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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年前的今天,他改变了德国
编者按:1517年10月31日,马丁·路德在德国维滕贝格的教堂前张贴“九十五条论纲”,抨击当时教廷在欧洲各地兜售赎罪券的行为,从此拉开了欧洲宗教改革的序幕。
宗教改革是历史上极为重要的思想解放运动,极大地削弱了罗马教会对社会与思想的钳制,促进了现代民族国家的诞生。而作为改革运动发起人的路德,在后期表现出极大的保守倾向,令人遗憾。
本文节选自著名传记作家埃米尔·路德维希的《德国人:一个民族的双重历史》,现标题与小标题为编者自拟。
(一)年轻的人文主义者
路德出生于农民家庭。他的父母可能性情乖戾,路德在书信和谈话中经常公开把自己神经质的病痛归罪于双亲。童年时代由于害怕做错一件小事而挨打的恐惧心理,极大影响了这位虔诚之人的思想,而恐怕也只有这种精神上所受的影响,才能解释他的生平以及为什么会在晚年犯错误。不管正确与否,希腊的谚语说,艰苦的童年能造就伟人,舒适安逸是培养不出伟大品格的。
在马格德堡大街上,14岁的小路德既没钱又没本事,还经常发烧,被赶出家门后,不得不沿街乞讨。不久,一个商人家里的老板娘看到这个孩子能唱歌,又生着病,就对他发了善心。发烧和唱歌是路德内心世界的反映,阵阵发热和得到拯救,远不只是他年轻时候的事情,而是几乎伴随了他的一生。
17岁那年,在路德的经济和前途发生危机的关键时刻,父亲给了这个有天赋的儿子足够的金钱,让他在埃尔福特攻读法律,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成为市长或大主教的大臣。但是路德情愿献身哲学,通过哲学解开他百思不解的疑团。他20岁时开始注意女人,后来又发誓恪守僧侣的贞洁。20年后,在他45岁时,已经有了5个婚生孩子。从这一事件可以看出他内心经历着的极端矛盾。
路德寻找的与其说是知识,不如说是上帝,他命中注定要与世界共命运,但他对每片落叶掉地都感到惊恐。一些认识他的人后来描述说,偶尔在欢宴席间,他会失神地凝视前方,在一片喧闹声中,倾听和沉浸在遥远的死一样的寂静中。排除不了自己的恐惧,常常使他信心不足。他觉得没有理由接受上帝给他带来的这种痛苦,他应该设法报复。有一次在徒步旅行中,他突然拔剑向腰部动脉上猛刺一刀,幸亏当时离镇子不远,他的同伴及时把他送到一个外科大夫那里,这才得救。
此后不久,他就进了奥古斯丁修道院,消失在高高的院墙之内。这时他21岁。
简陋的单人小屋,70名僧侣千篇一律的乏味日常生活,严格的纪律,恪守贞洁清贫的庄严誓言,长老和神甫严肃冷峻的神态:这一切深深地震动了他。他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坚持着这种生活,直到20年后才正式放弃。
年轻的奥古斯丁修士路德
终于要由他第一次主持修道院教堂的弥撒了,在这关键时刻,他突然慌张不安,在修道院院长紧紧地挟持下,他才没有从祭坛上逃走。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的老年,他身边必须经常有人陪伴,以便在他突然发作时可以帮助他。路德的这种沮丧压抑的情绪,可以用一条曲线来描绘:从苦行主义到反抗又回到苦行主义。路德把这些都归咎于一种不能克制的焦虑。
他希望从上帝那儿得到的不过是神的仁慈,同时他又热切希望有自由的意志。于是,上帝给他送来了一位朋友,这似乎象征着希望。他是萨克森的贵族、心理学家冯·施陶皮茨,作为主教代理人,前来修道院检查工作。他把路德带到维滕贝格大学,路德穿着黑色长袍,成为了教授和博士,但仍然和普通僧侣一起持斋、祈祷、做弥撒,是年他25岁。他重新步入世俗世界,现在,在他身后的是修道院,在他前面的是生活。
路德在维滕贝格的居所
萨克森选帝侯腓特烈三世是一位仁慈的君主。他的确比较关心自己的人民,并开始反对罗马无休止的要求。根据选帝侯的命令,路德同时兼任传教士。他递交了一份关于15个问题的书面材料后,要求尽快解职,但是由于教区主教生病,他在一个星期天被迫走上布道台。
