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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皇帝︱传统而隐忍,为政权牺牲家庭的屋大维
【编者按】
罗马帝国是地中海地区第一个横跨亚非欧的大一统政权,其庞大的疆域,多元的文化,地中海霸主的身份,无一不让后人津津乐道。这个时代,日耳曼人,高卢人,希腊人,非洲人,埃及人,以及拉丁人居住在同一政权之下。而这个庞大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便是历代罗马皇帝。罗马帝国是如此庞大且复杂,统治起来所面临的困难亦是千节百扣。这些大权在握的皇帝们大多性格迥异,政治追求以及生活爱好也大有不同。也正是这些不同,造就了形形色色的时代,铸造了罗马帝国的百年兴衰。
尊重传统的政客屋大维,内向守财的将军提笔略,能歌善舞的戏子尼禄,慷慨好吃的赌徒维提里乌斯,征伐四地的仁君图拉真,修身养性的哲学家奥列里乌斯等……皇帝们的政治追求与爱好又将如何左右帝国的未来?在“罗马皇帝”这一系列中,笔者将带大家一步步走进罗马皇帝们的人生,也走入罗马人的世界。与大家一起,认识一下那些或感人,或可笑,或荒诞,或可敬的罗马皇帝。
平民家族
屋大维是凯撒大帝的继承人,罗马帝国元首制的缔造者,同时也是罗马帝国的第一任皇帝。年轻时他结束了长达一百年的内战,挽救了疮痍满目的共和政府。中年时他在不违传统的前提下,一步步构建了奥古斯都,罗马成功转型为帝制。老年时他成功将奥古斯都的头衔传给下一代,并保证了元首制的延续。生前,其军队遍布罗马帝国每一个角落,其权力远非普通元老院议员可披靡。作为一个政治家,屋大维站在了所有罗马人的顶峰,享受着万众敬仰。
屋大维身上亦环绕了无数耀眼的光环:奥古斯都(Augustus),共和国第一公民(Princep Civitats),大元帅(Imperator),神之子(Divi Filius),执政官(Consul),保民官(Tribune),Pontiff Maximus(大祭司),前执政官(Proconsul),罗马和平与自由的维护者(Libertatis P R Vindex)等。然人们往往看到屋大维台前的光鲜亮丽,却忽略了屋大维看似强势的背后,他和他家庭为了保全自身和维护政治地位所作出的牺牲。这些牺牲,都要从屋大维看似显赫却实则根基不稳的家族背景说起。
屋大维的家族“Octavia(屋大维亚)”是罗马古老且富有的平民家族,尽管小有财富,却仍然改变不了其平民的身份。然而这样出身的屋大维,其年轻时的政治地位却远超那些出身古老贵族的元老院议员。这都要归功于一人,他的“舅舅”——凯撒。这里之所以给舅舅二字打上双引号是因为世人普遍把屋大维与凯撒之间的关系认知为舅舅与外甥之间的关系,故此本文暂且这样表达。但实际上,凯撒与屋大维应该是舅爷与外甥孙之间的关系,即凯撒是屋大维外婆Julia Caesaris的弟弟。
凯撒的家族“Julia(茱莉亚)”是罗马自王治时期便赫赫有名的古老贵族家族,凯撒更是声称自己为女神维纳斯的后裔。茱莉亚家族的起源可以一直追溯到罗马共和国建国之初,不过在凯撒的时期,茱莉亚家族已经人丁凋零。
雪上加霜的是,在公元前88-86年的内战中,茱莉亚家族是马略关系十分密切。马略战败后,独裁官苏拉开始肃清政敌,茱莉亚家族也成为被肃清的主要对象。苏拉没收了茱莉亚家族的财产,剥夺了所有茱莉亚家族成员的政治地位。这导致凯撒年轻时过得十分艰苦,甚至为了生命安全而四处躲避苏拉。凯撒在征服高卢之前,已经负债累累。贵族家族的身份并未给凯撒带来太多的实际收益,可以拿来利用的,也只有贵族的头衔了。而茱莉亚家族在凯撒时期面临的困境,对于后来的屋大维来说,亦十分相似。
