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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拾穗者:5位女性青年纪录片导演谈创作

2019-12-11 12:0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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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SFF2019

Q&A

韩成:

欢迎大家来到北京国际短片联展论坛单元,这个论坛是围绕目前比较活跃,正在创作中的女性纪录片作者起步的一个论坛。标题取自刚刚去世的、新浪潮非常重要的一位导演瓦尔达的作品。我们邀请了一些女性纪录片工作者,一起来讨论她们的作品和创作观点,今天的论坛由北京启皓文化基金会支持,希望通过支持国际短片联展,特别是创作中的女性纪录片作者,希望能通过这个标题捕捉到我们中国所有的当代女性气息。

(左起:佟珊,郭容非,高娟,顾雪,沈蕊兰,刘宽)

主持人(佟珊):

首先,非常感谢大家在这样一个北京冬天工作日的晚上能够来参加我们的论坛。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今天论坛的主持佟珊,是一个纪录片研究者。在过去几年,我在做我的博士论文,对中国当代青年导演的作品、以及他们的创作实践和制片模式都有一个观察。今天非常高兴能够邀请到五位年轻的、正在创作中的女性导演,与她们进行一个关于“女性和纪录”的对谈。

先和大家介绍一下整个活动的流程。第一个环节,每位导演会展示她们的作品片段,十分钟以内,然后她们会根据这个片段来谈一下与“女性与纪录”这个话题有关的想法。接下来是对谈环节,几位导演可以对第一轮其他人提到的观点进行回应。最后会开放给现场观众提问。那我们先从第一个环节开始。

No.1

放映和分享

郭容非播放了《生育纪事》中关于“冻卵”一集的两个片段,主人公阿布过年回到老家,向家人和朋友说自己要去美国冻卵的经过。郭容非说,由于自己与阿布在年龄和家庭成长环境上很相似,所以在拍摄时,很容易就能够体会到对方面临的困境,并在拍摄场景时作出选择。另外,郭容非也提到,每当自己拍摄女性题材时,会很容易地和自己的女性身份有一个互文。

沈蕊兰放映了她的长片《伽罗沙曳》的两个片段。这两个片段比较实验,充满了创作者个人的主观感受。对沈蕊兰来说,这种主观化的选择,既是由于素材所限,同时也是她作为创作者的个人风格偏好。她也谈到,在拍摄人物时,她也往往会被周遭环境如光、植物等所吸引而不自觉的“走神”,因为在她看来,人物和周围环境的关系时平等的,而她希望做到的是如何用镜头、光、声音、时间把感受和情绪在影像空间中转化出来。

高娟分享了她历时一年在山西某乡村拍摄的《鹿鸣小学》。这个作品呈现了一所只有一名老师和四个学生的乡村小学的最后时光。这部作品是她本科毕业作品,也是她第一次独立创作,无论在制作方式还是创作风格上都延续了独立纪录片的传统。高娟分享了她在拍摄时遇到的一些困难,比如乡村对女性的不友好,女性身份在拍摄时候存在的不便等等。

顾雪分享的是她在做的一个影像计划——“顾雪的影像日记”。把每天随机捕捉到的生活片段,以影像的方式放在公众账号上。他们是对生活的偶然截取,是即兴、碎片、不完整的存在。她希望展现纪录片所具有“即时性”,每天在手机上制作,每天上传,这和过去写日记的感受相似,记录下当天的心情。当这个影像日记被一个男导演看到后,他询问其中的意义与价值,这让顾雪开始思考。正如在纪录片《拾穗者》中出现的一幕,大家将没价值的东西丢掉,瓦尔达又一一拾起。顾雪想自己的影像日记是对日常生活的捡拾。而她的影像片段也游离于注重叙事和人物的传统影像创作之外,更关于影像本身的感知与探索。

刘宽分享了她拍摄诗人、译者黄灿然的纪录片《日常的奇迹》。影片呈现了黄灿然在辞去大公报工作后,在深圳洞背村的日常生活。作为黄灿然生活状态的一部分,影片也拍摄了黄灿然和年轻女友的亲密关系,但刘宽也开始从女性的角度观察他们的关系,质疑其中的平等性,但男性却觉得很正常。另外,刘宽也提醒,当我们讨论女性视角时,其实常常充斥着很多关于女性的刻板印象。而这个时代需要的女性影片,或许不一定是女性拍的,不一定是关于女性或吸引女性的,而应该更多的表现女性的困境。