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群众,向他们传播自己的知识和信念。可以自由地用德语来讲述自己的思想,这在过去一向使用拉丁文的经院式修道院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他马上显示出语言和演讲的才能。他的讲演稿采用了圣保罗文集的文章,非常正统,但是比较蠢笨的萨克森农民和市民却被深深地触动。布道巡回进行,第二个星期日,教堂挤满了群众,甚至选帝侯也亲自出席了。所有人的眼睛盯着这位新传教士。听过无数老朽昏聩的讲话,今天突然看到一位令人鼓舞的年轻人,用生动的德语,结合农民的日常生活,讲述上帝的仁慈。这正是农民心目中的上帝。这也同样增强了这位传教士本人久被压抑的自信心。渐渐地,这位忧郁的僧侣感到周围世界光明了一些。
不久,这位年轻的僧侣兼教授为了自己的勋位,动身到罗马梵蒂冈去。在罗马他见到了世俗化的教皇尤利乌斯二世,他只是远远地见到了他,毫无义愤的感觉。直到多年以后,他才在总结自己过去的坦述中说:“当时我相信罗马的一切,但是后来我后悔了。”
(二)教改风云
路德在维滕贝格大学平静地度过了七年教授兼传教士的生活。他教学相长,极大地丰富了自己的知识。在学习希腊语的过程中,他发现《圣经》拉丁文译本极大地歪曲了原著。此刻这位不知名的僧侣在书中发现了一个单词的错误,几乎使这个小房间的空气中充斥着末世的威胁,而且它的后果一直影响了好几代人,比德国皇帝向帝国及诸侯庄严宣布的和平敕令远为持久。
这个时候利奥十世已晋升为教皇,除垄断神权以外,还可以行使很多世俗的权力。这一点曾经遭到很多德国皇帝的反对,神学家也予以抵制。利奥继续出售前任制定的赎罪券,更为甚者,他还要向德国收缴国库税。
路德被滥用神权的做法激怒了。当时这样的问题是可以在公共场合进行辩论的。路德写了一篇论纲,在这篇文章中,他小心翼翼地运用了自己农民的智慧。他写道,教皇的好意只是被误解了。忠实的信徒要求惩罚,而不只是买一张赎罪券。教皇怎么会只关心钱呢?
路德张贴“九十五条论纲”
路德把这些想法归纳到一份以拉丁文写的《九十五条论纲》中,并把它贴在教堂的大门上,时间是1517年10月31日,万圣节的前一天。这篇论纲表面上看没有可能引起骚乱或造反的文字,但它的内在含义却点燃了人们的怒火,激起了人们内心小心掩饰着的蔑视。然而要知道,这是以阅读范围有限的拉丁文写的呀!人们听到用德文翻译过来的内容时,更是无比愤慨。接着几个不知名的学生把翻成德文的小册子带到萨克森农村,带到易北河、莱茵河、多瑙河、海滨、阿尔卑斯山区,带到所有辉煌的古老城市和贫穷不堪的边远乡村、基督教堂、骑士的城堡、国王的宫廷,最后迅速地到达了罗马教廷。
古腾堡发明的印刷术是如此伟大,深入人心的信念又如此有力量。
受这份文件震动最大的是作者本人。他开始时感到惊讶,接着感到害怕。他看到自己的文章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反响,这可是他从来也没有梦想和希望过的。路德突然发现自己卷入了世俗斗争,不禁十分震惊,这是他从来也没想到过的事。
这一年,路德35岁。当他出现在修道院、市政大厅和酒馆时,市民和农民聚集起来把他推举出来,向他致敬,并争先恐后地以一睹他的风采为快。他们告诉自己的孩子,这就是那个最近把教皇驳得体无完肤的萨克森人。当他来到海德堡,最有名的大学教授和校长都竞相与他握手,他感到十分得意!
人民——年轻的、年老的、虔诚的、有学问的,第一次在这个内心充满恐惧和疑虑、自卑而又神经质的僧侣身上唤醒了伟大的使命感。显然,他现在面对的是不同于其他种族的德国人。他总结说,是他们促使他成了一名斗士。
教皇召他到罗马去。为了保护路德,选帝侯建议他在德国接受审查。路德面临第二次考验,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觐见德皇!
