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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达:美洲独立的悲情先驱
在《世间之路》里,奈保尔如此描绘米兰达的“自我塑造”:“在美国人当中成了一个自由爱好者,在法国人当中成了一个革命者,在俄国达官显贵中成了一个墨西哥贵族和伯爵,在英国人当中成了一个流亡的统治者,一个能向英国生产商打开整整一个大陆的人物。”文学家的语言略显刻薄,但并不离谱,作为美洲独立先驱,弗朗西斯科·德·米兰达拥有令欧洲人艳羡的博学与优雅,他半生游走于欧洲与北美,鼓动殖民地革命,但收获的却是一场悲剧。
叶卡捷琳娜的宠儿
1750年米兰达出生于一个加拉加斯商人家庭,他的成长轨迹与多数克里奥尔青年并无二致——衣食无忧,在加拉加斯大学汲取新旧世界的知识,花钱买下一个西班牙军衔,谋求晋升之途。
动荡时局让他很快得到了出人头地的机会,1775年的阿尔及利亚登陆战里,米兰达在冲锋之际双腿中枪,却凭借过人胆识获得官方认可。不久,北美独立战争打响,西班牙与法国趁机在美洲挑战英国,加入战斗。米兰达搭上阿拉贡团的末班车,亲历了巴吞鲁日和彭萨科拉之战。后世称其为“美洲独立先驱”,并非溢美之词。
在北美,他先后被擢拔为中校、上校,成了军队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驻扎期间,约翰·亚当斯、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亨利·诺克斯先后进入了米兰达的交际圈,他们一道考察十三州的防御工事,走访邦克山、萨拉托加等决胜战地,讨论天下大势和古典作家的优劣。米兰达与诸多美国先贤相互敬重和欣赏,却对华盛顿颇有微词。在他看来,独立事业是众多才俊共同缔造的辉煌,但世人把荣誉归于华盛顿一人,实为离奇而又不公正的剽窃。他的愤懑不平没有错,可这似乎暗示着,米兰达与华盛顿注定不是同一路人。
与自由斗士走得太近,让西班牙帝国对这个博闻强识又雄心勃勃的殖民地军官产生了戒心,米兰达有所察觉,北美见闻让他早已对迂腐的西班牙军队失去了信仰,改弦易辙的选择并不困难,只是他投身老对手英国的决定令人出乎意料。对于一个有志解放故土的人来说,英国是一所再好不过的政治学校。米兰达在那里聆听各路学说的交锋,坚定了为伊比利亚美洲独立奋斗的决心。不过,同胞在物质和思想上尚未做好独立准备,米兰达审时度势,踏上一场漫长旅行,一面探听欧洲虚实,一面寻觅同道盟友。他暂时脱下戎装,换上标准的绅士行头——礼服、大衣、丝袜、假发、马靴佩剑与手枪。从英国到荷兰、普鲁士、奥地利、匈牙利,再依次经过意大利、希腊、土耳其、俄国、瑞典、丹麦、挪威,他的足迹遍布欧洲。他的名望,在俄国宫廷达到巅峰,背后的贵人正是叶卡捷琳娜女皇。
无论是西班牙、法国、奥地利使节,还是俄国军官,甚至为女皇治病的英国外科医生,都在报告和回忆录里不约而同地提起了米兰达的得宠。他学识渊博、风度翩翩,女皇、太子与宠臣波将金都对其青睐有加。每当米兰达讲起故土不幸,身边的人都为之感慨不已。廷臣权贵争相邀请他参加舞会,米兰达身穿西班牙上校军装赴宴,在席间怒斥马德里朝廷的腐败无能。他的招摇惹怒了西班牙人,外交官严正交涉,要求将其带回马德里听候发落。女皇出手制止,让米兰达脱下西班牙军装,换上俄国军装,军衔依旧是上校。