No.2

对谈Q&A

Q

主持人:

我觉得第一轮大家谈到了不同层面的问题,有题材选择上,创作实践方式上,还有拍摄层面的困难,与被拍摄者相处模式,女性身份和女性意识都对纪录片创作有一些影响。那我先提一个点,容非刚才提到的,我理解的是她对女性拍摄对象的共情,刘宽虽然拍摄的是男性,但涉及到亲密关系时,其实你会对女方有更多的共情。

郭容非

郭容非:

我们昨天其实聊到一个问题,就是你作为一个女导演在拍一个女性时,某种程度上,更能容易取得信任感吗,甚至包括你去拍一个男性,也是一样的。刚才也有说到,你会不会真的会利用自己的女性优势,去得到些什么。我的拍摄经历当中,我一定是有过这一的经历的。尤其是之前,有段时间会要去跟一些老大爷一起相处的时候,我好像真的很不自知的,就会有一些卖萌的说话语气,但真的是不自知的。我后来反省过自己,我今天在餐桌上怎么会讲话有点嗲,但就是在那个情况下,我想要努力的让对方舒适,让对方接纳我。但是我好像不自知的就利用了我年轻女性的身份。我觉得这个不是因为我创作,而是生活中,你可能就会有这样一个倾向。

关于我作为一个女导演拍女性的时候,我会不会更被信任。我会觉得我不一定会让一个女性被拍摄者更相信我,而是女性被拍摄者会更倾向于觉得我能够相信她们。我发现一些女性被拍对象经常不自觉的跟我说,都是女人你也懂得,这种话。我觉得她们其实潜意识觉得,你肯定是相信她的。

顾雪

顾雪:

男性导演也会在拍片过程中有自己的特质,显示一种男性形象,比如老大哥,以获得某种信任。我觉得纪录片最后是在处理拍摄者和被拍摄者的关系,这个关系非常多元。要看拍摄者和被拍摄者个体是什么样,然后大家能找到一个能达成共识和信任的关系,才能进行下去。

沈蕊兰

沈蕊兰:

我觉得像顾雪讲的,个体的角度特别重要。虽然我们作为女性,但在拍摄的时候,我们不标榜女性身份去做这样的片子,其实是以我们作为个体的视角、个体的感知去让别人了解。

刘宽

刘宽:

我补充一点点。刚才容非说的那点,特别对。从创作本身来说,如果是女性拍摄一个男性,很多时候也很难找到一个真实的状态,因为你会往往发现他会在你面前会呈现出一种他想要讨好你的表演性人格或取悦性人格。那个东西,也许他只是配合,但并不是你想要的东西。我其实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好的方法去解决这个问题,可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我只能真实地告诉你我这个影像,这个image-making的过程,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而不是去呈现给你一个假装的但其实是经过image-making过程的一个结果。

Q

主持人:

刚才大家说到的,让我想到,纪录片其实最后展现的是一个关系,是拍摄者和被拍摄者之间的关系。即使看上去是观察式的,但呈现的也是被拍摄者希望在导演面前展现的样子。而拍摄者和被拍摄者的关系一定会影响一个片子的面貌。然后我还有一个问题,很多导演会说不希望被贴上女性的标签,会你们会反感这种标签吗?还是会觉得这仅仅是一种观看的方式?

顾雪:

我没差。对我来说,比如你可能说我是女性,也可能是来自宋庄那一群的,也可能是在草原上搞活动的。但我觉得以这种方式来做一个归类,是因为想突出某些东西,而想突出的东西可能是应该被重视和关注的。它只是一种方式而已,我不会在意。

沈蕊兰:

我想回应一下这个问题。当我这个东西被展现出来的时候,因为我身份就是女导演,所以大家肯定会有这方面的讨论。可能是我作为一个创作者,我在意的是我有没有拿这个标签去标榜我自己的问题。如果我对我的身份、我的作品是真诚的,那我就不会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事情。

Q

主持人:

当我说你们是女导演的时候,你们会觉得自己有被矮化吗?