路德在此以前曾举行过多次公开辩论。有一次是在路德同神学家艾克之间进行的。他们都用拉丁语,辩论十分激烈,最后不得不转到教会理事会上进行。路德突然一反平日温文尔雅的常态说:
“教会可能犯错误,只有《圣经》是确实可靠的。”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艾克反驳说,“那么你就是一个异教徒!”
此时路德突然用德语说:“我并不否定教皇及教会的权力,但这仅仅是因为他们来自神。但即使德国皇帝不是来源于神,我们也应该尊敬他。”
这是决定性的一击。辩论的结果是惊人的。在那个没有报纸和广播的时代,口头传播产生的效果是惊人的。路德看到大批人文主义者站到自己这边,他的勇气和战斗精神也越来越高涨了。这位苦行僧找到了一个十分巧妙的比喻:“信徒和上帝,犹如两个相爱的恋人,他们之间不需要第三者了。”
暴风雨来临了。教皇要求交出路德,并把他逐出教门。罗马发出了教皇的训令。路德召集学生参加焚烧教皇训令大会。大门敞开着,学生围着火堆欢呼雀跃,路德在狂欢声中把一束羊皮纸卷扔入火中。
路德焚毁教皇训令
现在宗教法庭可以随时把路德投入火中,就像他把教皇的训令投入火中一样,但是世俗力量——他的君主保护了他。
(三)僧侣与皇帝
1521年,在沃尔姆斯召开的第一次帝国议会上,查理发现诸侯们心绪不安,他们正在为德国内部日益高涨的动乱氛围和自己的前途担心。谁能影响这位年轻的皇帝?这位年轻人镇静自若,不偏不倚。他说,他应对教皇负责,因此似乎立即就会宣布剥夺这个被革出教门的僧侣的公民权,但是少数选帝侯要求他召见路德,查理同意了。
路德决定见驾。他所属地区的选帝侯答应保护他,而且皇帝的诏书本身就是一张安全通行证,具有足够的仁慈和安全保障。路德像天使一样被送上路。尽管如此,整个德国还是震动了。路德会被处死吗?
100年以前发生过的事难道不就是这样的吗?一位神学教授被另一位皇帝召见。同样的诏书,同样的情景,结果皇帝违背了自己的诺言。路德本人十分激动,他似乎是一位凯旋的胜利者。
召见的过程十分简单,但却是德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代表政权的国家人物和代表精神思想界的人物从来没有如此面对面地互相打量对方的外表和内在的力量,进行直接的较量。这次交锋不是过去的教会与国家的对话,而是德国历史上代表思想精神的力量同国家权力的第一次交锋,过去这两股势力习惯于各行其是。
当天这两个人看到的是什么?
皇帝看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穿黑袍、37岁但仍很瘦削的修道士,使人不由得想起克拉纳赫早期的侧身像:尖尖的鼻子,轮廓分明,面色苍白,一对乌黑的眼睛。修道士看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裹彩色天鹅绒和华丽丝绸的伟大君主。面对查理五世本人,他不禁感到荷兰画师奥利对这位皇帝的肖像画简直如同摄影一般生动逼真。他天庭饱满,有着与路德一样挺拔但却俊逸得多的鼻子,双唇微启,两道剑眉犹如画出来一般整齐,一头浓密的黑发,十分英俊秀气,他的手随意地搁在胸前,整个姿势优美动人。
双方都十分错误地估计了对方。“他坐在那里,”路德后来回忆说,“像一头无辜的羔羊来到一群猪狗之间。”对查理来说,据后来雷卡特写下的回忆录:“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把我引上邪途。”双方都以主观的成见去理解对方。皇帝始终认为路德最多是一个狡猾的疯疯癫癫的农民;而这个农民的儿子认为他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头脑简单又单纯的君主,大大低估了查理。
