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欧剧情反转频现，大结局依然难期：提前大选或成最大可能

最近两周，英国脱欧的剧情明显加快节奏，且“反转”频现。

第一次是10月17日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与欧盟达成的新脱欧协议。这一进展对很多人来说不啻一个意外。欧盟明显改变了此前“《脱欧协议草案》不可修改，‘北爱后备条款’不可废除”的立场，不仅改变了《脱欧协议草案》和政治宣言的文本，也终于放弃‘北爱后备条款’。这一胜利不仅让脱欧派欢欣鼓舞，纷纷赞颂约翰逊的高超政治技巧和娴熟外交能力，也为因脱欧一筹莫展而心生厌烦的观察者们带来希望，乐观情绪一度席卷了英国媒体，《金融时报》就显著改变了对约翰逊及其脱欧路线的价值判断。

约翰逊希望借助这股东风，一鼓作气让议会批准这一协议。所谓“实质意义的投票”（meaningful vote）是法律赋予议会对首相商谈协议的否决权，约翰逊的前任特雷莎·梅首相正是因为协议闯关失败而黯然下台。尽管约翰逊领导的保守党在议会早已失去多数，但其协议在议会通过并非没有可能。然而，约翰逊本期待19日的“超级星期六”为其“新协议”加冕，却因为“莱特文修正案”而方寸大乱。修正案规定延缓对“新协议”的表决，直至实施协议所需的立法程序全部获得通过。至此，约翰逊已经走到了“本法案”（Benn Act）规定的向欧盟提出延期申请的最终期限——10月19日，他不得不向欧盟发出延期申请信函。为了保存颜面，他在撰写信函时耍了一些小心机，未在信函上签名，但总算完成申请延期的法律义务。

尽管无法让议会就“新协议”进行“实质意义的投票”，22日约翰逊在议会提出三天完成脱欧协议立法流程的时间表动议，试图迅速推进《脱欧协议法案》的立法流程，向欧盟证明英国无需3个月的长延期。结果议会虽然在二读中原则上通过了《脱欧协议法案》，但20分钟后就否决了首相三天时间通过法案的时间表。至此，10月31日无法按期脱欧已成定局。接下来，英国脱欧前路的关键问题在于，约翰逊的“新协议”是否还有希望，大选是否是冲破僵局的唯一路径？

“新协议”是泥足巨人

约翰逊执政后的最初两个月并无诚意与欧盟谈判，这使得不少观察者得出结论，约翰逊知道难以通过谈判得到欧盟让步，因而宁可“无协议脱欧”。然而，9月9日，议会终于发难、以火箭速度完成“本法案”全部程序，局面被彻底改写。“本法案”要求约翰逊有协议脱欧，否则就得递交延期申请。这无疑击中了首相的死穴，打着“宁可死在沟里也要按期脱欧”口号上台的他，递交延期申请无疑是奇耻大辱。首相的谈判动力也是从“本法案”通过的那一刻才突然出现的。

但是，在英欧谈判的真实世界里，面对照章办事、目标明确的欧盟技术官僚，约翰逊和脱欧派在国内的强硬说辞丝毫不起作用。“新协议”希望满足硬脱欧派的诸多要求，删除特雷莎与欧盟达成的脱欧协议草案中的“监管对齐”等内容，减弱“与欧盟保持密切关系”的承诺，跳出“北爱尔兰后备条款”设置的“巨大陷阱”。但是做出这些修改的代价是英国在北爱尔兰边境的实质内容上单方面让步。因此，此份“新协议”完全出卖了保守党此前的执政同盟北爱尔兰民主联合党的利益，接受了特雷莎口中“任何一个英国首相都不会接受的条款”，将北爱尔兰和爱尔兰共和国可能出现的“硬边境”移到了英国内部——北爱尔兰和不列颠岛之间的爱尔兰海上。