女皇的宠爱或许不是毫无缘由,就在米兰达出现在俄国宫廷前夕,叶卡捷琳娜在太平洋下着一盘大棋,她派遣一支舰队逡巡于美洲沿岸,伺机向加利福尼亚开进。酝酿解放运动的米兰达,恰是上天恩赐的马前卒,他熟悉美洲,又在欧洲声誉良好,倘若他在俄国支持下发起暴动,定会在西班牙殖民地各处点燃起义的火焰。可惜,历史没有给米兰达机会,土耳其与瑞典的敌意让女皇匆匆打消了蚕食美洲的念头,转而应对边境危机。
对于米兰达这颗失去作用的棋子,女皇却显得情深义重。她允许这位宠儿继续游历,又御赐了多封介绍信,以令各国向他敞开方便之门。俄国驻英使节沃伦卓夫接到命令,尽一切可能照顾米兰达,一旦西班牙人意欲将其逮捕,就对外宣布米兰达是使团成员,受到外交保护。女皇妥当而周密的安排,让一些传记作家怀疑,米兰达不止是宫中宠臣,更似一位神秘情人。她的保护欲起了适得其反的效果,各国担忧,反抗西班牙志士仅是米兰达的表面身份,俄国探子才是他的真实角色。故而,返回英国的米兰达在伦敦向首相皮特努力兜售建立美洲共和国与开凿运河的宏伟计划,都以石沉大海告终。
叶卡捷琳娜大帝的恩宠,让米兰达被疑是大帝的情人或俄国的间谍
法国大革命蒙难记
在伦敦郁郁不得志的米兰达,意外接到了法国伸出的橄榄枝。1789年,大革命爆发前几个月,他恰巧途经法国南部,也造访了巴黎。与许多上流社会的观察者一样,米兰达没有发觉革命迹象,尽管他目睹了不少小规模骚乱。我们不能苛求古人能够预知未来,但此事至少说明,他缺乏革命家应有的敏感。1792年,法国仍沉浸在革命狂热之中,当权的吉伦特派四处网罗人才,游历之时誉满欧洲的米兰达进入他们的视线。在陆军中将军衔的诱惑之下,米兰达投奔法国,旋即就奔赴了战斗前线。
他在阵前遭遇了两倍于己的普鲁士军队,但临危不乱,在莫尔托梅战役一举击溃对手。米兰达的小试牛刀,让吉伦特派感到满意,他们不久便暴露了真正意图。法国政府对这位著名的委内瑞拉人在欧洲建功立业的兴致不大,更愿意将其派往美洲,搅乱西班牙殖民地。一个关键的楔子——圣多明各——那个岛屿历来是法国与西班牙混战之地。向他发号施令的人是布里索,一个以信仰催眠术著称的革命领袖。在法国人的计划里,米兰达在加勒比召集一支上万人的部队,辅之以法国驻军,侵入西班牙领地,挑起一场席卷美洲的革命,让欧洲诸国在新大陆重新洗牌,事成之后,米兰达将被封为圣多明各总督。
孰料,米兰达严词拒绝,他在日记里写道:“我不能答应让外国军队在我国哪怕是行使一分钟的权威,也不允许它摆出征服者的架子。我只能在美洲的旗帜下投入战斗,并邀请我的同胞一起战斗。”诚然,米兰达的赤子之心毋庸置疑,但吉伦特派的计划与叶卡捷琳娜女皇的图谋乃至米兰达向皮特的献策,有何实质差异吗?他的一生皆是如此,不停寻觅机会,不停错过机会。
坚决请辞了圣多明各图谋之后,米兰达的地位似乎没有随之动摇,反而晋升为上将,指挥对低地国家的作战。可是,他的阵前敌人荷兰,与英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人们不会轻易忘记米兰达在英国的流亡岁月,尤其当他在马斯特里赫特进攻受阻之时,谣言四起,军中将领背地里以“外国人”称呼这位统帅,纷纷怀疑起他对大革命的忠诚。
眼见攻势停滞不前,法国人决定撤退,沉着稳重的米兰达奉命殿后。班师回国后,将领们觉察到了异样,国内民众仍高举革命的旗帜,对国际局势一窍不通。出征之军无功而返,打击了人们的爱国热情,总要有人为此受过。逐渐失去信任的米兰达成了替罪羊,被投入监狱。但同僚还没来得及拔出屠刀,法国政坛就迎来风云变幻。罗伯斯庇尔、马拉、丹东等人领导的雅各宾派登上舞台,他们比吉伦特派更痛恨米兰达,不惟质疑他的英国根底,还鄙薄他的贵族气质。一场公开审判在所难免,而审判又引发了连锁反应。
