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设定老套，但就是好看

10月20日，日本动画《鬼灭之刃》制作方宣布，将在2020年推出“无限列车篇”的剧场版，同时还放出了第2支电影预告片。要知道，电视动画版（26集）也只是在9月底刚刚结束播出，《鬼灭之刃》的大人气，由此也可见一斑。

妖怪的世界

《鬼灭之刃》这个标题，用大白话说就是杀“鬼”的刀。“鬼”这个汉字，在中日语境中有些微妙区别。在日本文化中，与汉语“鬼”对应的概念，称为“幽灵”，比如大名鼎鼎的“贞子”。而“鬼”的概念则比较宽泛，包括“基于佛教和阴阳道的想象中的怪物，长着人形，头上长角，嘴向两侧咧开，有尖锐的牙，赤裸着，腰上围虎皮裙子”。不难看出，日本的“鬼”在中文语境里实际上更接近“妖怪”。

世界各国存在着种类繁多的妖怪，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像日本一样对待妖怪。在日本的民间，妖怪被人们认为是和人类生存在同一片土地之上，只是人类是白天出没而妖怪是夜间出来活动。由水木茂的漫画制作的动画《咯咯咯的鬼太郎》中就有一个观点，妖怪生活在人们的周围，可谓无处不在，使用的一块毛巾，口袋里的一支笔都可能会是妖怪……

但作者吾峠呼世晴在《鬼灭之刃》里所设定的“鬼”，其所指对象是十分明确的。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源自西方的“吸血鬼”，因此剧中所有的鬼都有一口狮、虎一般的尖利犬牙。在过往的日本动画中，不乏这样的例子。比如《吸血姬美夕》的开场白就是，“神魔是一种专吃人心将人类带入毁灭的非常不可思议的怪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被禁锢在黑暗的世界里，但侥幸脱逃的神魔就以人的模样夹混在我们之间，他们在白天和黑夜的空隙间生活着……”在这方面，《鬼灭之刃》的核心设定其实非常传统：鬼是需要吃人的，但又见不得光。因此，日光暴晒是杀灭鬼的一个有效方法（但不是唯一方法）。

但《鬼灭之刃》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它的故事设定在100年前的日本大正年代，但创造了一个可以追溯到源头的“鬼谱系”。在故事中，“鬼舞辻无惨”是鬼的始祖与最终BOSS。在千年之前的日本平安时代，原本体弱多病的贵族鬼舞辻无惨服用一种药物之后意外得到了不老不死更加强韧的肉体，并开始渴望吃人类的血肉。这就是“鬼”的诞生。不过，《鬼灭之刃》中也采用了一个非常老套的设定：与人类被吸血鬼吸血后会变成吸血鬼类似，被鬼咬伤的凡人也会变成鬼。

因此，《鬼灭之刃》中的“鬼”本质上可以看作是“变异人”的一种。当然，最早的那批鬼，肯定都是沾染“鬼舞辻无惨”血液的人类。从源头上说，《鬼灭之刃》中为数众多的“鬼”，是被鬼舞辻无惨改造的“人”。正是基于这一前提，故事中的另一个设定才显得非常合情合理：身体里拥有鬼舞辻无惨的血越多，鬼所掌握的“血鬼术”的威力也就越大。所谓“血鬼术”，可以通俗地理解为某些鬼的特技“超能力”，可以燃烧，可以放毒，甚至可以变换空间……当然，这样一来，“鬼舞辻无惨”自身，当然就是“血鬼术”最强的“鬼”了。

正邪之争

作为反派头目，“鬼舞辻无惨”一手制造了一个鬼世界。从最低级的鬼到“鬼舞辻无惨”，都需要“吃人”——故事主角灶门炭治郎继承亡父留下的烧炭事业支撑一家七口的生活，某日炭治郎做完生意归家后，全家惨遭“鬼舞辻无惨”屠杀，连妹妹灶门祢豆子也被变成了鬼……

“鬼”的存在与肆虐，当然是对于社会秩序的极大挑战。但与鬼对抗的并不是政府，而是一个非政府组织，“鬼杀队”。这同样也是一个等级森严的有活力的社会团体，其“当主”产屋敷耀哉的地位形如君主——据说他们的家族在过去与“鬼舞辻无惨”还有血缘关系……在“当主”以下，猎鬼人以天干（甲～癸）分为十个阶级，另有最高等级的剑士称为“柱”，阶级越高工资收入当然也越高。基本上，《鬼灭之刃》的故事，就是围绕着灶门炭治郎加入“鬼杀队”后，猎鬼人与鬼双方的对抗展开。抛开覆盖在“鬼”身上的神秘文化色彩之后，这其实就是动漫中最最普通的一个设定——正与邪的对抗。就像车田正美在《女神的圣斗士》里所创造的世界一样，内部等级不可逾越（主角“五小强”除外）的圣斗士代表着正义，不停歇地与邪恶势力战斗，不论后者的名字是邪恶的教皇、神斗士、海斗士还是冥斗士……

