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拉莱斯下台背后：玻利维亚国内政治极化与域内外国家的角斗

随着一架墨西哥飞机由玻利维亚进入秘鲁领空最后降落在墨西哥，拉美目前在任最久的左翼领导人莫拉莱斯结束了他的总统生涯。数天以来，围绕莫拉莱斯去留的内外政治角力让偏居南美大陆一隅的高原国家玻利维亚进入国际媒体视野的中心。

玻利维亚参议院第二副议长珍尼娜·阿涅斯11月12日在立法会议上宣布担任该国临时总统，并表示将尽快举行新的大选。然而，莫拉莱斯离去、高官相继辞职造成的权力真空状态并未彻底好转，莫拉莱斯的支持者与反对派在街头的对峙依然时有发生。

莫拉莱斯的辞职留下诸多问题待解，其中尤以玻利维亚国内出现的权力真空状态最为各利益相关方所关切。与此同时，他的外国避难之旅让多个地区国家牵涉其中，美俄欧等域外势力也没有保持沉默，发出的声音中不乏试图为事件“定性”的政治话语。

不过，值得玩味的是，相比查韦斯、马杜罗等拉美左翼领导人，当下西方舆论对莫拉莱斯的看法不乏暧昧之处，并非“非黑即白”。

“如果莫拉莱斯提前培养了一个继承人，并稳妥地进行权力过渡，他很可能会被视为‘玻利维亚的曼德拉’，甚至可能成为拉美有史以来的伟大领导人之一。”《纽约时报》11日援引一名学者的话如此评论道。

政治极化下的权力真空

卸下近十四年总统重任虽非自愿，但刚刚宣布辞职的莫拉莱斯似乎十分平静。一张发布于社交媒体上的照片显示，辞职后第一晚，莫拉莱斯席地而睡，身边没有安保人员陪伴。就像普通人回到家中一般，莫拉莱斯随意翻看着手机，没有流露出紧张和不安，反倒一副轻松模样。

留在他身后的，却是一个无人能够掌控的玻利维亚混乱局面。

美洲国家组织11月10日公布初步报告称，玻利维亚10月20日举行的大选中存在伪造签名和造假行为，建议玻利维亚废除大选结果，并在新的选举机构监督下重新举行大选。莫拉莱斯随即宣布辞职。在不到24个小时的时间里，玻利维亚副总统和参议院主席也相继辞职，国家陷入政治真空状态。

类似过去在拉美发生的各类政变或政治动荡，军方态度引人瞩目。军队对莫拉莱斯的消极态度是左右几天来局势走向的一个关键因素。

我国原驻玻利维亚武官衡爱峰在12日发表于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的时评文章中指出，军警倒戈是莫拉莱斯下台的原因之一，此外，“此次向莫拉莱斯施压要求其辞职的军警领导人正是一年前他任命、近期将要循例撤换的将领”。

当地时间11日晚8时30分，玻军方负责人卡利曼将军宣布，军队将为早已不堪重负的警察提供帮助，一同“维持秩序”。警方负责人卡尔德隆则立刻回应称，军警联合行动将立即开始。军方解释称，行动是为了恢复秩序，没有提及具体的针对对象。

在10日以来的一系列动作中，很难找到军方上下一致明确选边站队的迹象。而在社会层面，持续进行中的莫拉莱斯支持者与反对派的对抗似乎说明，没有哪一派能够确保已取得了绝对优势。

在一家香港人开的中资矿企中担任翻译的阿再（化名）告诉澎湃新闻，其身边不少玻利维亚人对莫拉莱斯的态度呈现两极分化的情况。

阿再表示，她询问了自己认识的十几个住在首都拉巴斯南区附近的玻利维亚人，他们大多是经理级别，以前在大学从事教育工作，其中一半投票支持总统，一半反对。“中层不太支持，因为总统是中下层贫困阶级的代表，更保护他们的利益。住在（拉巴斯省贫民区的）埃尔阿尔托（el alto）的，都支持总统。”

在乡村地区，莫拉莱斯的一些支持者正付诸行动。因不满莫拉莱斯下台，大批农民从乡下涌入首都，对车站等地点发起冲击。甚至有反对派领袖向警方申请保护，担心这些莫拉莱斯的支持者会冲击其住宅。

反对派支持者也不遑多让。从几天前开始，就时有发生反对派成员攻击和殴打莫拉莱斯支持者的新闻传出。11月7日，一些莫拉莱斯同情者在“推特”和YouTube网站上传了大量视频，显示莫拉莱斯的支持者在冲突中被反对派殴打并遭泼漆。

