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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伊拉克,探索两河文明②:两河在这里相遇
姚璐
【编者按】2018年6月,姚璐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遍游伊拉克,访问两河文明、苏美尔、巴比伦…… 在此留下的遗迹。在上一篇文章中,她拜访了苏美尔人建造的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城市遗址,乌尔遗址。 在此篇文章中,她继续在两河流域的探索,前往伊拉克大沼泽和两河交汇处的库尔纳。
曾经千疮百孔的大沼泽
在乌尔遗址接受完伊拉克国家电视台的采访后,我和两位伊拉克朋友一起包车,前往2016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选为世界遗产的伊拉克大沼泽(Marshes)。
硝烟弥漫的近代伊拉克,总是让人联想到沙漠、石油和战争。在伊拉克已经旅行了十几天的我,只有在卡尔巴拉和巴比伦遗址,短暂地见到了椰枣树遍地、绿意盎然的景象。大部分时候,目之所及都是茫茫沙漠、戈壁和萧瑟的城镇。
但回溯历史,伊拉克并不总是这般了无生气。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曾经在这里孕育了西亚最大的湿地——美索不达米亚沼泽。这个被许多研究者认为是《圣经》中伊甸园的地方,一度水草丰茂、飞鸟成群、沼泽遍地。5000年来,世代居住于此的“沼泽阿拉伯人” (Marsh Arabs),划着小船穿梭于错综复杂的水道,住在用芦苇编织而成的房子里,靠打渔为生。因为有着悠久的历史,再加上农业、灌溉和建筑上的相似,沼泽阿拉伯人被推测可能是苏美尔人的后代。
通往大沼泽的路程大体顺利,虽然两个检查站都花了不少时间反复核对我的签证。沿途依然是伊拉克标志性的荒漠地貌,偶尔能瞥见几只被放牧的阿拉伯单峰骆驼和几个开着卡车在路边卖西瓜的阿拉伯人。司机向好几个村民打听了一番,才找到了通往中央沼泽(Central marshes)的路。
阿拉伯单峰驼 本文图均为 姚璐 摄芦苇和河道开始出现在路的两边,死气沉沉的黄色大地终于有了一丝生命力。我在路边看到了沼泽阿拉伯人的特色建筑——用芦苇编织的房子,马上叫司机停车。
这是沼泽阿拉伯人的特色圆顶建筑——“穆迪斯”(mudith)的简易版。沼泽阿拉伯人用捆扎成束的芦苇支撑起房子的结构,把其他芦苇一根根密集地排列着,固定在土里。一个简单的“街边售鱼小店”就这么干净利落地建成了。穿着黑袍的妇女慵懒地坐在芦苇房子里,售卖着她家人刚捕到的鱼和晒干的鱼干。
典型的沼泽阿拉伯人的芦苇房子对于沼泽阿拉伯人来说,湿地中遍地的芦苇早已被应用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用嫩芦苇喂水牛,用干芦苇烤面包,用捆扎成束的芦苇编制成传统建筑“穆迪斯”。在“就地取材”这件事上,许多地区和民族都展现了惊人的生活智慧。
到达目的地——三片大沼泽中最大的中央沼泽后,两位伊拉克朋友帮我张罗着寻找船只。过一会儿,他们找来了一个15岁的沼泽阿拉伯男孩,他没有穿传统阿拉伯长袍,而是身着一套运动服,戴着黄黑相间的阿拉伯头巾,一双美丽的褐色大眼睛深邃迷人。
我们的船夫我们坐着他的船,穿梭于一片片沼泽和芦苇之间。如今,沼泽阿拉伯人的船装上了发动机,并不需要完全手动划船。发动机带我们快速穿过了一片宽敞的河道,一位身着白袍的沼泽阿拉伯人正在一片芦苇丛边捕鱼。伊拉克朋友告诉我,正午时分,天气炎热,鱼会游到水面上,这时是撒网捕鱼的好时机。正在低头收网的沼泽阿拉伯人,听到发动机的声音,起身与我们打招呼。