在《女神的圣斗士》或者在中国知名度不怎么高的《魔神坛斗士》里，为了对抗拥有超能力的邪恶势力，正义方所恃者无非武器与意志两者。两者之中，相比圣斗士的圣衣与魔神坛斗士的铠甲，个人的意志力其实更加重要。实际上，在日本少年漫画中，精神是万能的，坚韧的精神能够超越一切困难，战胜所有强者。在《女神的圣斗士》中，这种精神更被具象化出来，成为日本动漫界中形容精神力量的关键词——“小宇宙”。

自然，《鬼灭之刃》同样难脱窠臼。作为一部和风动漫，猎鬼人所用的武器，是赫赫有名的日本刀。但又不是普通的日本刀，而是利用内含阳光之力的“钢铁猩猩绯沙铁”和“猩猩绯矿石”所打造。借助“日轮刀”的威力，一般武器无法造成伤害的鬼，只要用其斩断鬼的颈部就能确实将鬼杀死。

与此同时，“日轮刀”又与战士本身有着联系，通过角色自身内心与能力的成长与成熟，可以激活并强化刀的威力——就像 《死神 Bleach》中黑崎一护的斩月以及 《犬夜叉》中杀生丸的爆碎牙一样。而在《鬼灭之刃》中，与“小宇宙”相当者叫做“呼吸术”，主要用来强化心肺功能，令血液汲取大量氧气，可在瞬间令身体能力大幅上升，而拥有与鬼相当的体能的全集中呼吸。每个猎鬼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呼吸术”，用来以人类之身与鬼对抗。另外，不同于西方世界的骑士注重个性，日本文化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集团精神。因此，欧美漫画中的英雄们多为独行侠，而日本动漫的主角们都是以团体偶像的形式推出，《鬼灭之刃》中的灶门炭治郎与伙伴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等人亦是如此。

热血与情感

与其他许多日本动漫一样，《鬼灭之刃》中的灶门炭治郎也具有“宁可抛弃生命也决不放弃自己的责任”这样的优秀品质。面对实力远远凌驾于自己的蜘蛛鬼“累”，炭治郎仍旧无畏地发起进攻，仅仅因为这是作为猎鬼人的职责所在。“累”能够从手中使出比日轮刀还要坚硬的蜘蛛丝线。当他轻易地格断炭治郎的“日轮刀”后，曾经放了炭治郎一条生路——对于整部动画中的鬼而言这也是几乎仅有的情况——只要炭治郎交出已经被“鬼舞辻无惨”变成了鬼的妹妹灶门祢豆子。而这一点，等于要让炭治郎放弃守护妹妹的职责，因此被断然拒绝。手持断刃“日轮刀”的炭治郎依然将“呼吸术”发挥到了极致，一举将“累”击倒。

话说回来， 假如整部动画就是在不断地“打怪”（就像圣斗士的后期剧情那样），很难想象《鬼灭之刃》在当下这个年代还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成绩——截至2019年9月，日本地区漫画单行本累计发行量已经突破1000万本。为了避免观众的审美疲劳，吾峠呼世晴在《鬼灭之刃》里又设置了一条平行主线。日本热血动画的卡通人物通常都有一个“永动机”，所谓“永动机”是指卡通人物的原动力，也就是卡通人物心中的理想或目标。对于《鬼灭之刃》中的灶门炭治郎而言，他的妹妹灶门祢豆子被“鬼舞辻无惨”变成了鬼，但兄妹之间的强烈情感，又使得她遏制住了吃人的欲望，进而成为不需要吃人也可以存活的鬼中另类。同时，灶门炭治郎也一直在苦苦寻找让妹妹从鬼变回为人的办法。这一过程贯穿《鬼灭之刃》的剧情，成为与能否打倒“鬼舞辻无惨”并列的故事悬念。

这种情感因素的存在，恰恰是日本热血动画作品令其他许多作品难以企及之处。在《鬼灭之刃》中，不单有伙伴间的友情，兄妹间的羁绊。甚至作为反派的“鬼”，也并不是冷血动物。

按照剧情的设定，所有的“鬼”都来自于人，昔日为人的记忆，终究不能完全抹去。其中，令人比较印象深刻的是鼓鬼“响凯”。他在人类时期是一名作家，因为其作品被批评得一文不值，愤而杀死了踩踏稿纸侮辱他的前辈。虽然剧中没有正面交代他堕落成鬼的原因，但对于自己文字被忽视这一点，恐怕也是其与“鬼舞辻无惨”做出“浮士德的交易”的原因。

在与炭治郎的战斗中，响凯突然发现炭治郎刻意避开他房内的文稿，而在其被击败后，在死前问到自己的“血鬼术”是否厉害时，炭治郎则回应“很厉害”，让他对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所认同感到高兴，随即流着泪消失。这样一个因食人的能力日渐退化而被“鬼舞辻无惨”赶出鬼界中级别较高的“下弦”之列，并为重回这个位置而不断找寻（捕食）拥有“稀血”人类的恶鬼，给人留下的印象却是其状可憎，其情可悯。

或许，在精致的画面，炫目的格斗场景以及想象力丰富的“血鬼术”之外，《鬼灭之刃》对细节完美的刻画，有意无意触动了观众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就像其他一些热血动画一样，很多人反复斟酌后才领悟到《鬼灭之刃》里那所谓的坚持、梦想以及友谊的真正含义。相比之下，核心设定的老套，反而不是一个大问题了。对于一部商业动画而言，“好看”就是观众能够给出的最高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