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秘书追忆前北大校长丁石孙：丁校长愿意耐心听别人把话说完

10月12日，前北大校长丁石孙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3岁。

据新华社消息，丁石孙曾担任第九届、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中国民主同盟第七届、八届、九届中央委员会主席，第九届中央委员会名誉主席，欧美同学会原会长以及北京大学原校长。

10月13日，曾在丁石孙身边做了十年秘书工作，现任民盟中央社会服务部部长刘圣宇接受红星新闻专访时表示，回忆往事，他记忆最深的是丁校长为人处世的品质，“他很真诚，既对别人，也对自己。他很少会去谈论和评价自己不懂的事物，别人如果问起来，他就会真的告诉对方‘我不懂’，而不是去讲一些大而化之的空话。”

“这是我最敬重丁校长的一点，他愿意耐心听别人把话说完。”这是刘圣宇对于丁石孙的中肯评价。

受访者供图 红星新闻记者翻拍

赴任北大校长前，丁石孙曾担任北京大学数学系主任。据红星新闻了解，时隔多年，学生们在回忆丁石孙的时候，都给出了一致的评价——“认真负责”。而通过查阅相关资料和采访，红星新闻还发现，方正集团和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的成立都与丁石孙有着密切的联系。

【平和】

丁石孙曾说：“我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教了四十多年书的老教师。”

1998年3月初，正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读博士的刘圣宇，被丁石孙的好友——曾在北大中文系任教的张景德带到了丁石孙的面前。彼时的丁石孙已经卸任北大校长近10年，正担任第九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他希望从北大中文系中寻觅一个人来帮助自己操持秘书工作。

“我一个学生，要被带去见一个这么高职位的领导，当然有点紧张。”刘圣宇告诉红星新闻，为此他还请自己当时的老师谢冕写了一封信带在身上。结果没想到的是，丁石孙在简单询问他学习工作经历和家庭概况以后，只问了一个文学层面的专业问题。

刘圣宇当时觉得，这或许是丁石孙对自己的测试，“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丁校长或许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多了解我一些，拉近与我的距离。”

而在回答那个文学专业问题的时候，刘圣宇讲了很多，也讲了很久，但数学系出身的丁石孙一直耐心听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打断，也没有表现出对话题不感兴趣的神情。

“这是我最敬重丁校长的一点，他愿意耐心听别人把话说完。”刘圣宇说，丁石孙在与任何人谈话的时候，都会把话听完再来表达自己，不管对方说的观点他是否赞同，也不管对方说的话题他是否感兴趣。刘圣宇觉得，这不仅体现了丁石孙的修养，也体现出他的一种民主作风——尊重每个人表达的权利。

刘圣宇坦言，自己年轻时其实有些粗枝大叶。在担任丁石孙秘书期间，他也会犯一些丢三落四的错误。有一次，刘圣宇忘记了写一份材料，丁石孙只是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来得及，来得及。”丁石孙常对外人说，人的能力有大有小，但只要他认真做了一件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苛责。

刘圣宇告诉红星新闻，虽然他身为丁石孙的秘书，却几乎没有料理过丁石孙的生活事务，因为“丁校长不爱麻烦别人，很多事情他都自己做。”即便当时已经身居副国级干部的高职，丁石孙仍只会对人说，“我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教了四十多年书的老教师。”这是一种平和的力量，刘圣宇这么认为。

受访者供图 红星新闻记者翻拍

担任丁石孙秘书一职多年，刘圣宇为其准备的发言材料不多，因为丁石孙并不爱在公众场合进行太久的“重要讲话”。所以丁石孙的讲话大多简洁有力甚至自谦，常常说上三两句就结束了。

“这可能跟他的数学家思维有关，也是他真诚和表里如一的体现。”刘圣宇说，除了“重要讲话”比较少，丁石孙还很少会去谈论和评价自己不懂的事物。别人如果问起来，他就会真的告诉对方“我不懂”，而不会讲大而化之的空话。

丁校长是典型的老知识分子，就算是后期从政了，身上也有着那种老知识分子的品格。关于这一点，刘圣宇强调说，据他观察，丁石孙在担任领导干部的岁月里，与任何人都没有“超过一瓶酒”的交情，“逢年过节的时候，他家里都没什么人来来往往，能来的几乎都是曾经的北大学生和同事。”

