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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严明：做音乐十年，做摄影十年，我到了瞻前顾后的年纪

2019-09-18 08:1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父子过关平遥2004

文 | 朱一南

图 | 严明

人生的半途，恰是一个可以瞻前顾后的时刻。

前半生——大学念中文，毕业后曾做过中学老师、贝斯手、唱片公司企宣和报社记者，严明似乎一直在鞭策着自己去本想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地界。

2010年，他拿着自己那种“很摄影记者”的照片，发现从中看不到艺术也看不到自己，于是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对于摄影，如果不做“体制内的熟练工”，要不要进入“体制外的生意场”？如何让对摄影的热爱，和依靠它谋生两件事很好地共存下来？他自己的回答是，“我可能不是一个‘活’得很好的人，但我想了吃饱饭应该做什么的问题。如何写好一个“爱”字，比“活着”和“生意”都要难和紧迫。”

一念及此，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辞职了。回想自己的闽南时代，想起当年断尾求生的决定，其实可以停留，但偏偏突然想走，严明觉得这大概源于对惯性有天生的敌意。于是，坐火车穿梭南北，往返广州与三峡之间，往返驻地与更多花了很多时间让自己的照片拍得“不再那么像个记者”，终于他一边“找”一边“等”，终于找到茫茫万物中找到了自己灵感的童子。

在追随自己心意拍照的这些年，他镜头下的三峡，镜头下的重庆、河南、甘肃、陕西、内蒙乃至大半个中国，镜头下的“魔幻现实主义”的情景，让人们也让国内的摄影业界记住了严明这个名字。

在这瞻前顾后的时刻。严明说自己的前半生“颠簸、掳获、落拓、顾盼、怯懦，也都铭感五内，牵绊人心。了无所得，何必有得？不怕了，我的过去应该不会输给未来。”在这个时刻，他真的有认认真真做了一次总结，出了自己的第四本书《长皱了的小孩》。在书里，摄影师严明退回至少年严明，准备站在镜子前，等着看看变老的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儿。书中故事的细节非常私人的，那些关于过往时光的细节抽出来都是延绵不断的人生故事。人就是他能够回忆起来的样子，或许从这些故事中，严明看懂了镜子中的自己，找到了支撑自己的力量。

后半生，路还在延展。严明依然觉得自己被焦虑和恐慌追赶。“当初听闻了一个叫作理想的东西，信以为真，为之奋身。既然我这么相信，那就再找找，再等等。告诉自己说，有的天亮得快，有的天亮得慢一点，你要耐心。”

女孩与闪电奉节 2008

距你上一本书写完，已经4年。你说在这4年中 “最害怕的事发生了，发生着”，在这些年中，父亲的去世是你最害怕的事吗？而那些正在“发生着”的事，对你来说又是什么呢？

严明：是的，父亲的逐渐病重到离世，对我来说是极为忧心和创痛的过程。与此同时，我的中年时代的开启，这中间包含着对年岁渐长的烦闷和对未来不确定性的隐忧。

在新书中，你写了很多故事，大部分围绕的是一些成长的往事和细节。而书名是《长皱了的小孩》，这个小孩是指你自己吗？可以说说书名的含义吗？

严明：我在新书里有一个探讨：一个人，是童年的那个自己逐渐变老了，还是最终完成了成长的时候才算自己呢？最初和最终，起跑点和终点站的，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自己？我想答案不会是后者，否则这一生活着的究竟是谁？人，就是带着孩童、少年的心智出发的，一路完善、健全自己，兴致勃勃去看看自己变老了是什么样儿。看来，老掉的只是皮囊。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世界上其实没有大人，只有长皱了的小孩。

所以，长皱了的小孩指我自己，也包括所有同意此理念的所有成人。

放风筝的男孩重庆 2011

跳水男孩广州2008

你说摄影是一种结果论，什么样的人拍什么样的照片。那么如果把这句话用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你觉得自己拍的是什么样的照片？从你十几年前拿起相机开始，你觉得自己拍的照片有变化吗？

严明：我已经用照片反证了这个观念，我是什么样的人，看我照片人的说了算。一个人的照片跟自己和时代两方面有关，没有人在拍没有变化的照片。

顾峥曾评论你拍的照片“照片中的不安是通过相对安详与稳定的形式来呈现，而照片中的荒谬也是一种源自于平淡中的荒谬”，也有很多观者觉得他们能从照片中看到一些不可思议的情景，这种荒谬感是你追求或者说偏好的吗？

严明：荒诞是现实的呻吟声，它总在告诉我们痛在哪里。艺术家如果能捕捉并处置得当，是幸事和难事。它是语言的一种，合适的地方用它而不必追求它。谁能告诉我，它们在哪里？

赵佳月在羊山绍兴 2018

墙上的小马新乡 2018

你说自己拍照时好像还有一个特点，从不和拍摄对象沟通。这好像与很多人不一样，不和拍摄对象沟通的好处是什么？

严明：没有比摄影师到来之前被摄者更自然的状态。当然，一切取决你想要的是什么以及获得它的自信。

你觉得摄影这种媒介能够满足你所需要的表达欲望吗？

严明：显然不能。我们说话、用输入法、在微博微信贴个小视频……都是极重要的表达。

男孩与飞机重庆 2008

涪陵师专涪陵 2014

京郊小饭馆北京 2015

你曾经拒绝了体制内的摄影工作，走出体制的感觉是怎样的？你现在还和做摄影记者的兄弟们有接触吗？你觉得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什么？

严明：记得我在《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里的形容肋下生风，心旷神怡。跟他们几乎没有接触。他们面临的问题可能是纸媒的逐渐消亡吧，但好像也是挺久以前的事了。

作为自由摄影师，你现在面临最大的压力是什么？

严明：只有时间是个问题。

你之前在一个采访里说，摄影这个行业未来会有危险。你指的危险是什么？那么从你个人角度，你怎么面对这个危险？

严明：普及和泛滥，足以冲淡和冲垮一个行业。在几乎人人都有拍摄工具的时代，已经越来越没有什么人拍胸脯站出来说“我是职业摄影师”、“我是搞创作的”了。比如二、三十年前司机还是一个很吃香的职业，而现在车主即是司机，原先的司机行业肯定萎缩再萎缩。如果你仅以“会开车”这一技之长找工作或立足社会，那就是危险的了。因为你不再被需要。摄影也是这个道理，解决之道是创作，向社会输出可能被需要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