屋大维亚家族与茱莉亚家族的联姻起始于屋大维的父亲。盖乌斯·屋大维乌斯与罗马当时著名的议员西塞罗交好,亦曾于公元前58年担任执政官。正因为其活跃的政治活动,盖乌斯·屋大维乌斯娶了凯撒的外甥女,阿提娅(Atia),后来屋大维的生母。
出身于茱莉亚家族的凯撒没有儿子(与艳后的孩子是否属实有待商榷,不过即便属实,私生子并不能继承罗马遗产),茱莉亚家族内也没有合适的男性继承人,于是屋大维便成为了凯撒的唯一后继。在屋大维16岁时,凯撒便将其作为“养子”收养。正因如此,在凯撒被元老院议员们刺杀后,屋大维得到了前独裁官凯撒一部分的军队以及三分之二的财产继承权。而这时的屋大维,年仅19岁。尽管他之前有过和凯撒一同前往高卢的经历,但其年纪及阅历仍然被元老院的议员们嗤之以鼻。他不仅仅要对付刚刚刺杀掉凯撒的元老院,更要提防那些继承凯撒兵权的将军们,如安东尼,雷必达。
凯撒之死,作者:Jean-Léon Gérôme, 1867在这种极其恶劣的政治环境下,尽管屋大维拥有凯撒的军队与财产的继承权,其根基却极其不稳。纵观罗马城,屋大维在元老院内没有可以托付的议员,大部分共和派议员皆对屋大维虎视眈眈。那些支持布鲁图与卡西乌斯的议员们,都把屋大维,安东尼,雷必达等人视做共和国的敌人。而屋大维与安东尼,雷必达的同盟也只是迫于时势所趋,背地里则个个心怀鬼胎。这种情况下,如何才能保护自身的安全同时稳固政治地位,成了屋大维无急需解决的难题。
而这个难题,不会随着共和国议员与三巨头的冲突而消失,亦不会随着屋大维与安东尼的内战消失。屋大维是凯撒的继承人,但也仅仅只是继承军队财产的人而已。而至于为何不能继承凯撒的政治权力,这要追溯到共和国的政治传统。此时的共和国还未进入帝国,政治权力的主要来源是源于选举以及元老院内的相互推荐。即便那些被赋予前执政官的议员,也无法在死时将权力传给下一代,因为本质上,所有的权力都必须源于罗马元老院与其人民。
正因如此,屋大维亚平民家族的背景在贵族与传统罗马元老院的眼中,是孤立的。无论屋大维个人的影响力多么权倾朝野,他的权势仍然只限他个人。而统治共和国,乃至日后的帝国,所需要的是一个有家族背景支撑的王朝。意识到这一点的屋大维,一生之中都在不断地为建立一个王朝而努力,而此同时被屋大维拿来做筹码的,便是自身的声誉与其家庭。
女神维纳斯与丘皮特。图片为庞培古城的墙画。茱莉亚家族自诩为女神维纳斯的后裔凯撒·神之子
屋大维一生都在努力向罗马人展示出一个热爱传统的形象。屋大维在十六岁时开始参与政治,而其所担任的第一个官职,便是祭祀官职体系中的占兆官(Augur)。占兆官一职往往由尊重传统的罗马人担任。就任这一职位的人必须对罗马的宗教及传统文化了如指掌,并且在任何公共场合都必须注意自己所代表的传统形象。占兆官主要负责占卜共和国的运势,以及政策决策是否符合天意。主要的占卜方式便是通过分析飞鸟及鸟群。这是罗马传统的中,神带给人的“征兆”。在当时的共和国,凡大事,无论公私,都需要经过占兆官占卜后才能行动,是罗马不折不扣的“神旨翻译人”。屋大维在这一职位上博取了许多罗马人的认可,并在公元前47年于维纳斯神殿(Temple of Venus Genetrix)组织运动会。