与同时代的革命领袖不同,米兰达不畏惧公开审判——他与俄国和英国过从甚密,但既没有密令为证又不曾收取钱财;他在军中威望颇高,无须担忧属下的怀恨构陷;他中途加入,没有早年倾轧的纠葛,不用顾虑被人报复;他能言善辩,擅长鼓动听众情绪。1793年5月,《箴言报》记载了审判情形,法庭宣告米兰达无罪释放的一刻,人们上前拥抱他,为他戴上花冠,陪审员则不由自主地鼓掌致意。
民众的爱戴加深了雅各宾派的顾虑,罗伯斯庇尔不能容忍一个顺应民心却不喜狂热的人活跃在政坛。同样在1793年,米兰达正与朋友们庆祝死里逃生,又被罗织罪名,关入牢狱。根据狱友的记录,米兰达在狱中很快就成为明星人物,获得众人信任,几位蒙冤的革命领袖还向他托孤,相信他能够再次逃出生天。米兰达或许不会那么乐观,他随身携带了一小瓶毒药,做好自我了断的准备。然而,命运眷顾了他,死对头罗伯斯庇尔特意将米兰达的名字填在了热月处决名单上,没想到热月政变爆发,这位心狠手辣的加害者被抢先绑上了断头台。
1795年初,躲过一劫的米兰达获释,不久却又被逮捕。他在法国的第三次牢狱之灾,留下的记录非常模糊,后世甚至不能确定所为何事。在几番调查后,除了不太检点的私生活之外,法庭还是没能抓住他的把柄。米兰达又一次获释,但他也厌倦了法国大革命的沉浮跌宕。
在法国大革命时代,米兰达展现了不俗的军事才能
堂吉诃德式大冒险
法国大革命渐失希望,1798年米兰达翻出了叶卡捷琳娜女皇御赐的俄国护照,溜出巴黎,重返伦敦,等待解放美洲的时机。
早在1790年,米兰达就曾向英国提交一个秘密计划。他设想,英国出资组建远征军,自己挂帅,挑起西班牙各殖民地的起义,与之里应外合。独立后的西班牙美洲,将建立起一个名为“哥伦比亚”的国家,由世袭君主“印卡”治理。日后,玻利瓦尔的美洲联合思想与大哥伦比亚共和国的实践,都能从中找到影子。当然,英国理应拿到回报,他们将占据西印度,并享有贸易特权。
为表诚意,米兰达献上了一些标有殖民地防御工事的地图,这与他标榜的高尚人格似有不符。但法国大革命与拿破仑搅乱了欧洲局势,英国与西班牙战和不定,让米兰达很难得到施展空间。委内瑞拉暗流涌动,克里奥尔人积蓄着反抗力量,首举义旗的瓜尔和埃斯帕尼亚被镇压后,在特立尼达避难,他们写信规劝米兰达,回归故土伺机而动。米兰达是一个充满理想主义气息的革命者,但还没有被理想冲昏头脑,他深知委内瑞拉的反抗还只是激进分子的游戏,若无外援,难成气候。但寄人篱下的日子,让他感到前景渺茫。他决定再做一次尝试,无果就另谋他途。米兰达提出,只需要三千支步枪和三千把马刀,他就敢在英属安地列斯群岛的奴隶中间招募六百勇士,进攻委内瑞拉。这一鲁莽的方案,没有获得回应。年过半百的米兰达不愿再等下去,让岁月蹉跎他的雄心,于1805年悄然离开英国,远航到了令他革命理想滋生的美国。二十年过去了,曾经的战友们大多身居高位,让米兰达重拾信心。美国尚无与西班牙开战的计划,但是它愿意庇护殖民地的革命者,为他们提供一些物质支援。米兰达手上还有一笔英国资金,虽然数目不大,但也能应付日常开销。
