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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虹影:用“罗马的盒子”装中国的爱情

澎湃新闻记者 高丹
2019-10-11 12:23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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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表达的似乎都跟眼前的江水有关,江上出现了大轮船,我们这些江边的孩子会跟着追出好几里。我们本能地要去远方,对旧地的抛弃,对新世界的好奇。我们的骨子里对生命历程非线性的历史一拍即合。

作家虹影在其新书《罗马》中以主线、副线并行的方式讲述了两个国度、两代女性的经历。副线讲述的是60后、彼时还是小女孩的母亲在烟雾蒙蒙的长江边近乎荒蛮的成长:以女儿为赌注的酒鬼父亲、随处潜伏着的觊觎少女身体的男人们、总是被伤害和殴打的母亲、在江边赤脚击鼓跳舞笑容诡秘的神婆、茫茫的江面上偶尔漂浮起来的投水者或者被杀害的少女的尸体……懵懂的、离经叛道的少女一往情深地爱上一个男人并生下他的孩子。

主线则是发生在罗马五天半之内的、两个同样出生于重庆南岸贫民窟、却未曾相识的女孩——燕燕和露露各自的故事。比起上一辈,她们更勇敢地去到异国、抛弃平淡的生活追求自我,追求爱情。而拥有着斗兽场、君士坦丁大拱门、威尼斯广场以及最怪的一流大师费里尼的“永恒之城”罗马成了这个五天半的故事发生的浪漫舞台。

主、副线彼此间的穿插和错落和衍生出的时间感以及大量的关于重庆、长江、罗马的风物的介入让这个原本简单的爱情故事显得丰盈。同时也因为无论是哪一条线索中都主要以女性的视角讲述,观察世界也反观自己,让《罗马》也凸显出鲜明的女性主义色彩。

虹影

虹影在附录文章《五又二分之一的罗马:新女性的神圣激情》中谈及:“我对女性存在的瞬间,近几年较之前有更为深刻的体验。在某一个时刻,我是这个人,同时也是另一个人,可穿越过去与未来,在客观世界与主观世界并行,把心灵深处秘不可宣的那部分,用文字的形式呈现出来,通过江水贯通历史、现实和未来,去创造一个使之相遇的四维空间,同时使不同的时刻不同的人穿入罗马这面镜子。相互交融,相互错综,叠加式地对人生不同阶段进行回忆、感受和重塑。这里也存在对女性与男性的审视,由故事本身来说明其关系。”

她曾因写作《饥饿的女儿》、《好儿女花》、《K-英国情人》、《上海王》等跻身著名作家之列,而最近由她的《上海之死》改编的、娄烨导演巩俐主演的《兰心大剧院》入围第76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也让虹影再一次被热议。

最近虹影在北京举办了《罗马》的新书发布会,一向好人缘的虹影早早到场和嘉宾、媒体、朋友们打招呼,开场时,意大利大使馆偌大的一个厅座无虚席,不同于大多数女性作家表现出的傲气和对大众的疏离,虹影则似乎多少年间无论怎么在中国和异国之间周转流离,始终言笑晏晏、目光单纯,活动开始前澎湃新闻对虹影进行了采访。

鸽子飞起来的样子,在罗马和重庆都有

“我每年夏天居住在意大利两个月,接连十二个年头,对异文化的兴趣,让我回看自己的生活与写作。跟在中世纪的仪式化的游行队伍里,听他们低声哼唱歌曲,仿佛有新鲜的血液注入。我有些清醒了:写女性的内在世界,那种孤独,比如里面的女主人公,她一直以看电影为驱赶孤独的武器,她每次看电影时,必放一张喜欢的电影里的男子的照片在旁边的椅子上。那是她,也是我。”

虹影说:“鸽子飞起来的样子,在罗马和重庆都有。没有他乡,哪有故知。去了罗马,才知道重庆有什么。”

虹影作为跨国婚姻亲历者,拥有十二年意大利生活经历,她拥有足够丰富的素材。她说《罗马》用一个“罗马的盒子”来写中国人的婚姻、爱情。

“罗马这个城市很奇妙,从你的脚踏上罗马大地的那一刻,你整个人就变了,仿佛就是一种魔法。火烧云是那么壮观,每一个房子似乎都有故事,身边的人演奏着音乐,身边走动着的都是艺术家,更不必说美食之类的,你会忘记你暂时身处的世界,忘却痛苦。可是当你冷静下来,这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只不过是从一个空间到另外一个空间,冷却后回到这个空间,你会回想为什么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我觉得这是罗马的一个特点,原来这世上有这么一幅画是你一生都想看的,它有一种灵气会带动你。你看世界都不一样了,它带给你愉悦,愉悦后会有沉思。”虹影告诉记者。