屋大维平时衣着简朴,不苟言笑,沉默寡言,恪守着罗马传统的价值观,如“Disciplina”(纪律),“Temperantia”(节欲),“Gravitas”(严肃),“Pietas”(责任性强)“Fides”(信用)等。然而这样的屋大维,却在许多事情上,作出了很多违背他自身价值观的行为。首当其冲的,便是摒弃了自己原本的名字-盖乌斯·屋大维乌斯·图里努斯(Gaius Octavius Thurinus)。
屋大维作为一个“外姓”继承人,即非茱莉亚家族的男性继承人。其身份在当时饱受罗马人和军队的争议。故此,为了加强人们心中自己与凯撒之间的联系,也同时为了稳定军心,屋大维在公元前44年,凯撒被刺杀同年,摒弃自己原来的族姓名,将自己的名字从盖乌斯·屋大维乌斯·图里努斯(Gaius Octavius Thurinus)改名为盖乌斯·茱莉亚·凯撒Gaius Julius Caesar。而这正是屋大维养父,凯撒的本名。屋大维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向所有罗马人宣言,他便是凯撒之子,凯撒合理合法的继承人。
从这时开始,“屋大维”这一称呼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茱莉亚·凯撒。所有罗马的史学家以及当时的罗马人,军队,元老院,都以茱莉亚·凯撒来称呼屋大维。而屋大维改名的一行为,也成功地让他成为了茱莉亚王朝的男性成员之一。这种变更家族的行为在共和国晚期并不少见,但像屋大维这般彻底放弃前名的则极为少见,更不提屋大维更改的名字与死去的凯撒一模一样。这无疑对当时的屋大维来说,是一件极其出格的事情,也十分不符合传统,但若非如此,屋大维无法在贵族面前站稳脚跟。改名这一行为,代表着屋大维放弃屋大维亚家族的身份,加入属于舅舅凯撒的茱莉亚家族。而此时的茱莉亚家族之中,几乎没有值得史学家记载的男性成员,也就意味着屋大维继承的茱莉亚家族,是一个空壳。而身为凯撒“养子”身份的屋大维,改名这一行为等同于昭告所有人,他茱莉亚家族继承人的身份。
屋大维以凯撒继承人的身份于公元前44年中旬抵达罗马城。然而他却发现,此时的罗马已经被执政官安东尼所牢牢掌控,而本应由屋大维继承的凯撒遗产,也落在安东尼手上。此时的屋大维,空有继承人的头衔,却没有任何实际财产,甚至自身的安危都难以保障,时时刻刻都提防安东尼。为此,屋大维作出了第二个违背自身价值观与传统的决定,他提议让元老院将他的“养父”凯撒投票成神。
凡人被投票成神这一行为在罗马从未发生过,尽管凯撒生前便常常以女神维纳斯后裔自居。然而屋大维这一提议也绝非异想天开,凯撒生前便十分得罗马人民的喜爱。而此时的元老院也不乏有凯撒的支持者,其余议员则是惧怕安东尼权势的墙头草。真正敢于与安东尼作对的布鲁图以及卡西乌斯等共和派议员早已逃离罗马。支持凯撒的议员们立刻响应了屋大维的提议。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安东尼对此提出了强烈反对。但这也正是屋大维宁可牺牲自身的声誉,承担打破传统的骂名也要达到的效果。
其实安东尼的反对不难理解。一方面,如果凯撒封神,那么他将无法对屋大维暗下杀手。只要凯撒仍是凯撒,仍是凡人,那么安东尼大可仰着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将屋大维除掉,并随后成为第二个独裁官。可一旦凯撒封神,安东尼再对屋大维下手,便是弑神之子,这必然会招来支持凯撒的平民,贵族,以及军队的怒火。