在杰斐逊总统和时任国务卿麦迪逊的默许之下,米兰达四处招兵买马。经历了许多等待和挫折之后,他已经把起义规模一再缩水,只寄望于购得一艘装有21门大炮的战舰,招募360人规模的志愿军,装备六七百支步枪。对比叶卡捷琳娜和皮特时代动辄上万的宏大谋划,这些数字何其渺小可怜。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如愿,只有不到两百青年情愿同他踏上前途未卜的征途。他只能掏出一笔钱,半是哄骗半是雇佣,才凑齐了队伍。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米兰达的筹备并不谨慎。西班牙人暗中收到警报,古巴和墨西哥总督严阵以待。米兰达自知深浅,不敢与敌人正面对抗,索性绕道而走,直奔故乡委内瑞拉。他的部下对此准备不足,两艘同行的帆船刚一出海,就被西班牙海军拦截。米兰达孤帆远征,抵达沿海,却发现岸边空无一人。原来,委内瑞拉人对在欧洲和美国流亡的米兰达怀有戒心,不愿与之为伍。听闻他远征,就散布“海盗来袭”的谣言,纷纷退到内陆去了。而他那些被俘的伙伴,正是以“海盗罪”被处以极刑。
在空旷的委内瑞拉海边,米兰达升起三色哥伦比亚国旗,对几个逃奴发表了一通关于独立与自由的演讲,眼看追兵将至,就逃难去了。他发起的美洲革命,仿佛一场堂吉诃德的冒险,在理想与荒诞之间左右摇摆。
冒险失败后,米兰达经由特立尼达潜回英国,一度彷徨失措——起义遇挫,同胞反目,背后大国态度暧昧,革命似乎遥遥无期。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革和一支远道而来的使团让他走到命运的分岔路口。
1810年4月19日,卷入拿破仑战争的西班牙分身乏术,加拉加斯酝酿了一场请愿运动。委内瑞拉的众多权威人物出面,罢黜军政长官恩帕兰,成立自治政府。年轻的玻利瓦尔自告奋勇出使英国,以期结成同盟。但在他的行程里,游说米兰达却是更重要的事情。在伦敦那间堆满六千余册图卷的藏书室里,米兰达被青年革命家玻利瓦尔和爱国诗人贝略的热情打动了,决心举身赴国难。他不敢乐观,明眼人都能察觉,委内瑞拉的自治政府立场很不坚定,加拉加斯的贵族对米兰达心存芥蒂。
加勒比地区曾是米兰达的理想跳板,但他一再错过了机遇
谁逮捕了米兰达?
归国不久的1811年7月,委内瑞拉第一共和国宣告成立,米兰达曾为故土印刷了第一份报纸,彼时又为祖国设计了第一面国旗。但正如他所料,除了带兵攻打瓦伦西亚要塞的小规模胜利之外,米兰达在共和国没有太多用武之地。新生国家周遭凶险,它以委内瑞拉为名,实际却只控制了加拉加斯等少数城市,西部重镇科罗被西班牙将领塞瓦略斯牢牢攥在手里,东南部的瓜亚纳则是保皇党的地盘,就连加拉加斯也不时爆发几场骚动。自治政府里,在保皇与独立之间举棋不定的摇摆者居多,坚定的革命者反倒是少数。米兰达对玻利瓦尔颇为器重,不仅为伦敦会面的交情,更因他骁勇善战,在远征瓦伦西亚之役锋芒毕露,不乏自己青年时代的影子。但他不会想到,自己的穷途末路,也与这个年轻人有着莫大关系。
最先送来沉重一击的是天灾,1812年3月26日下午。一声巨响划过大地和长空,一场罕见的大地震突袭委内瑞拉。加拉加斯的数万军民被埋在瓦砾之中,死亡人数不断攀升,疫病与恐慌在四周蔓延。更不巧的是,地震的重灾区大多是反抗殖民的爱国者控制地区,敌人趁机大加攻讦,保守教士走上街头,对流离失所的民众宣传道,地震是对不忠者与忤逆者的“天谴”,如若人们执迷不悟,将有更严重的惩罚降临。拉丁美洲各地,本就盛产虔诚信徒,在如此说教下,市民们匆忙放弃了抵抗,新生共和国岌岌可危。许多历史学家都生动描绘了一个豪迈的细节,在绝境之中,玻利瓦尔登上圣哈辛托教堂的废墟,振臂高呼:“如果大自然作对,我们就同它斗争,一定要它服从我们!”但真实历史不以人定胜天的慷慨意志为转移,玻利瓦尔与他的革命同胞没有后人歌颂的那样冷静坚毅,尤其是掌权的自治政府,遭遇四面楚歌后乱了方寸。
