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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伊朗西部④|舒什和舒什塔尔:古典时代的遗迹

马特
2019-09-29 12:4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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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泽斯坦的第二天,我去了舒什和舒什塔尔两座古城。其实如果没有考古专业人士陪同讲解,参观古城遗址就如同看一堆石头,很难和当代历史产生联系。但这两座城市包含了波斯的两段重要历史,一段和罗马人有关,一段和犹太人有关。这两段历史的余韵不仅影响了后来的王朝,也让波斯成为对西方的撬点。

从阿瓦士到舒什塔尔差不多要两个小时。由于洪水和降雨,舒什塔尔古城和著名的水利工程系统不能开放参观,但我更重要的目的地是一座大桥——凯撒大桥(Band-e Kaisar或Shadorvan Bridge),从名字可以看出,这座桥和罗马有关。

凯撒大桥。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拍摄

从舒什塔尔城堡向下俯视,能看到卡伦河上这座只剩下部分遗址的大桥。这座砖石与砂浆混合的建筑,与舒什塔尔本地的泥砖建筑并不相同,属于罗马建筑风格,这是最东方的一座罗马大桥。这座大桥见证了罗马和波斯之间的一段重要历史,在公元260年的埃德萨(Edessa)战役中,波斯军队在萨珊王朝第二位君主沙普尔一世(Shapur I)的率领下,击败了罗马军队,俘虏了罗马皇帝瓦勒良(Valerian)和近7万罗马士兵。这些罗马战俘被命令参与修建舒什塔尔周围的水利农业,因为他们善于工程建筑。罗马军团在这里修建了运河和两座大坝桥梁。

这是罗马皇帝第一次被敌军俘虏,是罗马军事历史上重要的一次失败。此前,沙普尔一世多次率军队深入罗马,掠夺了安提阿。瓦勒良在刚镇压篡位后不久,仓促率军与波斯军队战斗,结果被包围俘虏。被俘虏之后,这位皇帝的命运不得而知。一些基督徒认为这位皇帝受到了羞辱,被波斯君主踩在脚下当上马的凳子,最后尸体被剥皮用稻草填充后展示在神庙中,这也是他迫害基督徒的下场。也有说法认为,这位皇帝和他手下的罗马士兵受到了尊重,他们被视为工匠为波斯劳动,最后以普通人的身份死去。

瓦勒良在位期间,罗马帝国摇摇欲坠。北面的黑海哥特人蠢蠢欲动,高卢人也在酝酿反叛,而这场战争对沙普尔一世来说,确实是一次堪称殊荣的胜利。他在沙普尔洞穴中为自己修建了6.7米高的雕像纪念这次功绩,这座雕像完全是从巨大的石笋中雕刻出来的。在这场战争之后,波斯在阿契美尼德王朝之后再次达到巅峰,直到将近四百年后的下一个对手到来。

下一个对手不是西面的欧洲人,而是南面的阿拉伯人。

我从凯撒大桥返回市中心,到达了舒什塔尔清真寺,清真寺内部正在休整维护当中,无法进入,但最值得一看的是清真寺的外部建筑。这座清真寺有1200年历史,墙面的花纹和宣礼塔最为精美。宣礼塔有两根,柱头没有装饰,一高一矮,蓝色的砖条在石柱上装饰成几何图案的花纹。

舒什塔尔清真寺。

离这座清真寺略远一点的地方是伊玛目扎德·阿卜杜拉陵墓(Imamzadeh Abdullah),这座陵墓在一个小山丘上,俯瞰着城市。陵墓最早建于公元629年,之后经历多次修复,中殿、玄关、柱廊、圆顶、宣礼塔和墓葬以及雕刻铭文是不同时期修建的。建筑正面是两个圆柱形塔,中间则是显眼的土黄色的锥形尖塔,这座尖塔曾作为观星台使用。清真寺内有很多石雕和砖雕,内容是古兰经经文,外墙的砖上很多也刻写着经文。

伊玛目扎德·阿卜杜拉陵墓

和这座伊玛目阿卜杜拉陵墓相比,样式相同但更有名的一座陵墓在舒什,里面埋葬一位旧约中记载的传说中的人物。

在前往舒什的路上,我们路过一个茶摊,司机请我喝茶。这个茶摊就在公路旁边,一个铁架子上有一层木炭加温,木炭上有两个咖啡壶和两个水壶,一只黑色铸铁壶里是红茶,另一只普通水壶里面是开水,伊朗人喝茶时会把茶煮得很浓,然后兑水喝。这种路边茶摊很便宜,人们买一小杯咖啡或茶,就围着茶摊站着喝完。

伊朗人喝茶和咖啡的方式和土耳其人几乎一样,很多地方直接叫土耳其咖啡。不过比起土耳其人对咖啡和茶的热爱,伊朗人似乎更喜欢鲜榨果汁和可乐。很多店铺只提供碳酸饮料,只有一些传统风味的餐馆里,人们才会在饭后慢慢喝茶。而纯粹的茶馆往往和水烟馆连在一起,所以在路边遇到茶摊,我总会喝上一杯。

到了舒什后,我们前往但以理墓——伊朗犹太人最重要的历史遗迹之一,也是旧约故事与现实连接的一个地方。但以理是犹太人的先知,按照旧约记载,但以理是一位住在耶路撒冷的犹太青年,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将犹太人掠夺到巴比伦作为奴隶,也就是历史上的巴比伦之囚。波斯帝国崛起,灭亡巴比伦之后,波斯君主居鲁士释放了所有的犹太人,一部分犹太人继续居住在波斯境内,成为现在伊朗犹太人的祖先。但以理最神奇的是解梦,在《但以理书》中详细记载了他为国王解梦的内容,关于世界末日的异象,预示着巴比伦的灭亡。但也有学者认为,《但以理书》和先知但以理并无关系,只是借用他的名字而已。