而另一方面,则是安东尼将无法把自己的身份定位成凯撒的继承人。安东尼看似是是凯撒麾下的一位强大的将军,但安东尼的身份不仅仅如此。在安东尼为凯撒立下许多战功之后,安东尼在军中的地位也渐渐与凯撒越来越近。凯撒更是将安东尼提携成一个珍贵的政治盟友,曾推荐其为罗马城的保民官。安东尼也正是凭借着与凯撒的亲密及盟友的身份,获取了大量凯撒老兵的支持,甚至于在凯撒死后,有齐平于凯撒的趋势。若凯撒封神,安东尼的身份将永远无法与凯撒齐平,更无法与屋大维“神之子”的身份竞争。
就结果而言,安东尼反对凯撒封神的一行为导致其在元老院及人民中的支持率大大受损。同时惧怕安东尼权势的议员们也转为支持屋大维。其代表人物便是罗马共和国晚期最著名的前执政官——西塞罗。屋大维年轻的身份,文人的气质,以及其往年对传统的尊重无一不夺得这些议员们对屋大维的好感。屋大维站出来挑战安东尼,他们便把支持投向了屋大维。最终凯撒被投票封神,罗马人称其为Divi Caesar,即神明凯撒。而屋大维也顺理成章了变成了神之子·凯撒。
屋大维将传统与声誉作为筹码,保住自身的同时,也加强了自身的政治影响力。而“神之子·凯撒”(Divi Fillius Caesar)这一头衔,日后也将成为屋大维建立皇权与家族崇拜的基础。
罗马屋大维时期金币,铸造于公元前15-13 年。正面铭文:AVGVSTVS DIVI F,译为奥古斯都,神之子。背面IMP X。屋大维坐在右边,两人向屋大维献上Parazonia和橄榄枝。图片来源:Münzkabinett Berlin没有遗产的继承人
屋大维通过将凯撒封神确保了自身安危,并且获得了元老院议员们的支持。但代价是他与安东尼的关系加速恶化。安东尼更是拒绝将凯撒的遗产交付予屋大维,导致屋大维一度财政赤字。凯撒的军队此时大多都掌控在安东尼与雷必达手里。空有贵族头衔与继承人身份,却没有贵族的人脉,屋大维再度面临无能为力的窘境。这种情况下,屋大维只好动用自己茱莉亚家族继承人的身份,来劝说元老院将凯撒为远征帕提亚帝国备战的财款拨出来一部分以供屋大维组建军队。但议员们并没有给屋大维确切答复。
此时屋大维没有足够的钱来组建军队,军事上无法制衡安东尼,政治上不能与元老院为敌,一时进退两难。无法坐以待毙的他,擅自挪用了凯撒存放在布鲁登西(在意大利东南部)的战争备款,招揽来了许多忠于凯撒的老兵。而元老院得知此事之后,以西塞罗为首的议员们则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西塞罗与议员们眼中,屋大维比安东尼更容易交涉,而且屋大维年纪轻轻,也更容易被元老院掌控。自然乐得见到屋大维与安东尼争夺军权。屋大维这才得以获得起兵的第一笔资金。
在获得资金之后,屋大维很快便以神之子·凯撒,茱莉亚家族合法继承男性成员的身份,招揽到了许多之前忠于凯撒的士兵,不少安东尼麾下的军士也因屋大维合法继承人的身份前来投奔屋大维。并且于公元前44年六月,在罗马组建了一只主要由凯撒军团老兵所构成的只忠于屋大维的军团。
安东尼对此事十分愤慨,一是因为元老院明显偏袒了屋大维,二是因为屋大维组建的军队中,也有许多是安东尼麾下的士兵,三则是安东尼开始意识到,屋大维比他更擅长与元老院打交道。安东尼在此时为罗马执政官,可他唯一掌控元老院的方式是通过军权恐吓,而议员们的恐惧,终会化为反击与报复。也正是这时起,安东尼开始渐渐惧怕元老院,萌生了离开罗马的想法。
西塞罗的雕塑,现在存放于罗马Musei Capitolini没有选择的联姻
