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人大教师的短视频之旅：帮山区孩子告别哑巴英语

深一度 快手日报

采写/林牧之

编辑/刘汨

▷橘子外语的快手主页

白凤艳决定教英语，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盘旋了差不多半个月。

她46岁，作为原中国人民大学的高等数学讲师，过去，她的讲台在视野开阔的大教室，几百个学生端坐在台下，她穿着职业装来回踱步，握着粉笔在黑板做演算，一站就是近两小时。

如今，一台4.7英寸大小的手机取代了教室中央的实木桌，两小时长的微积分课变成了快手上三十秒一节的英语视频。

台下学生也变了，不再是各省状元，一个个陌生的ID涌入视频，有的生活在山区，有的在白凤艳从未涉足过的偏远地区，他们礼貌地向素未谋面的白凤艳打招呼，“老师，您好”，随即点开视频，迎接他们的是一个轻缓的声音： “欢迎来到零基础英语发音”。

一次尝试，她想起山区的孩子

白凤艳从未想过，自己会与短视频搭上联系，她自诩为“一个特别反感玩手机的人”，现在用的IPhone6，还是家里人淘汰下来的老机子。

2005年，在人大授课三年后，她按下“暂停键”，出国深造，“我就是想通过出国，把自己专业改变一下”，学数学是偶然，白凤艳依然钟爱外语。 她去了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做访问学者，一年后，又赴加拿大学习法语。 那是个联络还靠电话卡的年代，没有微信，没有Facebook，更不用说短视频。

后来，孩子赴法学足球，她又做起了陪读妈妈。

法国的日子悠长舒缓。 她的典型一天是： 早起吃饭，外出散步，购物买菜，投入家务。 以及唱歌。 她从小就喜欢唱歌，懂乐理，会乐器。 能用韩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德语等语言演唱，尤其擅长英、法两种语言。 她加入了“巴黎之声”合唱团。

年初，白凤艳练习美声时，“突然间找不到唱歌的感觉了”，她擅长通俗，一下切换到陌生状态，她有些找不到北。

朋友给了个法子，“你上快手听听课吧”。

朋友的推荐让她有些吃惊。 她从没听说过这款软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白凤艳在5月1号注册了快手号，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泡”在快手上： 听声乐课，纠正唱腔，也进直播间，与主播互动。

无意中，她点进了外语授课的直播间。 像是被什么敲击了一下，她冒出一个念头，“要不然，我也试试？ ”

她想起丈夫老家——江西老区的孩子们，从小生活在山里，学习英语，是为了高考，他们能记住比常人更多的单词，语法也倒背如流，却说不出英语。 碰到考听力，要么靠蒙，要么放弃，直接做选择题。 她的丈夫也是，“我老公是那种能背下一整本英文词典的人，但他一句都不敢说，真正的哑巴英语。 ”白凤艳说。

▷ 白凤艳丈夫家乡一隅

想法慢慢成型。 5月16日，白凤艳在快手发布了第一条视频，讲解字母A的发音。 她的想法是，“以低年龄孩子为目标，在他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说的情况下，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讲。 ”

账号名叫“橘子外语（Orange-Lady）”。 丈夫出生的赣南地区盛产脐橙，她爱吃，身上也带着橙子味儿。 儿子同学的家长给她取名叫orangelady，她顺势用作了快手名。

寓教于乐，巴黎生活中的英语教学

白凤艳将短视频当作日记本，录她所见，记她所闻，一天一主题，节假日无休。 每日，巴黎午后一点半，北京时间晚七点半，她准时按下屏幕下方的发布键，将作品推送到8449名粉丝的主页上。 日复一日，她已拍出147个视频的作品集。

有别于严肃板正的课堂教学，她将镜头对准了日常。

琐碎的生活里有许多东西不为人知。 在塞纳河下游的小城里，一身灰蓝羽毛的野鸽扑打着翅膀，停靠在陌生人的阳台一隅，它搭窝，下蛋，孵化出两只战战兢兢的幼鸽。 幼鸽浑身粘着湿润的黄色羽毛，羽毛下，细长的腿因站不稳颤颤巍巍。 没有人留意到它们的到来，除了白凤艳。她举着手机，小心翼翼地靠近，拍下野鸽孵化、出生的全过程，剪辑为“鸽子”相关的英语教学视频，获得了近三万点赞。 此时，距离她玩儿快手，刚过去两个月。

▷ 栖息在自家阳台上的野鸽，成了白凤艳的视频素材

就像忽略掉野鸽，很少有人会去关注，法国宽阔的河道里游泳的小男孩，也不会有人留意，巴黎郊区成片的麦田上，开着叉装车来回搬运亚麻捆的农夫。 更不会有人知道，一向以优雅著称的法国人，也会在盛夏的户外广场，伴着强节奏的音乐，围成圈跳广场舞。 这些画面，连着蓝湛湛的天，与密密层层的树丛，被收录进白凤艳的镜头，配合教案，和她后期的录音，合成不同主题的教学视频。