路德走向一张桌子,看到自己的著作被放在那里时,心里十分慌张。他看到艾克博士也在那里。艾克先用拉丁文问他,是否承认这部书是他所作,然后问他,是否愿意放弃他的观点。对第一个问题,路德用很低的声音作了肯定的回答;对第二个问题,他犹疑困顿,沉默了一会儿。经常出现的恐惧心理又重新出现了。他嗫嗫嚅嚅,欲言又止。大家勉强答应他休会,但最多只能等到第二天。
路德很快得到了恢复。就在这一天晚上,他给一位朋友写信表示,“即使基督宽恕”,我也决不放弃任何一个字。当他第二天晚上重新进入那间房子时,他信心十足。
开始,他用拉丁语回答问题,句子显得优美冗长。他的对手艾克对这些华丽的辞藻有点不耐烦,要求路德用德语明确回答问题。路德由此用完全不同于昨天的坚定语调进行答辩。
“既然尊贵的皇帝陛下和高贵的绅士们要我简单地回答问题,那么我就直截了当地说:除非发现我有违反《圣经》的行为或犯有其他证据确凿的罪行,否则我将一如既往,我的良心将因为我的行动符合上帝的教导而感到安宁。我不相信教皇和教廷没有根据的语言,因为事实表明他们的话是错误的并经常自相矛盾。我不能也不愿放弃我说过的话,因为违背良心的行动既无益处也不光荣。”
皇帝向路德提了一个问题:根据路德的看法,教廷是否也错了?“康斯坦茨教廷的决定,”路德回答说,“明显违反了《圣经》清晰的教义。”说着,他伸出一个手指头以示警告,犹如当年胡斯的做法。
路德在沃尔姆斯帝国议会
皇帝听罢,悠然起身,领着随从退出大厅。艾克眼看要被迫应战,幸亏皇帝走了,也就停止了发言。路德原准备大干一场,现在没有了对手,不禁有些失望。他喃喃地低声自言道:“我站在那里,动不了了,上帝帮助我,阿门!”
会见突然中断了,群声喧哗。人们鼓掌向这个修道士祝贺。台阶上,烛光影曳。宫廷门口传来西班牙马车夫的吆喝声:“把他绑在柱子上,烧死他!”路德终于又回到大街上。月色当空,星光闪闪,夜幕已经完全来临。
(四)人文主义之花的凋零
在那些日子里,所有的人都感到人民站在这个修道士一边。诸侯们也希望在为各自私利的斗争中取得路德的支持。他们千方百计地博取他的欢心,派大臣去拜访他。一名主教甚至想邀请他到自己的教区来,免得他向教会理事屈服。路德想到了胡斯,摇了摇头。
他内心感到愉快,又新回到自己原来的地位和身份:一个诗人、一个长期受压制的人和一个寻找上帝的人。有一天他打开伊拉斯谟的希腊文《圣经》,把神圣的内容翻成他喜爱的德文。从瓦尔特·封·德尔·弗格尔瓦伊德到歌德,凡是领略过路德优美语言的人,在谈到他译的德文《圣经》时,无不怀着深深的敬意。这也许正是他最伟大的贡献。的确,路德把《圣经》翻译成德文的创举,对德国的整个历史产生了重大甚至悲剧性的、时至今日仍然不可磨灭的影响。
路德在1521到1522年的冬天在瓦尔特堡把《新约》译成德文。一开始译文只有《新约》,12年后,路德才把整部《圣经》翻译成德文。
1534年路德《圣经》
路德创造的最根本的东西是以有力的事实唤醒了德国人民自己早已忘怀的成就。没有人还记得自己的日常语言,成语、谚语、俗语已经完全失去光彩,成了不知源于何处的民间传说,现在它们又在路德的书中出现了。
不久之后由他引起的骚乱又一次冲击了他。他的书被烧毁,皇帝的驱逐令——“路德是个魔鬼,他破坏了一切秩序”——引发了流言蜚语,萨克森出售赎罪券的活动又出现新的高潮,情况比以前更严重。那天晚上在沃尔姆斯发出的第一次喊声,在德国各地引起了强烈的反应。不久人民就发出了他们的呼声,这是长期以来被压制的奴隶的呼声,他们的意见从来得不到重视。骑士和农民两个阶级都在忍受饥饿,生活无望。这是一个长期以来被皇室贵族的贪婪弄得四分五裂的国家,宗教的统治大权旁落在阿尔卑斯山的另一边。以德国人的性格来说,他们的耐心、顺从,能够容忍的程度大大超过世界上其他民族,但一旦怒火冲破这个限度,他们就会变得疯狂野蛮,毫无顾忌。