公元前43年,屋大维,雷必达,与安东尼成立了后三巨头同盟,屋大维与安东尼的关系得以缓和一些,但矛盾的种子已经种下。后三巨头联军于公元前42年腓立比大战击败了共和派的议员,以后三巨头为中心的寡头政权正式成为罗马的唯一政权。不过也正因失去了外患,屋大维和安东尼的矛盾迅速加剧。后三巨头在内战结束后,将罗马瓜分成了三个部分,安东尼掌控了所有意大利以东的行省,雷必达掌控北非,屋大维掌控伊伯利亚半岛,而意大利为三人共治。值得一提的是屋大维的幼年好友阿格里帕也在后三巨头的战斗中大放异彩。而日后的阿格里帕,也将成为屋大维建立家族王朝不可或缺的一员。
公元前40年,屋大维将大量意大利的土地分配给了军队,这导致了许多罗马人的强烈不满。而安东尼则利用这个机会,让其哥哥卢修斯·安东尼(Lucius Antonius)在意大利起兵,意欲与屋大维宣战。与此同时,安东尼还结盟了驻军西西里岛的小庞培,企图一起瓜分屋大维的领土。阿格里帕迅速率军镇压了这场兵变,但此时的屋大维,无论军力,财富,还是政治影响力,都比不上在东边坐拥富庶行省,并且有埃及同盟,厉兵秣马的安东尼。
而在罗马城的屋大维,还未与其他贵族家族建立关系,如若离开罗马,恐有变数。屋大维无奈只得放走卢修斯,并且向安东尼求和。而这时,安东尼的妻子Fulvia刚好过世。为了维护与安东尼的和平,同时也是共和国的和平,屋大维不得不以结亲的方式来巩固盟约。此时的罗马人不想有战争,屋大维此时的实力也不足以挑战安东尼。而屋大维家族之中,能用来做政治交换的,只有屋大维的姐姐-屋大维娅。
史学家卡西乌斯迪奥曾在其书罗马史中记载,“当屋大维和安东尼在公共场合会面时,人们会大声呐喊和平”(48.31.3)。普鲁塔克也曾在安东尼传中记载,“所有人都希望屋大维娅与安东尼联姻”,这婚姻可以“拯救罗马于战火,挽救来之不易的太平”(31.2)。元老院此时也有不少安东尼与屋大维的支持者,为了避免共和国再次分裂,元老院施压于屋大维,劝说屋大维将其同父同母的姐姐屋大维娅嫁予安东尼。普鲁塔克曾记载,当联姻一事被提及时”屋大维娅的亡夫才刚去世不久,依照罗马法律,寡妇在亡夫死后十个月内不许改嫁。元老院为此特意颁布了一条法令,准许屋大维娅免于这一条法律限制”(31.3)。由此也可见,屋大维若与安东尼宣战,不得大义,也不得民心。而对于联姻一事,屋大维别无选择,但或多或少还抱有一丝私心,或许屋大维希望通过屋大维娅,与安东尼结合成一个更强大的茱莉亚-安东尼家族。
屋大维娅
屋大维娅是年长屋大维六岁的亲姐姐,二人父亲早亡。母亲改嫁那年屋大维四岁,屋大维娅十岁。由于继父卢修斯·马克·菲利普斯是元老院议员,常年四处奔波于共和国,担任各种职位,屋大维和姐姐在年幼时也常常伴随母亲与继父奔波于罗马各地。两个孩童相依为命,关系十分和谐。而他们的继父卢修斯·马克尔斯·菲利普斯(Lucius Marcius Philippus)对二人视如己出。虽然忙于政务,但他也常常亲自教育屋大维与屋大维娅,并且频繁的向屋大维的老师询问屋大维的状况。
与屋大维同一时期的史学家大马士革的尼古拉斯曾在其屋大维传(Life of Augustus)中记载,“屋大维在菲利普斯的家里,如同在自己家时一样,被给予极大的尊重,菲利普斯对屋大维视如己出。”菲利普斯“每天询问屋大维的老师们屋大维的近况,学习上是否有进步,是否有合理利用时间”(FGrH F 127.3)。尼古拉斯并未记载屋大维娅在年幼时是否与屋大维一同学习。不过从普鲁塔克对屋大维娅的描写来看,屋大维娅在年轻时应是与屋大维一同接受了良好的家庭教育,以至于其聪慧,良好的修养广受罗马人的褒赞。