刘宽:

我以前非常反感别人说我是女记者、女导演,我觉得去你的,你是说我没有专业能力靠自己的性别优势吗?我现在觉得你千万要叫我女导演,我是觉得其实就是因为我们的话语是被淹没的,我们面临着非常大的结构性困境,不管是是从业者还是受到的教育等等,就是不够,所以我们要多多的说自己是女导演。

高娟:

我觉得本来分男女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我们学校要求是一个人完成作品,很多男生在看到一个女生在做毕业作品,他会问说,你为什么要做毕业作品?你难道不应该去写毕业论文,或者说写一个毕业作品嘛?我们从小被教育的就是男生比女生强。所以有时候他们说你是一个女导演,你是一个女生的时候,我就感觉就好像你在骂我。

Q

主持人:

那比如你花了一年的时间,在乡村独立拍摄,完成了你的作品,你不觉得,当他们质问你的时候,你应该反过来自豪的跟他们说“对,我是一个女导演”吗?

高娟

高娟:

但我觉得你为什么要分男女呢?我们找一样的选题,我们做一样的工作,我们做出来的一样的作品,甚至来说我比你更好。那为什么你要说女导演呢,那为什么你介绍的时候不说,那个谁谁是个男导演,我们办了一个男导演的论坛之类。

Q

主持人:

所以你对这些存在疑问对吗?

高娟:

对,我觉得带了性别的一些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出现。

Q

主持人:

但你觉得男生跟女生之间确实还是存在一些差异的吗?

高娟:

嗯,男女确实有差异。

Q

主持人:

当我们以性别的角度来看艺术作品,确实会有这样的问题,我们是不是应该用女性的标签来label一个作品?我觉得可以针对这一点进行讨论,看看其他导演有没有一些看法。

郭容非:

我刚刚放的冻卵的片子,在网上放映,我发现观众基本上都是女生。当我给一些男生看,我问他们,如果不是因为我给你们看,你们真的会在网上点开一部关于冻卵的片子吗?他们说不会的。并不是因为说这是一个女性导演的作品,并不是因为这是一个女性议题,而是我觉得好像很多男性会倾向于觉得,这是卵巢是你们女性有关的东西,就是女性的事情,它们不在我需要了解的范畴之内,我不好奇。但如果有一个片子关于男性结扎的话,我相信会有挺多女生看的,因为我们并没有把它当做一个男性的东西,跟性别没关系,我会都觉得我就很好奇,干嘛要做这件事,谁在做这件事情,就是你还是把它当做一个普通的选题去看。我觉得这一点就很微妙。

尤其是拍了冻卵后,我发现男女的差别好像真的就在于卵巢,以及它本身所扮演的角色。这句话有点绝对,但我有段时间真的认为,女性没有办法真正纯粹自由地活,因为当有一个生命在你的身体里,那个自由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生理的构造不同,所以女性没有办法真正意义上自由的为自己活。

以前我会很拒绝女导演的称呼,现在我反而觉得就是没有办法,就有这样的一个差别了。一些女性题材的东西,它有可能不会在男性觉得自己值得考虑的视野中,真的不是因为你是个女导演或女性题材,而是男性尤其是中国男性,好像天然觉得那个东西跟自己无关。我觉得是有必要对抗这个现象的,但对抗的前提是要有一个量的基础,就是真的是女导演要出来去做作品,量的基础,很多女导演以及很多作品,这样这些作品才可能被男性看到,让他觉得值得。

刘宽:

那我要补充一点点。我们一直在谈论男性、女性这个话题,但其实本质上我们在说女权运动的时候,它从来都不是一个男女对立的事情,它是一个人权运动,我们是在说每一个人的权利,每一个人的局限,每一个人的自由。我特别同意容非说的男女生理上的不同。但她最后说的那个自由,其实我会怀疑。很多所谓的男性视角、女性视角其实都是被构建的。那关于自由的定义,很可能我们现在所理解那种所谓的自由,也是在一个非常男权的视角上去定义它。我们当然不能否认身体上的原因,但是社会现实的困境也是导致这样的女性的不自由的,而这就是我们要用我们女性不断地去发出声音去抵抗的东西。