在宽敞的水道航行了一会后,15岁的小男孩关上发动机,拿起桨,悠悠地开始划船,带我们拐入一片狭窄的区域。兜兜转转一番,我早已迷失了方向。但沼泽错综复杂的水道,对这些世代居住于此的沼泽阿拉伯人来说,全都了然于胸。芦苇从身边拂过,河水清澈见底。在这炎热的午后,我把手伸进水里,一股清凉从指间沁入全身。鸟儿吟唱、水牛嬉戏、微风拂面、芦苇丛生,这种安宁的感觉,让我几乎忘了自己正身处伊拉克。
穿梭于狭窄的水道但是,大沼泽在近代并不一直都是这般水草丰茂。萨达姆统治时期,为了清理土著的沼泽阿拉伯人以及逃亡至此的政敌,他建造大坝阻断幼发拉比河,蓄意排干沼泽。再加上土耳其大坝对幼发拉底河的截流,这片曾经大约1万平方公里、面积是威尼斯和弗洛里达沼泽总和的地区,一度只剩下不到10%的湿地,大部分地区,很快变成了荒地和沙漠。靠打渔为生、世代居住于此的沼泽阿拉伯人,不得不背井离乡、逃离家园、另谋出路。
2003年萨达姆垮台之后,干涸的沼泽才迎来了转机。阻挡水流的大坝被摧毁、25万沼泽阿拉伯人重返家乡,经过不懈的治理,湿地重现生机,飞鸟回归,沼泽阿拉伯文化终于迎来了复苏的可能。
穿行于绿草悠悠的沼泽间,我的两个伊拉克朋友也不禁感叹,在干旱燥热的伊拉克南部,这片两河滋养的伊甸园实在难得。他们告诉我,生态的恢复并非旦夕之间可以完成,但至少如今,我们已经可以坐着船,徜徉在盛夏的微风里,在曾经千疮百孔的大沼泽上,自由地航行上一段时间了。
两河交汇处库尔纳
在伊拉克南部城市巴士拉(Basra),我向好几个本地人打听,他们却都对库尔纳(Al-Qurnah)这个地方一无所知。
我会在正午打长途出租车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是因为,发源于土耳其境内安娜托利亚山区的两河——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携带着泥沙和几千年文明的记忆,正是在这里缓缓交汇成阿拉伯河,向南汇入波斯湾。一个如此具有地理意义的地方,当然值得我亲眼来看一看。
6月底的伊拉克南部,热风从袖口灌进来,地表50度的气温,仿佛要把人灼伤。和这如火烧般的炙热相呼应的,是沿途的死气沉沉。伊拉克南部酷热的白天,经常寂静得如同夜晚,而凉爽的夜晚,又经常热闹得如同白天。等我终于再次看到人影时,已经到达了库尔纳的底格里斯河边。
河床并不宽,对面的景致一览无余。在热得焦灼的午后,两岸的寂静和萧条扑面而来,只有河堤疯长的野草,随着热风缓缓摆动,发出轻微的声响,提醒着我时间并没有停止流淌。
库尔那的底格里斯河河岸边除了一颗象征智慧之树的“亚当树”之外,就再没有什么人为旅游痕迹了。 出租车司机大概认为一个“旅游目的地”如此落魄,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于是张罗着让我免费坐上当地人的一艘船。
浓浓“旅游景点”风味的“亚当智慧之树”发动机的声音刺破了仿佛已经凝固的空气,热风拂面而来,驾船的大叔带着我从底格里斯河,驶向隔壁的幼发拉底河。
看着河岸偶尔出现的低矮建筑和大片荒草,我终于明白了当我在巴士拉问酒店老板,库尔那沿岸有没有比较高的建筑可以俯瞰两河时,他为什么那么惊讶。撇去地理意义不说,这不过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村子,无人问津、无人关注,就像那些四散在伊拉克南部的遗址一般,更不会有人建一个高耸的建筑供游人登高望远。纵然几千年前,这片平原曾点亮了文明之火,两条河流曾浇灌出了文明之光,但所有的光辉与荣耀,早已被泥土和风沙所淹没。
河岸低矮的房子
库尔那的幼发拉底河由于近代战火弥漫、发展迟滞,幼发拉底河流经的许多地方,如今格外萧瑟,炙热的温度似乎要把从古到今孕育的一切生命力都吞噬殆尽。在两河交汇处的幼发拉底河沿岸,有个人气寥寥的游乐场。几个身穿黑袍的女人,带着孩子在这里玩耍。花花绿绿的游乐设施,突兀地屹立在河岸,大概算是现代文明和古文明一次不伦不类的碰撞吧。
那个绿色的浅滩,就是两河交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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