屋大维娅因从姿色过人,传统又不失机灵,在公元前54年,14岁的她获得了克劳迪家族的盖乌斯·克劳迪·马凯卢斯的青睐。克劳迪家族是罗马赫赫有名贵族家族,其名气丝毫不亚于茱莉亚家族。克劳迪家族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罗马共和国建国之初,其祖先也为建立共和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是不折不扣的共和国名门贵族。
屋大维娅的雕塑。现在存放于罗马Ara Pacis博物馆
屋大维娅的父亲曾高为执政官,但依旧改变不了出身在平民家族的身份。马凯卢斯此时34岁,与屋大维娅相差了20岁,但二人的婚姻并未因此受到影响。屋大维娅在嫁给马凯卢斯之后,生有三个孩子,一男,两女。男孩名为马克·克劳迪·马凯卢斯,也是日后屋大维成为皇帝之后的皇位的候选人之一。而这场婚姻,在当时看来是一位屋大维亚家族的女孩,以其继父马克尔斯家族的名义与克劳迪家族联姻。但屋大维和屋大维娅在这时都还不知道,这场继父安排的婚姻会为罗马帝国的第一个王朝家族,茱莉亚-克劳迪家族埋下种子。
马凯卢斯于公元前40年病逝,屋大维娅也沦为寡妇。而安东尼的第三任妻子富尔维娅也在同一年病逝。此时的屋大维身边,只有姐姐可以联姻。于是屋大维娅便成为了弟弟屋大维构建共和国和平的一个重要纽带。看似门当户对的婚姻,屋大维和屋大维娅却对此事十分无奈。因为二人都知道,安东尼行事风流。
早在安东尼获取东部行省的执政权时,就有谣言,称安东尼与埃及的法老-克里奥佩特拉七世有染,世人俗称埃及艳后。有传言称安东尼不仅仅与艳后有染,更是承认了克里奥佩特拉与凯撒的私生子的身份,克里奥佩特拉也已经怀有安东尼的身孕。但这些谣言,都被安东尼一一否认。普鲁塔克曾记载,“尽管罗马人听说了克里奥佩特拉与安东尼的夫妻关系的谣言,安东尼却坚定地满口否认,所以大家便觉得此事并非属实”。
但这些谣言,无疑不加深了屋大维与屋大维娅的顾虑。屋大维娅很识大体,并没有忤逆屋大维。而屋大维本人是如何看待这场联姻的,未有史料记载,不过屋大维与安东尼多有交集,应是深知安东尼为人。尽管如此,屋大维还是选择了联姻,在他眼中,这可能也不失是一个可以与安东尼联姻建立家族的机会。如果屋大维娅与安东尼可以生下男性继承人,那么安东尼与屋大维的关系将近一步加强,甚至于以后可能在共和国将三巨头的政治局面维持到下一代。这对于屋大维的家族而言,是一个建立茱莉亚-安东尼家族的绝妙机会。
这场婚姻,对于安东尼来说,于公于私都没有理由拒绝。屋大维娅在罗马的声望一向很好,而且从给马凯卢斯生下三个孩子的角度看,是一个可以为未来提供继承人的好母亲。屋大维娅此时也才29岁,从普鲁塔克记载来看,依然风采依旧,绰约多姿,传统又聪慧过人。在普鲁塔克的记载中,罗马人们似乎相信,凭借“她的美貌,聪慧,以及品质定能俘获安东尼的心。” (31.2)屋大维娅确实在嫁给安东尼之后,成为了安东尼的贤妻。然而安东尼虽然在婚姻的初期与屋大维娅感情很好,屋大维娅也分别在公元前39与公元后36年与安东尼生了两个女儿。屋大维娅确实是一个好母亲,可惜她未能生出男性继承人。
Cistophorus银币,正面铭文:M ANTONIVS IMP COS DESIG ITER ET TERT,安东尼与屋大维娅并肩。背面铭文:III VIR R P C,酒神站在中间,图片来源:Sear Roman Coins and their Values (RCV 2000 Edition) Number 1513 Wildwind Example No.1从公元前36年起,安东尼渐渐对屋大维娅失去了兴趣,开始怀念起艳后的温柔乡。