Q

主持人:

刚才谈到男性和女性的差异这个问题,我是觉得这个差异是现实存在的,它存在于生理结构上,也存在于社会地位上。在我们承认这是一个男权社会的前提下下,男性会天然地占据更多的资源。高娟刚才谈到的说,在高校中大家认为男性是更聪明的,但当你认为男性是更聪明的时候,其实你忽略的是我们在分配资源时,其实已经是不平等的。像高娟她刚才说到,很多农村家庭会不愿意去培养一个女孩。我们必须承认这些差异是确实存在,不能漠视这个差异。另一方面我觉得这里还有一个陷阱,就是把男女之间差异本质化,就是我们认为女性特质就是怎样的,比如女性就更擅长处理亲密关系,或者女性就更擅长拍摄家庭。

沈蕊兰:

我觉得其实应该不局限于说女性导演只能拍的哪些题材,或者哪些题材只能是男性导演来拍。我觉得每一个个体在在选择这些题材时,或处理这种关系时,他一定是会有自己的一种创作方式的。所以我觉得都可以拍,只不过是拍出来都不一样而已。比如说我去拍一个要出家的男性,他又是需要跟我保持一些距离的,如果我是个男生,可能会拍得完全不一样。那我是个女性,但是我也不需要去展现跟他很私密的东西。就是我以我跟他的一个关系,完成了自己的创作。

顾雪:

我觉得有一个问题其实是值得讨论的,我们现在谈论女性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前提下,是在一个原有的、男性已经定义好的前提下,还是说我们应该有一个自己的想法。如果我们每次讨论还都是在原有的框架下讨论,其实也出不了什么新的花样。如何在这个议题里边有一个新的角度,或者说有一个自己的感知,这件事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就是原有的已如此强大,你又何从开始。但在这个过程中,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女性要时刻意识到自己的感触、感知,更加确信本能的一些东西,顺着本能能慢慢去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式和气质,然后慢慢的提出说我们能不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我觉得这可能会提供一个新的可能性。

Q

主持人:

刚才也有导演提到了女性从业者的困境,这个方面大家有没有想要分享的?昨天我跟导演们沟通时,都晚上十点了,还有两个导演跟我说还在拍摄现场。拍纪录片这个工作对女性来说真的是非常辛苦,尤其是如果之后可能会进入婚姻或家庭生活,所以我想问大家在这个方面的一些感触吧。

郭容非:

昨天我是拍到很晚。因为我工作需要拍摄很多很多题材,所以就经常到处拍摄什么。有好几次呢,出去拍摄时,可能我带的是两个男摄像师,一个男录音师,然后一个男助理,就凑巧组成的这样一个组合。那个拍摄对象下意识就觉得“哦一个女的带着一群男的”。在这个行业当中,一个方面你会觉得有一些资源分配上的弱势,但当你真的在现场带着一群男的时,对方也是有一种对你刮目相看的,虽然可能他不知道现在其实女导演特别多,尤其是在媒体的女记者特别多,我们公司就是男生特别少,现在就招不到男的。包括有时候四个女孩一起出去拍摄,大家同样都是扛着器材什么的,别人觉得,哦,你们是可以的,你们是不一样的。可能因为我心态比较好比较乐观,所以我会就觉得挺美的。

高娟:

我今年11月份的时候,参加杭州的一个青年影像计划,很明显的一个差别就是入围了十五个作品,只有我一个女导演。所有人都在问,那个女导演在哪里?我在学校里分小组作业,比如说拍失独者,当需要去跟被拍摄者深入交流时,有些男生就会自动的说我不要去做这个采访,他觉得我作为一个男生,我就是不可能采访那些。我就觉得特别奇怪,为什么啊?对女生有刻板印象也就算了,为什么男生对男生自己还有刻板印象呢?对创作来说,我觉得就是找选题、拍摄、剪辑,男生能做的什么女生都能做,所以我才说什么,男女这个区分不是很重要。