现在,人民冲进教堂,取消弥撒,破坏圣餐礼,撕下墙上的绘画。僧侣和修女纷纷逃出修道院,缔结婚约。他们抛弃自相矛盾的《圣经》,寻找真正的上帝。在萨克森,运动的规模发展得更为深远。选帝侯不禁怀疑自己保护路德是否是个错误。此时路德又给他送来一篇反对赎罪券交易的文章,但选帝侯决定不了是否刊发,因为他现在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路德虽然感到很安全,却仍然觉得受到了第二次斗争的挑战。这次斗争要比第一次更出于自己的主动。一个无比忠于信念的人,最后只好变成了一个新教徒。他决定摒弃害怕心理,保护现存的制度,堵住反抗潮流。他给选帝侯写道:
“能够制止这场暴乱的只有我可怜的躯体,既然上帝不希望保护我,与基督比起来,我的脑袋不算得什么。忠告和刀剑都无补于事。上帝必须独自主宰一切,人的关心和力量于它无益。”写罢,他佩上宝剑,离开庇护他的住所,取道直奔维滕贝格。
路德在萨克森布了八次道,群众的骚乱情绪开始稳定下来。与此同时他说服选帝侯发布一道命令,宣布教会必须服从世俗当局,从而以新的权力代替正在日益衰落的主教的权力。选帝侯对这个建议很满意,因为这对他十分有利,他表扬了路德。很快,所有的有钱阶级——王室、贵族、城市市民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路德却因此而失去了农民、骑士及其他对现实不满的阶级的支持。他们实际上已经有了自己的领袖。正像所有革命运动的起始阶段一样,历史的车轮开始加速向前。托马斯·闵采尔就是一个十分合适的人物。
闵采尔向农民布道
闵采尔比路德年轻七岁,也是一个教员和传教士。他曾经潜逃,并被流放。他是一个到处流窜的传教士,一个点燃革命火种的人。初期,他追随路德,一方面为路德不平,同时也出于自己的雄心。现在闵采尔用《圣经》的语言反对《圣经》,宣布耶稣是一位伟大的预言家、上帝最优秀的儿子。他认为人间就有上帝的王国和幸福的天堂,异教徒也可以成为真正的信徒。闵采尔提倡消除阶级差异,让人类都成为兄弟,成立欧洲同盟。向异教徒和土耳人致敬!打倒向当局屈膝的维滕贝格主教!“为什么你要称呼他们为尊敬的陛下?他们只不过是些高利贷者、小偷、强盗,他们对人民大众就像对待他们的畜牲一样。”
路德反唇相讥,称闵采尔为丧失了神智的醉鬼,大骂参加骚乱的群众为失去理性的野兽,说他本来还想以良知来清洗某些人的灵魂,现在则开始咒骂那些离他而去的人。
路德开始让人失望,当时他大约40岁。5年来他进步很慢,但很稳重。现在他止步不前了,而且有可能后退。有谁想去了解一下路德的青年时代和他的性格呢?全世界看到的只是一个生命受到威胁时在皇帝和帝国面前交代自己罪行的人。
这时对路德的另一个打击是:一些人文主义者也起来反对他,但他们并不是为了社会革命。思想界的带头人伊拉斯谟,即使在路德遭禁时也没有撤回过对他的支持,但现在也离开了他。现在他虽然没有发表什么文章反对路德,但在思想上已与他分道扬镳。
就这样,一个相信自由意志的哲学家对抗祈求宽恕的信仰上帝之人,一个从事科学和艺术的人对抗虔诚狂热的信徒,思想对抗激情。第一个欧洲人起来反对当时的第一个德国人,因为正是这个德国人为自己的人民献出了德文《圣经》,同时又将人民的自由典押给了王室。
从来也没有过这样一个违背自己意志的革命者。这个人是如此坚信内心的看法,当需要证实自己内心的信念时,他从未动摇过。但当路德看到,思想能转化为行动,信念能转化为渴望时,却又大惊失色,就像一个孩子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擦亮了一根火柴温暖自己,却突然刮来一阵大风暴,燃烧了整个森林一样。
在国家和权力面前,路德背叛了自己的思想和道德,成为德意志悲剧的典型。
本文选自《德国人:一个民族的双重历史》
《德国人:一个民族的双重历史》
[德] 埃米尔·路德维希 著
杨成绪 潘琪 译
新经典文化·文汇出版社
解剖德意志民族双重特性的传世经典
一本书读懂德国人的浪漫与暴力、理智与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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