常常公开的在外表达自己对克里奥佩特拉的爱慕之情,甚至与艳后在大众之下出入各种公共场所,一时间所有的东部行省都知道,安东尼的伴侣是埃及艳后。普鲁塔克亦这样记载:“安东尼将帕加马图书馆作为礼物赠与克里奥佩特拉”,当安东尼参加宴会时,“他会当着所有来宾的面,抚摸克里奥佩特拉的脚”,并且“他要求艾菲索斯城中的居民全部认可克里奥佩特拉女主人的身份”(58.5)。而埃及艳后作为安东尼的情妇,也为安东尼生下了两个儿子。取名为亚历山大·太阳(Alexander Helios)与托勒密·斐勒达奥弗乌斯(Ptolemy Philadelphus),其寓意分别代指亚历山大大帝,希腊史上最伟大的征服者;以及托勒密二世,一位托勒密王朝出色的法老。
艳后与凯撒。作者:Jean-Léon Gérôme,创作于1866年安东尼公开承认自己与埃及艳后的关系并养有私生子,屋大维娅内心的痛苦不言而喻。修养良好的她,从未公开地反驳过安东尼,也未曾将与安东尼的感情失败转嫁给他们的两个女儿。屋大维此时亦是十分愤怒,一是为自己的姐姐感到不公,另一方面安东尼破坏这场婚姻的行为是对茱莉亚家族名誉的践踏。屋大维娅带着与安东尼生的两个女儿于公元前36年回到罗马城。对此事,安东尼不闻不问。
史学家阿庇安曾在“内战”一书中记载:“屋大维见到姐姐之后,十分沮丧,埋怨安东尼背叛了他”,而屋大维娅,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安东尼伤害,依然在为丈夫和弟弟考虑。史学家阿庇安亦记载:“屋大维娅视自己为弟弟与丈夫之间的调解剂”(93.2),尝试着调解安东尼与屋大维之间的关系。而屋大维娅也知道,屋大维不会容忍这种耻辱,普鲁塔克曾记载了一段屋大维娅对屋大维说的话:“如果最后罪恶的命运胜出,而你们二人必将一战,我无法预料胜负。但我知道,终会有一人注定被征服。可不管你与安东尼谁胜谁负,我都将万分悲痛。”(35.3)然而屋大维娅的苦心,安东尼不曾领情,他于元前32年提出了离婚。
屋大维与屋大维娅。油画名:Virgil reading the Aeneid to Augustus and Octavia, Jean Joseph Taillasson于1787年创作。现存放于英国国家美术馆
家族复兴
屋大维所构想的茱莉亚-安东尼家族随着屋大维娅的离婚,沦为泡影。从屋大维继承凯撒遗产,直至与安东尼亚克兴海战,屋大维的政治地位一直十分得不稳定。一方面他要调解与元老院的关系,一方面他又要提防雷必达与安东尼。而屋大维亦深知,他之所以举步维艰,与他苍白的家族背景不无关系。此时的古老家族,茱莉亚家族,早已不复往日的辉煌。
凯撒的成功确实给内战后惨遭迫害的茱莉亚家族带来了喘息之机,但好景不长。凯撒于公元前46年结束与共和派庞培的内战,但他还未来得及巩固自己的统治,还未来得及为家族谋求新的家族同盟,便于公元前44年惨死元老院。而一切又仿佛再度重演,茱莉亚家族再次站在了失败的一方,屋大维继承的不光是凯撒的遗产,更是茱莉亚家族政治孤立的处境。
凯撒·神之子是屋大维保全自身安全的护身符。而通过非法挪用凯撒准备的战争备款,屋大维勉强获得了军事上与安东尼、雷必达平起平坐的筹码。这一路,屋大维谈判的资本,都是他自身的安全,以及声誉。除自身的婚姻外,唯一能够打开家族同盟的姐姐,也因安东尼的背叛而一无所获。这距离屋大维构想中强大的茱莉亚家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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