约翰逊看准“新协议”能获得议会半数。即便北爱尔兰民主联合党、苏格兰民族党、自民党、工党绝大多数不支持“新协议”，他也能够争取到全部保守党议员、20位保守党“反叛者”以及相当数量的工党脱欧选区议员支持，议会半数就可以确保。需要注意的是，特雷莎的协议无法通过，“麻烦制造者”一直是保守党中的强硬脱欧派，而约翰逊的协议让他们心满意足，其他保守党议员则严守纪律、服从党鞭，以党内团结大局为重。而包括哈蒙德、克拉克、斯图尔特等人在内的“反叛者”也不会反对政治正确的“有协议脱欧”。正是因为算准了这一点，约翰逊有信心拿下“实质意义的投票”。

但在一锤定音的“实质意义的投票”被“莱特文修正案”推迟后，约翰逊“新协议”的危机就开始显现。本来只是经不起推敲的面子工程，“新协议”一旦受到议会的全面考察，其漏洞和破绽将难以掩盖。“新协议”对联合王国“联合性”的潜在威胁恐难以隐瞒；对工党在意的劳工、环境标准的模糊也将受到抨击；畅想的英欧自贸协定模式对英国经济的风险也将被大大突出。加上议会中存在的支持二次公投、支持“关税同盟”的小集团，可以预想《脱欧协议法案》如果继续推进，约翰逊首相的脱欧路线也将被各项修正案而搅得偏离轨道、南辕北辙。

脱欧还剩哪些选项？

大选仍是最大可能性，悬念在于有多快。约翰逊在议会接连受挫，表明他在本届议会的处境不比前任好多少。保守党没有议会多数，就没有办法保证能推进脱欧需要的诸多立法。即便“新协议”能赢一次或几次投票，总有头疼的麻烦在后面。打破这种格局的唯一方式就是大选。

约翰逊早就想大选，对他来说唯一的区别在于，是等几天是把脱欧办完再说，还是看准风向、立刻大选。如果欧盟延期时间短，未来几天有希望推进法案，哪怕议会给法案塞上再多修正案，约翰逊估计会先忍气吞声，先脱再选，等到连任再推倒这些修正案、出这口恶气也不迟。

但如果延期时间长，对其大选选情非常不利。约翰逊首相的核心许诺是要按期脱欧，目前已经食言。而比保守党更强硬的脱欧党一直虎视眈眈，要拿下保守党的脱欧选票，约翰逊不得不有所忌惮。因此，如果眼看延期过长，首相估计会放弃法案，直接谋求大选。工党民调虽然不乐观，但有信心重演2017年大选的奇迹。欧盟确认延期后，工党理论上可以支持重新大选，但是也可以继续在议会“折磨”约翰逊首相。

此前提前大选的几个节点已经错过。之前普遍预测的“秋季大选”已经落空，考虑到《固定任期法案》对重新大选时间的规定以及组织选举的程序要求，大选的时间恐怕会拖到冬季，一些工党人士甚至表示拖到春季也不迟。

至于别的选项，二次公投作为话题一直有相当大的讨论热度。其合理性充分存在。脱欧关乎英国国运和无数人生活，2016年仅以一次草率的简单多数而决定。52%对48%的支持和反对比虽然有决定性，但差距并不悬殊。三年过去了，民意可能有所变化，英国街头打着“人民的投票”名义的大规模游行示威就是例证。作为政策，二次公投的前景并不清晰。公投是工党的脱欧政策，工党如果执政，会谋求二次公投。但保守党内支持二次公投的声音微弱，这也就意味着二次公投的可能性仍与提前大选捆绑。

尽管如此，英国脱欧也难见大结局。三年过去了，英国脱欧进程的前半段——脱离部分还没有走完，仍需要国内政治大重组来推进，英国国内撕斗、英欧互相甩锅已是常见桥段。而英国脱欧的后半程还没有开始，脱欧之后的过渡期仍要商谈英欧未来关系协定，涉及的利益更复杂、更全面，时间非常有限，恐怕延期也难以避免。对于早已对脱欧大戏厌烦的观众来说，非常抱歉，结局仍然遥远。

（张蓓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