顾雪:

我觉得再也不要说女生更适合投入家庭这种话,现在好多男生做饭都挺好吃的。因为大家对男女有一个印象,所以我们不断在那个框架里讨论,唉是是这样,对对对。比如说我其实是跟顾桃导演开始一起合作,那对我来说,跟一个资历特别深、在纪录片行业已经工作多年的一个导演一起合作有没有压力?那一定是有。我们在这里边的分工,我觉得家庭与我们这种工作合作一致的是,要相互商讨的,我们每个人做哪一部分是通过讨论得出来的,如果你擅长,OK你来做,这一部分我擅长我来做。我觉得不需要老在一个既有的框架下去讨论它。

作为一个纪录片的导演,我面临的永远是个人的困境,就是你如何更清晰自己的感知,然后用影像准确地把它描述出来,这是需要一直去探索的。那探索的过程中,我可以跟男性导演合作,他们有很好的经验,我也可以跟女性导演合作,每个人不一样,只要吸取你觉得有益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我觉得就是OK的。

沈蕊兰:

我有两个不同的感受。一个是我自己平时会接一些活,和一个男搭档一起,我们俩是比较平等的,当我们在一个小团队里合作时是比较愉快的。但如果我们去和外面的团队一起做,就会遇到一些奇怪的规定,比如女生不能坐苹果箱之类的,就是业内的一些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规定,我自己心里肯定是非常不舒服的。

创作方面,我觉得是完全不局限在你到底是一个女导演还是一个男导演的,因为它是一个个体层面的问题。不用去顾及到你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在做什么样的东西,因为你就是在进行自己的表达。

刘宽:

我想说的是,当我们哪怕在做个人的创作的时候,我时刻提醒自己,我自己的个人的情绪、我的感受、我的创作无比无比的重要,但我从来又不是一个人,我其实是一个群体里的一个人,我只有在我每一次为自己发声的时候,都在为我背后的那些所有的女性发声,这样才能让有一些女性,当他们想拍周浩那样的片子的时候,他们也有那个机会。

No.3

观众提问交流

主持人:

刘宽给我们做一个很好的结尾,那下面时间就开放给观众。刚才容非提到说好奇男观众为什么会对论坛话题感兴趣,那有没有男观众自愿来回答一下?

Q

观众分享:

因为顾雪发了一个消息,但我感兴趣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今年对女性题材有一个触动,就是看了《送我上青云》之后,我发现之前看到的东西应该全是男性的事。我觉得现在女性导演表达太少,所以我觉得现在这个主题特别有意义。不过,如果你太强调女性(身份),你再去做自我表达时,你会带着你的那个女性概念去想问题,这是一个干扰。我觉得女性天然就会那种感觉。另外,我觉得未来女性创作肯定有很大的空间,因为现在拍影像不再有生理上的限制,现在手机防抖那么厉害,机身又轻,每个人都可以拿啊。所以说,大家就多去做自己的表达就好了,真诚的、纯粹的。谢谢。

Q

观众分享:

我就先说为什么我来看。我来时觉得你们做的片子好看。最近才了解到箭厂,做的都特别棒,然后看到郭容非的名字。高娟的《鹿鸣小学》我也看过,我觉得特别好。顾雪我之前就认识。我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大家的想法,但并不是说了解各位女性的想法。但我觉得有个问题,讨论一直强调各位是女性,但你们的片子也没有特别强调这是女性的片子,它们就是各式各样的、不同的人做的而已。我觉得也可以讨论下你们之后想去拍什么,你们关注什么样的东西。

然后我觉得我们比较局限于这个标签和分类。首先男女我们是有别的,OK,我们已经分类了。我觉得这种标签存在于各方面,包括在短片节上有生态的纪录片,有实验的,有剧情的,这也是一种标签,分类,然后一起来讨论。

Q

观众分享:

我其实和刚刚那位观众的想法有一点是相似的。想看大家在想什么?第二个想看大家在拍什么,因为好几年之前也做过台湾和大陆的女性导演展,所以想看现在的,因为我看到几位的背景和早期的独立纪录片创作者来说已经是很复杂了,各自的成长轨迹也非常不同,有做媒体的,还有学生,有做独立记录片出身的,有做偏商业的。从大家拍东西我确实有感受到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在当下的影像创作领域,女性可能是唯一能够拍的社会型议题创作类型,为什么这么说?我们看姚晨去做《找到你》,《送我上青云》,为什么关注这么大?是因为在整个社会议题空间里,女性议题是唯一可以聊的。但为什么我又觉得他们拍的不太好,因为这个东西是没有办法深入聊的。我们聊女性,男性这个东西它不是对立的,我们首先是摆在一个社会性的,前面去两个就是女性也好,男性也好,它首先面对的问题是一个社会机制的问题。女性过得很惨,不是男性要害你,男性过的压力很大,也不是女性在拖你后退,而是一个社会机制的问题。但是社会机制,在影像创创作领域,至少院线电影领域是没有办法去聊的。但是我看现在的纪录片创作,好像也很少去谈这个话题,这是我比较奇怪的问题。

郭容非:

我是觉得,女性愿意从事这一行并坚持走下去的,太少。像我身边很多做创作的女性朋友,慢慢有了家庭有了小孩,她就没有时间再去从事这样的工作。所以我觉得是需要有一些论坛,不是说为了给女性贴标签,而是鼓励更多的女性去做创作。

观众(BISFF参赛导演):

我作为一个女性的创作者,我可能不是在谈社会议题,而可能是更关注自己的内心,就比如我的成长经历,我的学习经历,然后我从我女性的这种敏感度上去截取日常生活片段,然后去组成我的创作,而没有特别有意识一定要分(男女)。可能就是以我的内心感受出发,用影像作为一种语言去表达我自己而已。我只能就根据自己经历谈到这儿了,谢谢。

主持人:

我想分享一个我很喜欢的女性导演河濑直美。大家可能比较熟悉的是她的剧情片作品,但如果有机会看她的纪录片作品,我是非常非常推荐。河濑直美她的身世比较特殊,小时候被父母抛弃,跟着养母长大的,但养母年纪比较大,她就管养母叫奶奶或者外婆。那她二十岁左右时拍的纪录片,都是自我探寻的,比如《拥抱》,就是关于她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包括去质问生父为什么抛弃她。还有一些是关于她跟养母的相处。她就是用小 DV去拍,拍她们的生活日常场景,还有一些可能是比较私密和大胆的,包括直接去拍她养母泡澡,以很近的距离拍养母充满皱纹的年迈的身体。她后期的作品也一直延续了对女性身体的关注,比如她拍女性生育,包括她自己生小孩的过程。我想强调的是,河濑直美对女性生命经验的表达是非常珍贵的,这种表达也是男性导演作品中不太可能会有的。像刚才这位观众讲的,创作者可能更多的要从自己的身份出发,去表达自己的一个经验,无论这个经验是女性的还是男性的,重要的是大家是站在自己的位置去真诚地去表达自己经验和感受。

郭容非:

以前我是不会静下来去想这些,但因为这个论坛,我要准备一下,包括怎么跟大家说冻卵这个片子。其实我此时此刻才了解到,我做冻卵这个片子其实是因为我作为一个个体的冲动,而不是因为性别或其他什么原因。刚才我也提到我和片子当中的一个人物很像,我的童年生活中母亲的角色也是缺位的,准确说是,我的整个生命当中是没有母亲这个角色的,这其实是缠绕着我28年的一件事儿。我对女性的身份和母亲的身份一直都是质疑的。我为什么很想拍冻卵,不是因为想不想要生孩子,而是我自质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做一个母亲,因为从小到大我是没有一个母亲model的,我是通过文学、电影、通过口口相传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所以我会发现,原来我关注女性议题,不是因为我是女性,而是我对这个东西是有一个个人的、私密的纠结。所以我觉得“个人”作为今天的关键词是个挺好的。在这个论坛之前,我都还是下意识觉得这是我对性别议题的关注,女性是我的身份,但现在我会觉得,这更是一个个体的感受吧。