罗马的这种城市性格也决定着《罗马》这个故事的写作:“在罗马是没办法很沉重的,很多事情的发生让你啼笑皆非,这种环境下我很自然地想到不应该再按照传统的方式,而是该添加一个副线,这个副线不是单纯是谁的回忆,读者可以在副线中挑出很多很小的孩子对于性的萌动,很多父辈的母亲或是亲戚,是来衬托那个年代的浪花,是女性一生的许多瞬间。我这本书比较强调的就是女性的生活状态,她们一生中所处的位置,扮演的角色。”

对于重庆,虹影说:“没到过重庆的人会觉得它是一个网红城市,但是重庆是这样的,你是吃这里的水走这里的山路的人,它就接纳你。它非常排外,是一个码头,这点上它跟意大利很接近。这也是我非常幸运的地方,我在写重庆时,写着写着发现这就是意大利,这两个地方特别像。”

《罗马》中多处提到意大利导演费里尼,如燕燕在去往罗马飞机上带着的是费里尼的书《梦书》,在罗马看到相关的风景就会想到费里尼的《甜蜜的生活》等等。

虹影告诉记者,她非常喜欢费里尼,尤其是他的那部《阿玛柯德》:“他和我的成长经历是不同的,他面对的是海,我面对的是江,但我们面对的都是人生存成长的困境。比如他电影中一个疯子爬上树喊:我想要一个女人!我看到这段的时候泪流满面。在我生长的地方也有同样的事情。其实这种人的那种不分地域产生的相同的东西会很打动人。因为他是费里尼,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把人的内心世界全部表现出来,像我这样在长江边生活的人和一个在意大利生活的人,砰地一下就撞上了。”

“从那时,我对他的一切都特别喜欢。我觉得费里尼最魔幻的是《卡萨诺瓦》,讲威尼斯的一个登徒子的,他的讲述形式上我非常喜欢。主人公喜欢一个机器女人,那是比较前卫的。他把一个男人的失败,对性的渴望,受挫折,情愿最后把所有寄托放在一个不是人的机器身上。”虹影说。

作家是否该坦诚自己的创伤?

虹影一向能够真诚地袒露自己不幸的经历和创伤,如她之前就曾在《别人的外婆》中写:“我是一个非婚生的孩子,周围人看不起我,拿脸色给我看,甚至谩骂体罚我,我家里人对我也很冷淡。…… 我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受到一个女孩子应得的呵护,我必须比男孩子更加坚强,面对许许多多人生难题。”

在《罗马》的开篇附有虹影的朋友、明星何穗写的一篇《写在前面的话》,她写:“一个从小生活在重庆长江南岸的女孩,极度贫穷,永远饥饿,挣扎在生与死之间;有一个被半个南岸区唾弃为荡妇的母亲,她从小被骂作野种,遭到家人与社会的唾弃:作为家里的老幺也是最多余的一个,受尽欺凌,甚至曾被母亲抛弃送人;十八岁知道自己是私生子的身份,才见到自己真正的父亲…… ”这样的有些浮夸的对虹影经历的回溯,虹影都坦荡地放在书的最前面。

当记者问起在《罗马》中是否也像之前的作品一样灌注强烈的个人色彩和经历,虹影回答:“会的,基本都是我最熟悉的生活,小说中的燕燕和露露都很年轻,应该算是80后,但是她们的母亲是我这个年龄,也就是60后。”无论是主人公们追爱的勇气,还是故事的发生地重庆和罗马,以及母辈们经历的创伤都历历可见虹影的个人经历。

《罗马》书封。

作家雷蒙德·卡佛曾在接受采访时说:“我们所写的一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具有自传性质。当然,当你把自己的生活写进小说时,你必须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必须有足够的胆量、技巧和想象力,并愿意把与自己有关的一切都说出来。但除非你是个特殊的作家,并且非常的有才华,否则一本接一本地写我生活中的故事是很危险的。作家的写作手法过于自传化是一种危险,起码是一种很大的诱惑。一点点自传加上很多的想象才是最佳的写作。”

虹影对于不幸的过往的坦诚和多次提及常会让读者们产生恻隐和持续的关切,而另一方面,这或许也阻滞了小说作为一个故事的轻灵感,如果作家心中始终有一个沉重的隐痛并不断回望,对于故事本身也有一些伤害。以《罗马》而言,二十八万的篇幅中有不少内容明显是作家虹影的思考和并无太大意义的生活琐思,而在构成故事本身上承担的内容则有限,即作者强烈的个人色彩已经伤害到小说人物个性的凸显,模糊了非虚构和虚构的界限。

    责任编辑:梁佳
    校对:张艳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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