大地震后的一个月,自治者将非常权力授予米兰达,任命他担纲最高统帅,抵御各路敌人的侵扰。几千个日夜的朝思暮想之后,米兰达被突如其来的委任打个措手不及,他幻想过几十种率领同胞反抗的计划,却未曾设想临危受命,接到了一个烂摊子。地震前,反抗者的国库已经枯竭,滥发纸币扰乱了市场秩序。大灾过后,治病救人让政权负债累累,还折损了不少可用之兵。米兰达无奈之下起用了一些作战经验丰富的英国士官,西班牙人借题发挥,令“米兰达是英国间谍”的流言不胫而走,反抗者内外交困,几近无路可走。
谁知,在生死关头,玻利瓦尔镇守的卡贝略港口后院失火,一群叛徒趁着守备空虚,释放了狱中俘虏,与敌人里应外合,攻陷了城堡。米兰达的心腹爱将极度自责,自知葬送了共和国反扑的希望,当然,人们也无法太过苛责他,失掉兵力孱弱的港口,只是时间的问题。就在卡贝略港失守的前后,风闻四起,西班牙人集结了大军卷土重来,并声言将会屠城。腹背受敌的米兰达,仿佛向命运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他联络西班牙将领蒙特维尔德,恳请以投降来保全加拉加斯民众的生命。但是,求和没有进展,风声已然走漏。一些坚定的反抗者先下手为强,围住了米兰达住所。米兰达听闻异响,出来看个究竟,与他们撞个正着。借助昏暗的灯光,他在惊颤中发现,图谋者之一正是玻利瓦尔。随即,米兰达被扭送到西班牙人的监狱,算是爱国者对叛徒的惩处。
有了法国大革命的磨砺,米兰达对入狱并不陌生,但他没了壮年视死如归的气概,只敢以面包和水充饥,生怕被人暗害。他寄望东山再起,却只能终日与老鼠和臭虫为伴,戴着脚镣在膝盖上写作。米兰达的故交没有放弃营救,他们四处疏通关系,策划了一场大胆而精密的越狱。结果,在一切准备停当之时,米兰达突患中风,不几日就病死狱中。这场未遂的越狱,简直是他一生的缩影——精于谋划却欠缺运气,落得功亏一篑的悲剧。
逮捕的一幕,成了米兰达革命生涯的遗憾,也为玻利瓦尔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非议。后半生里,玻利瓦尔竭力避免重蹈覆辙,为了不做寄人篱下的革命家,他耗尽财力与精力,拉拢各地强权人物,打造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然而,将西班牙人逐出美洲后,不愿卸甲归田的士兵拥立各自领袖,又把美洲变成了争权夺利的战场。玻利瓦尔亮出“美洲联合”的旗号,却被斥责另有所图,老部下桑坦德和派斯与他离心离德,故友亚历山大·洪堡怀疑他想当僭越者。在一片“独夫”骂名里,玻利瓦尔只得退隐,离开戎马半生谋求解放的土地。
1830年,疾病缠身的“解放者”玻利瓦尔病故于自我流放途中,下葬之时甚至没有一件得体的外衣。弥留之际,他可曾念起亲手断送的米兰达,读懂前辈的苦楚?在美洲,革命先驱的悲剧,也成了一种传承。
米兰达革命生涯落魄收场,拉丁美洲的后继者们也难以摆脱相似命运
参考资料
[委内瑞拉]奥古斯托·米哈雷斯著,杨恩瑞、陈用仪译:《解放者玻利瓦尔》,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84年
[苏联]米罗舍夫斯基著、金乃学译:《美洲西班牙殖民地的解放运动——从被征服到独立战争前为止(1492-1810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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