张子木:

我也想补充一下我们作为策划者的想法。这个策划其实是韩成提出来的,他作为一个男性,提出来做这样一个关于女性的讨论。我一开始并不是特别积极,因为我觉得说我们还能聊什么?就是聊女性身份啊。我感觉这个话题也比较限制。但后来发现就包括像今天呈现这样很多元的很异质性的尝试,我觉得还是很有价值的。当我们提出这个话题,可能有个预期,会觉得说大家肯定要聊女性身份、女性困境,但其实它是非常多元的,我们并不是希望能呈现一个统一的面貌,告诉大家女性作者是什么样子,女性纪录片是什么样子,因为大家看完也会觉得她们非常不一样。也是在一个女性的框架下面,我们会打破我们以为女性是这样的、那样的。

另外,刚才我们提到一个核心,个体。个体跟女性是一个很好的结合,因为在当下中国,我们能了解到的、看到的、作为个体的女性经验是非常少的。女性创作者在创作时,会自动的把自己的经验带入到创作过程中,这是非常珍贵的,因为她们没有去压抑我作为一个女性个体我的感知、我的情绪。

最后,我还引用我导师的一句话,她是一个香港资深女性艺术家。她在描述自己的作品时,说过一句让我感觉很深刻的话,她说“我想呈现我们就是曾经这样生活过,我们希望给大家看到,而不是说,你告诉我们我们应该怎样生活。” 但做到这样其实需要很大的勇气,你去告诉别人我曾经怎样的生活过,我怎样感受我个体的生活,并且把这个跟社会议题做一个衔接。

佟珊

主持人(佟珊):

临时被子木和韩成拉去做了BISFF“女拾穗者”论坛的主持。作为一名纪录片研究者和观察者,我对“女性与纪录”这个话题是感兴趣的,也一直认为自己有着女性的自觉意识,虽然我并未曾系统性地思考过这个话题。我隐约感受到在话题引导上的危险:一方面我们确实看到,无论在创作方式,还是作品呈现上,女性导演与男性导演存在差异,我们需要正视这些差异,因为忽略这些差异就等于漠视男性女性在生理结构与社会地位上的不同,但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将这些差异本质化,因为那无疑会变成对性别刻板印象的再次肯定。

直到整理这份文字记录时,我才意识到,对于“女性与纪录”的讨论并不一定要进入一种男女性别二元对立的框架。五位女导演和她们风格各异的作品,本身就可以证明我们对于“女导演是什么样,女性作品如何”的想法是多么以偏概全。在这份讨论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每位导演都是带着各自的生活印记进入讨论的,每个观点背后也都有着她们作为女性创作者不一样的生命经验。最终我们从女性回到了个体,而每一个个体的表达,又提醒着我们,女性原来是如此丰富与不同。

韩成:

刚刚主持人谈到的河濑直美导演,其实在上个月,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在日本接触到了河濑直美的幕后团队,并与他们有了深入交流,其中与河濑有超过15年工作经历的一位名叫近藤的副导演曾经问:“在你们中国,有没有剧组的女生如果坐在苹果箱或者器材箱上,会嫁不出去或生不出孩子?”我当时非常吃惊,因为之前并没有了解到这种想法其实并非中国才有。

每年我也会参与很多国内的电影节展和放映活动,但像我们今天这样以女性纪录片创作者为主角进行的还比较稀有,但我们要强调的是电影节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优秀作者呈现好作品,不管性别男女之分以及虚构非虚构。同时如上面提到的,其实性别问题的复杂在电影创作中也很难简单的分析,现实问题也许大于我们的想象,如果我们不提供讨论的空间和机会,也许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

bisff每年在北京呈现的节目很大部分可能是在亚洲范围内都十分稀缺和具有弥补与创新意义的,今年我们会有120部以上的短片参展,也希望大家可以关注我们更多的放映和论坛活动。

影展团队-摄影组:Constance.X、李维熙、银河、袁露嘉、Noir、各肖丽

相关阅读:女拾穗者 | 捕捉时代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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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SFF 北京国际短片联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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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女拾穗者:5位女性青年纪录片导演谈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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