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学论坛｜卜励德：对中美关系乐观，未来取决于下一代

美国资深外交家卜励德在第八届世界中国学论坛接受媒体采访  澎湃新闻记者 廖婧雯 图

“人们说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我的确是，因为我见证了中美关系从一开始到现在的不断成长和起伏，我认为这会继续。中美的未来最终取决于下一代中美人民的选择。”9月10日，在上海举行的第八届世界中国学论坛上，83岁的“中国通”，曾在1972年陪同尼克松总统完成了历史性的北京之行、见证了中美关系正常化的美国资深外交家卜励德（Nicholas Platt）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说道。

卜励德从事美国外交工作34年，担任美国亚洲协会会长12年，是1973年在北京设立的美国驻华联络处首批成员之一，曾在加拿大、日本任职，历任美国驻赞比亚、菲律宾和巴基斯坦大使，在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中美教育基金咨询会、费城交响乐团中国项目等多个中美文化交流机构中担任要职，这位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在2010年出版的回忆录中将自己称为中美关系中的“中国男孩”。

和中国的“特殊关系”甚至延伸到了他的家族：卜励德告诉澎湃新闻，在他的九个孙辈中，就有两个是从中国领养的孩子。

因对中美关系的特殊贡献以及长期以来对中国的深切关注，已经参加过五次世界中国学论坛的卜励德，在今年的论坛上被授予了世界中国学贡献奖，对此，他表示深感荣幸。

“我常常被问及，在已经改变和重塑世界近50年后，中美关系是否可以经受住近期发生的波折带来的压力？我坚信是可以的。冲突是否不可避免？我相信不是的。中国太大，无法‘遏制’，中美关系太复杂，无法‘分手’。我们打交道已经数十年，既彼此竞争，也相互合作，同时一起处理出现的严重危机，我相信我们也会度过这一次。”在10日的大会开幕演讲中，他如是说道。

人文交流仍稳固

“说实话，我已经记不得来过中国多少次了。我想应该多于60次。” 已是满头白发的卜励德笑着说道。

1972年，卜励德随尼克松总统首次访问中国，并与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博士共事。1973年，他参与了早期的美国对华联络处的设立。作为历史的见证人，卜励德目睹了中美关系40年来发展的轨迹。

“起初，中美两国交流时，就像在摇动一部简单的单线战地电话进行沟通，一端是基辛格博士，另一端是周恩来总理。现在，我们之间的联系更多是通过民间交往在进行，像是一条巨大的光缆，数百万条信息同时双向传输。”他说。

“我的经验是，中美关系40年来经历了许多的风风雨雨，我们见到的是一个不断崛起的中国在国际社会中寻求自己的地位。我们都知道这是自然会发生，我们对此也是欢迎的。然而因为中国巨大的经济体量和快速的成长，会受到外界格外的关注。”他说。

澎湃新闻提问如何看待当下两国间的波折，亲身经历过两国间多次“起伏”的卜励德回答，这是两个大国在新的时代如何相处的考验，他有信心两国可以度过。

卜励德表示，虽然目前两国国家层面关系比较紧张，但是地方之间的交流还是健康的。“过去25年，我大部分工作都致力于中美之间的人文交往，这种交往构成了两国关系的基石。多年来，曾经微不足道、毫不起眼的这些关系已经变得举足轻重，获得了重大的战略意义。贸易、投资、旅游、体育、文化、科学、教育已成为中美两国政府高层战略磋商的常设议题。”

他举了一个例子：1973年，费城交响乐团访华演出，开启了中美艺术的“破冰之旅”。当时作为北京联络处也是文化和体育交流部门的负责人，卜励德全程参与了交响乐团首次访华的安排工作。当年的演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今年5月，费城交响乐团第12次访华，举行庆祝中美建交40周年巡回演出，卜励德再次参与，演出同样受到了中国观众热烈的欢迎。

在他看来，文化交流是目前两国最有发展潜力的领域。在两国关系的其他方面正遭遇紧张和分歧之际，长期伙伴之间的文化合作可表明，中美关系仍令人欣慰地在延续着。

“抱在一起”最安全

对于当下的中美关系，卜励德在有着清醒认识的同时，仍保持着乐观。

近年来，在美国国内有一些声音对中国的崛起感到焦虑与担忧，一些人认为中国不仅是巨大的力量，也是一个威胁，而卜励德则认为，回头看几十年的中美关系，中国一直是美国的朋友和竞争者，这种现象一直存在，中国的发展部分也正是得益于这种竞争。两个世界最大的经济体在成长当中发生一些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这些冲突最后都会得到解决。

“我对两国长期关系的历史视角使我对未来抱有信心。数十年来，我们一直在彼此竞争和相互合作，这将在未来得以延续。相互依存的关系是复杂的，并非总是令人愉快，每一步都可能蕴含新问题。然而，这种关系具有生机和活力，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卜励德说道。他还表示，两国之间仍有许多交往。卜励德说，正如美国前国务卿亚历山大•黑格所言，拳击场上最安全的时刻是双方抱住、紧紧抓住敌手，缠绕在一起反而让对方无法施加严重的伤害。“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努力保持这种状态。”

对于中美之间最近在文化领域出现的一些摩擦，包括一些中国学者和留学生的访美签证被拒或审查增多的现象，卜励德表示自己感到遗憾。“中国在美学生的数量很大，现在依然很大。 我认为有更多的学生在对方国家学习是很好的。如果有人认为可以操控或者影响中美学术交流，那他应当三思。”他郑重地说道。

卜励德认为，目前中美关系波折的核心是贸易问题。“双方都同意应该通过对话和谈判来解决分歧，我也认为两国之间的贸易争端越快解决越好，这才符合两国的利益。”

两国应当持续接触

不久前，卜励德与百位美国学者和专家共同签署了一封公开信，警告美国政府不要把中国当成敌手。

“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行，把重点放在务实的解决方案上，而不是意识形态的声明上。我们必须努力处理那些令我们对立的问题。我们的目标应当是放手让中美两国人民追寻其共同利益，促进两个社会能够‘共同演进’”。他说道。

在谈及中美两国在未来的合作机会，卜励德表示，中美两国都是世界大国，一些全球性问题的解决必须要两国的携手合作，比如说气候问题。“中美关系对全世界有巨大的影响，两国应当继续保持接触。”他说。

卜励德还谈到了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看法。 “我认为这是很好的倡议，历史上从唐朝以来，中华文明就有这样的和外界交流的传统，一直以来欧美国家也有和其他国家交流的方式。中国提出的倡议，并不是一种竞争。”他说。

在采访的最后，和中国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卜励德表示，西方社会今天仍需要有更多的人来了解中国。

“我认为有更多的人学习了解中国的语言、文化、历史，是非常重要的。长时间以来，其他国家可能对中国的了解不够。我的职业生涯也是围绕这个展开的。中国现在变化很快，有的时候我也觉得赶不上中国的节奏，但是我仍然会努力学习，因为毕竟我才83岁。”他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