“就像写日记一样”，白凤艳说，“很多视频都是我实际的生活场景”。 去朋友家BBQ，她做了期烧烤的专题； 逛商场购物，又拍了期生鲜、水果的视频； 有一次玩儿桌游，她也不忘拿出手机拍摄，储存为游戏主题的素材。 “现在最大的改变就是，无论在做什么，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东西能不能做个教学小视频。 ”白凤艳笑着说。

在法国，很多留学生不讲法语，他们遇到事情，比如去银行、医院或东西被盗去警察局报案，都需要白凤艳这样的志愿者帮忙翻译。 前段时间，她陪一位学生去报案，人太多，排队等了四个小时，正无聊，那个想法又冒出来了，能不能拍点东西？ 她盯着不远处的警察，想拍他们身上的装备，但不用问，显然不行。 无奈之时，她瞥见立在一旁的自动售货机，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个我还没拍过”，于是掏出硬币，放入投币孔，输入所选零食编号，两袋坚果掉入下方的取货箱。 白凤艳拍下全程，制作了一期围绕“自动售货机”展开的教学视频。

“别人看到，以为我是专门去拍的”，白凤艳笑着解释，其实不然，“对我来说，只是当天晚上我做了什么，（就拍了什么）。 ”

散落在生活里的细节没有让白凤艳失望，她的12个视频在数以亿计的快手作品里成功突围，登上热门，这个数字还在增加。

生活节奏变了。 每天清晨，白凤艳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快手，查看留言，和用户互动。 吃完饭，立马坐在桌边，摊开笔记本，开始备课。 长则半天，短则几小时，她不断修正内容，再配音、剪辑、上传、发布。

过去，白凤艳很少碰手机，手机充一次电，最长能撑一周。 现在，手机一天至少充四五次电，忙时，直接连上充电线工作。

起步很难。 最初的几条视频，没什么播放量，她便泡在别人的直播间，围观、留评、点赞，看人家怎么讲，如何设置兴趣点。 偶尔也打赏一两个币，让自己的ID靠前。

她经常失眠。 闭上眼，忍不住琢磨，“这个字母该怎么讲？ ”

讲完26个字母，生活类视频接档，慢慢冒出热门，白凤艳宽了心，不再为播放量忧虑，全身心扑在研究内容上。 她老挂嘴边的一句话是“想留住粉丝，最终还是靠作品。 ”

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反馈接踵而至。

起初是家里。 亲戚告诉她，孩子反复听完礼貌用语的视频后，父母问他，想吃苹果吗？ 他条件反射般回答，“yes，please”。

接着是陌生人。 一位来自贵州的初中女生，私信她说，喜欢小视频，希望一直学习。 白凤艳后来发布的每一个作品，都能看到这位女生的点赞。 她告诉白凤艳，自己记不住单词，白凤艳特意为她设计了单词排序的游戏，寓教于乐。

▷ 为贵州小女孩设计的背单词游戏

口碑也在合唱团传开。 团里多是退休华人，不会英语，唱英文歌需标注汉字音。 他们主动找到白凤艳，关注她，从零起步学。 偶尔碰到，也不吝夸奖，“哎呀，白老师，（你的作品）太好了。 ”

蓬勃生长的粉丝需求让她安心，同时，也带来焦虑，她害怕止步不前。

直到她用上快手“同框”功能。

她翻热门，梳理标签，将国内爆款视频，中译英，加上创意，制作成同框英语，记录自己生活的同时，也拾捡出他人生活的乐趣。

这为她带来了新一波的流量。 一周内，单个作品播量达到40万次，三个小视频冲上热门。 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她又拓宽了路径，“突然就感觉，没有那么累了。 ”她笑言。

她甚至养成了一个新习惯。 开车上路，瞧见什么新鲜事儿，立马靠边停车，下去拍摄。 她拍堆积成小山的麦垛，拍法国的公交车站，也拍河道旁碧翠的树。 一阵风吹来，树叶轻微摇晃，叶间闪出一些空隙，阳光渗下，在地面投落出无数斑点。

▷ 白凤艳的同框尝试，获得了20万+的播放量

如今，除了外语博主，白凤艳还关注了娱乐类账号。 备课间隙，她不时低头浏览视频，看看宠物狗、宠物猫，“哄自己开心一点”。

她坚持日更，将此视为与用户间的某种约定，“让学生感觉，这个老师可以信任”。 她还打算直播授课，在小视频泛听泛读的基础上，尝试外语的精读分析。

她希望传播一种理念： 不要将语言作为知识来学，无须让繁复的语法规则先入为主。 学语言，是学一种声音，从听说开始，循序渐进。

如她主页所写，要“帮助农村孩子告别哑巴英语”。 她视为理想，希望能在这条路上，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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