在巴比伦灭亡之后,但以理继续为波斯君主服务,直到他死去,不过关于他的陵墓,不止这一座,因为他的去世和葬礼并没有详细记载,反而是他去世很久才有了墓地的流传。在伊拉克的基尔库克、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等地,都有但以理墓,不过舒什的这座陵墓最被广为公认。另一些记录中,认为但以理的遗体不在这座陵墓中,而是在舒什的河里,因为人们对先知的尸体争夺不下,所以干脆用铁链将棺材固定在一座桥下面。

但以理陵墓。

但以理也是伊斯兰教承认的历史人物,在伊斯兰教中被称为丹尼尔,所以在伊斯兰时代,他的陵墓被建起了一座清真寺,现在这座建筑是1870年由舒什塔尔本地的什叶派学者贾法尔主持修建的。里面有一个开阔但显得简陋的院子,一个高高的砖土锥形塔像一个松塔,正门是典型的清真寺拱门,两侧是霍梅尼和哈梅内伊的照片,内部装饰华丽,镜面的顶棚,圣陵上方是金色笼罩,下面是被网格栅栏挡住的玻璃,边框是银色。在舒什,和但以理墓相似的还有另一座Deabel Khazaei的陵墓,他的陵墓尖顶更像是一个锥形的喇叭。

在舒什古城旁边苏萨山的最高点,有一座高耸的城堡,可以俯瞰整座城市,这座城堡是法国人在1897年修建的,最初目的是为了作为考古勘探和挖掘舒什古城的基地,这座城堡在1912年建成,砖块直接取自考古现场不同时期的砖土。现在里面是一个博物馆,展示着曾经考古挖掘时使用的工具。

在离开舒什和舒什塔尔之前,我去了最后一个地方——舒什塔尔最神圣的地方之一,在舒什塔尔东北角的山丘上,有一座伊玛目马赫迪清真寺(Sahebalzaman)。这座清真寺内有一把椅子,是隐遁的十二伊玛目马赫迪曾经坐过的,一把小小的石头椅子,上面放了一本古兰经。

伊玛目马赫迪清真寺中的椅子。

伊玛目马赫迪清真寺。

伊朗的国教是什叶派中的十二伊玛目派,这也是什叶派中最大的分支,这个教派认为第十二个伊玛目是马赫迪,马赫迪出生在公元869年,他的父亲家族来自伊玛目阿里的血脉。马赫迪5岁时,父亲在萨迈拉被毒死,马赫迪通过四位代理人与追随者们沟通,马赫迪有过两次隐遁,在公元914年第二次隐遁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追随者们相信马赫迪会在末日的时候降临人间,拯救世人,而耶稣将帮助他。也正是由于这一点,之后有很多人自称马赫迪来进行政治运动,最著名的就是1881年苏丹的马赫迪起义。

离开舒什和舒什塔尔,在胡泽斯坦的旅程也就结束了,接下来我要从南方到北方的大不里士,寻找萨菲王朝的诞生地,还有伊尔汗国的国都。

从阿巴丹返回阿瓦士已经是晚上,两边是曾经被战争摧毁的荒地,开着一辆老旧车的秃顶伊朗大爷,用他的诺基亚手机给我放了一首朗朗弹奏的《绿袖子》,不知道是否是当年英国人带来了这首民谣。夕阳下的阿瓦士尘土飞扬,时不时能看到戴着阿拉伯头巾的牧羊人,驱赶着羊群走过临时堆积的防洪堤坝。

回到阿瓦士,我去品尝了当地的烤鱼,这里的烤鱼使用了一种黑色的酸酸的酱料,带有一些南亚和东南亚的味道,可以去除河鱼的土腥味。伊朗人的饭点比较晚,我去烤鱼店的时候还没什么人,老板过来和我聊天,他问我做什么工作,为什么来这里,我说我是做写作的。他顿时充满尊敬起来,向我介绍他的店和他的朋友,给我看他在伊斯法罕山中的别墅的照片,然后问我,能不能让他也看看我在中国的别墅。原来他误会我是和他一样的富人,我只好告诉他,在中国,写作者是贫穷的,在北京只能合租很小的老房子。

阿瓦士这座城市本身没有太多遗迹,大部分城区在战争中被毁坏,值得一看的是两座大桥,白色的桥是一座悬索吊桥,由德国人在1936年建成,现在成了人们散步摆摊的场所;黑色的桥是铁路桥,1929年建成,将铁路连接到伊玛目霍梅尼港口,在二战中,这座大桥被用来为苏军运送军事物资。曾经被战争变成一片废墟的阿瓦士重建之后,现在有非常繁荣的商业街区,晚上南北向延伸的道路便是热闹的夜市,伊朗很多城市营业时间结束得比较早,但在阿瓦士则要经营到很晚。

阿瓦士也是一座劳动力移民城市,有很多来自巴勒斯坦、印度南部的穆斯林,也有很多阿拉伯人,从外表就能看出来,很多中老年人带着阿拉伯式的格子头巾,而波斯人不会这样戴,这些阿拉伯人很多也不懂波斯语。

    责任编辑:冯婧
    校对: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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