地区国家互动频繁

除了玻利维亚国内的一系列人事更迭和各派争斗，莫拉莱斯出走牵动的还有地区内各个国家的神经。

载有莫拉莱斯的墨西哥空军飞机当天降落在巴拉圭加油后，稍许停留，继续前往墨西哥。此前飞机曾要求在秘鲁降落但遭到拒绝。

于12日上午到达墨西哥后，莫拉莱斯在机场表示，感谢墨西哥政府为他提供政治庇护。他列举玻利维亚日前发生的一系列暴力事件，指责一些团体的行为“不尊重生命，更不尊重祖国”。他还表示，自己辞职是希望“避免发生更多流血和冲突事件”。

墨西哥媒体报道称，这架飞机往返“十分曲折”，曾多次向沿途相关国家发出进入领空和补给燃料的申请却遭到拒绝。飞机返回墨西哥时不得不绕道经停巴拉圭进行燃料补给。

另据外媒报道，玻利维亚辞职的一些高级官员可能与莫拉莱斯一同乘坐同一架飞机前往墨西哥。此前墨西哥外交部副部长马克西米利亚诺·祖尼加（Maximilian Zuniga）在推特上发布了一张照片，上面有莫拉莱斯和前副总统阿尔瓦罗·加西亚·内拉和参议院议长阿德里亚娜·萨尔瓦蒂拉等人在一起。

阿根廷《号角报》11月11日则报道称，阿当选总统费尔南德斯曾与墨西哥总统洛佩斯对话，谈论如何确保莫拉莱斯安全离开玻利维亚。费尔南德斯表示，应开辟一条外交保障通道供莫拉莱斯安全抵达墨西哥。同日，费尔南德斯还与秘鲁总统比斯卡拉进行了谈话，感谢其允许莫拉莱斯的航班通过秘鲁领空。

一段时期以来，费尔南德斯与地区国家领导人的互动频繁。上个月，还没有当选总统的费尔南德斯就已先后飞往玻利维亚和秘鲁，分别会见了莫拉莱斯和比斯卡拉。上周，他又以阿根廷当选总统的身份在墨西哥与洛佩斯会晤。此外，费尔南德斯还与巴拉圭总统贝尼特斯也有接触，《号角报》披露，若莫拉莱斯最终不能按原定计划获得墨西哥的庇护，巴拉圭有意成为备选地点。

域外大国阴影初现

莫拉莱斯辞职后，拉美左翼政府和政治人物如古巴国家主席迪亚斯-卡内尔、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尼加拉瓜总统奥尔特加、墨西哥总统洛佩斯、阿根廷当选总统费尔南德斯、巴西前总统卢拉等纷纷表示声援莫拉莱斯，其中不少人认为玻利维亚发生的是一场美国支持下、玻利维亚反对派策划的“政变”，旨在推翻莫拉莱斯左翼政权。

其中，马杜罗就曾披露“美国军方策划、白宫出钱资助玻政变”的内幕。美洲南方电视台还公开了涉及该计划的16个录音证据，表明玻反对派政客及军人勾结美国参与了挑动社会动乱，以阻止莫拉莱斯继续执政。

11日，美国总统特朗普曾表示，欢迎莫拉莱斯宣布辞职之举，并表示这是给尼加拉瓜和委内瑞拉的一个强烈信号。“玻利维亚总统埃沃∙莫拉莱斯昨日辞职是西半球民主的转折点。”美国白宫发布的特朗普声明称。

另一方面，俄罗斯外交部11日在一份声明中将导致莫拉莱斯辞职的反对派抗议活动称为“政变”并予以谴责。欧盟同日发布的一份声明则敦促玻利维亚局势各方保持克制并履行职责。

此次围绕莫拉莱斯去留的事态与10日美洲国家组织出台的选举报告有紧密关联。国内资深拉美研究专家徐世澄在12日在澎湃新闻撰文分析称，美洲国家组织长期以来得到美国的支持，而美国一直以来对莫拉莱斯的左翼政权抱持着敌意。

他认为，莫拉莱斯的辞职和玻利维亚左翼政府的垮台无疑是对拉美左翼力量的一次沉重打击。古巴、委内瑞拉、尼加拉瓜等拉美左翼政府失去了一个盟友，拉美左翼“美洲玻利瓦尔联盟”将失去一个主要成员。

“美国和委内瑞拉反对派等拉美右翼政府、势力弹冠相庆。拉美左右力量对比再次发生‘左退右进’的变化。”徐世澄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