“当然了，丁校长也有可爱一面。”刘圣宇说，丁石孙有次去参加某个活动，回来以后刘圣宇关心他参加活动的感受，结果丁石孙笑了笑说，“别的都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那个地方的东西很好吃。”

【负责】

学生忆导师：“带着困难学生念课本，一个年级出了7个院士。”

在担任北大校长以前，丁石孙曾是北大数学系的系主任，后又赴哈佛大学进行数学领域的访学。

据新华网消息，丁石孙是我国著名的数学家和教育家。红星新闻了解到，他在代数、组合数学、数论、数理逻辑以及椭圆曲线理论等方面取得了多项重要成果。

“对学生认真负责。”是他的学生北京大学教授赵春来对导师的回忆。

刘圣宇提供了赵春来的一段记述：

1954年北大数力系招收了二百四十名学生，其中有高中生，也有工农速成中学的毕业生，成绩参差不齐。有少数学生基础太差，学习非常困难。丁先生除了讲大课之外，还讲两个小班的习题课（共九个班），其中一个小班是比较差的。因为他们没有经过小学和中学的系统训练，不仅数学方面的问题不能理解，而且阅读能力也达不到看懂教科书的水平。

于是每次讲完大课后，丁先生晚上就把少数困难学生叫到办公室，领着他们像念课文一样念教科书。经过几年的努力，其中一部分同学赶了上来。

受访者供图 红星新闻记者翻拍

对于基础好的学生也给予了特殊培养。第二年，他和程民德教授负责，一个侧重于代数方面，由丁先生负责，指导学生学习一些课外文章。较早地培养他们的科学研究能力，出了不少小论文。

这些努力使得这个年级不但整体上学习较好，而且思想活跃。后来他们中间出了7个院士，还有相当多的学生毕业后在各自工作中做出了突出成绩。

【开拓】

曾获季羡林高度评价

方正集团和光华管理学院成立也与他有关

丁石孙于1983年起任北京大学校长，任期五年。季羡林曾评论说，“北大历史上有两位校长值得记住，一位是蔡元培，另一位是丁石孙。”对于这样的评价，刘圣宇向红星新闻回忆：“丁校长听后说，季老的评价太高了，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但不少接近丁石孙和了解北京大学历史的人都表示，他主政北京大学期间确实是北京大学快速发展的几年。

刘圣宇曾为丁石孙整理过长达20万字的口述史，并且搜集和整理了大量资料。红星新闻在翻阅这本口述史时注意到，该书体裁类似年鉴，记录的是丁石孙记忆自己前半生每一年的重要经历。刘圣宇说，他着实惊叹于丁石孙先生的惊人记忆力，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居然还能准确的记得各种细节，还能一一对应上年份，着实惊人。

刘圣宇告诉红星新闻，丁校长曾担任数学系主任，因为治理有方得到了师生的好评。其后去美国访学，1983年北京大学校长面临换届，校领导和师生民意都认为丁石孙是最佳人选。

出任校长后的丁石孙整顿校纪、新建食堂、组建跨学科专业，还制定许多富有成效的管理制度。以跨学科专业为例，当时的丁石孙很具有国际视野，注重对跨学科人才的培养。

例如，丁校长提出成立管理科学中心，当时召集了管理、经济、数学、文学、地理等很多专业的优秀教师，培养管理人才。这个中心日后成了今天的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

除此以外，刘圣宇介绍，大名鼎鼎的方正集团也与丁石孙有关系。原北京大学副校长王义遒曾撰文回忆这些往事。

王义遒写道：丁校长认为，北大还是有强大的科技力量的，应该转化为产品，既服务于社会，对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家积极做点贡献，也可以一定程度上缓解学校经费拮据状况。

例如，王选等人发明的激光汉字照排技术，如果学校不形成产品，不但大量产值流失，也不利于产品及时更新。所以校长和我们商量决定自己办公司，1985年办起来一个“北京大学科技开发总公司”就是方正集团的前身。

公司的总经理，副总经理都是科研能力很强的专家教授。王义遒回忆，“丁校长鼓励他们也组织公司，形成产品，开拓国际市场，向外国人赚点钱。后来他们在美国还开设了分部。现在有人认为学校不该办公司，但那时势在必然。”

“但是，他深知教师必须集中精力从事教学科研，不能去搞那些生产经营活动。所以王选、石青云等人一直主持科研工作，后来都是院士。”

（原题为《前秘书追忆丁石孙：我最敬重的是，丁校长愿意耐心听别人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