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莱坞机器人2.0：重生归来》：预算涨上去，创意垮下来

注：本文有剧透

2010年的《宝莱坞机器人之恋》，以3500万美元的制作成本，创下当时印度电影史上的最贵记录。当然影片的投资回报比同样可观，全球近1.5亿美元的票房成绩，证明这部“脑洞”大开的印度科幻电影，烧钱实实在在地烧到了观众的心坎里。时隔八年后的《宝莱坞机器人2.0：重生归来》（2018，以下简称《重生归来》），在烧钱这件事上再创新高，砸下去8300万美元的制作费用，如愿换回来2018年印度本土票房第一名的桂冠。

不过，中国观众对现实主义题材之外的印度影片向来不太感冒，分为上下两部的《巴霍巴利王》、以及由阿米尔·汗主演的《印度暴徒》，在中国的票房都止步在亿元门槛之外。何况《重生归来》在中国上映的日期，从7月12日又改档到9月6日，比印度本土晚了足足半年有余，黄花菜都要凉得透透的了。这部影片适合宽容的观众“猎奇”，适合《上海堡垒》剧组见贤思齐见不贤而自省，但和上一部《宝莱坞机器人之恋》相比，创意并没有跟着预算水涨船高。影片在宝莱坞的外衣下，包裹的仍是一颗好莱坞B级科幻电影的内核。

电影剧情围绕当代人对手机的痴迷做文章。说起来，这也不是科幻电影头一回拿手机作为重要道具了。《王牌特工：特工学院》里的大反派、邪恶的亿万富翁瓦伦丁，便利用向公众免费派发的手机发送令人丧失心智的电波信号；根据斯蒂芬·金小说改编、由约翰·库萨克主演的《夺命来电》，手机同样被剧情设定为能使人成为“僵尸”的邪恶之物。《重生归来》沿袭同类型电影里对高科技产品首鼠两端的矛盾心态，只不过这一次手机祸害的不只是人类，还有鸟类。影片从搞笑向的科幻电影上升到动物保护的高度，剧情急转弯得猝不及防，直接导致了电影后半段的情节崩盘。

电影有一个悬疑又惊悚的开头。手机不翼而飞这样的噩梦，相信不少手机重度使用者都曾经做过。电影让这一噩梦成真，更让手机嗖嗖地成为杀人利器，特效设计上怪诞不经中又透露出几分真实感。影片在气氛的营造上拿捏得当，偏喜剧的调性，适度中和了手机“开会”的密集场面带来的惊悚视觉冲击力。由手机组成的巨型鸟怪，也看得出来特效上花钱花到了实处。《重生归来》虽然在科幻的底层逻辑上经不起推敲——影片里的手机，毕竟不像《超能陆战队》里的微型磁力机器人，可以如流体般任意组装和变形——但比起国产科幻电影《上海堡垒》里金属合金皮肤的外星人，倒更接近观众的日常认知，让故事至少看起来有一定的合理性。

电影片名既为《重生归来》，那么第一部里的机器人“七弟”，自然并不在电影的前半部分登场，而戏份则留给本集里新创造的女机器人妮娜接棒。妮娜外形弹眼落睛，执行任务的身手也爽利，影片如果让妮娜独挑大梁，或许倒能有那么点女性主义电影的意味。不过作为续集电影，新角色可以出挑，但不能喧宾夺主。影片很快让机器人“七弟”“重生归来”，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观众好这口，电影没理由不投其所好。

与第一部一样，机器人“七弟”的性格并不完美，有乖张、自大和狂妄的一面。观众愿意接纳这一角色，是因为既与角色保持在观看的距离之外，又能借角色浇心中之块垒：现实中的普通人可没办法像“七弟”一样活得毫无顾忌与皮实抗击打。《重生归来》给中国观众以似曾相识感，彷佛在看周星驰早年的喜剧电影《百变星君》。《百变星君》不忌荤腥，屎尿屁的桥段说来就来；《重生归来》也有一些相对“重口味”的桥段，还好点到即止，并不穷形尽相。电影里的反派、鸟类学家帕克什·拉詹也难得的不讨人厌，甚至让观众油然生发出几分同情。这大概也可以算是《重生归来》在剧本上所犯下的小失误：帕克什·拉詹作恶的动机和出发点太能被观众所理解和原谅，以致于观众看到角色被虐，惋惜多过得意。“七弟”利用帕克什·拉詹的爱鸟之心打败对手，手段也不够正大光明，显得胜之不武。

电影最大的败笔是在科幻电影里混搭进灵异元素。帕克什·拉詹自杀后怨气不散，依靠收集负面能量成为邪恶势力。电影越是煞有介事地解释一通活人死人的能量场差异云云，越是让观众觉得影片是在兜售怪力乱神。其实科幻电影已经是在讲述目前人类社会发展阶段的不可能之事和物，编剧完全可以创造出新的概念以自圆其说，引入灵异元素，无非是取巧，却让影片更“伪科学”。

电影选择由阿克谢·库玛尔出演帕克什·拉詹。阿克谢·库玛尔在《厕所英雄》和《印度合伙人》里都是“妇女之友”的形象，在《重生归来》里成为“鸟类之友”，也算是角色的一脉相承。帕克什·拉詹认为印度过多的手机频段，导致鸟类受到电磁辐射的严重伤害，解决方案只能是摧毁手机，以及摧毁手机基站。这样极端环保主义和动物保护主义的观点，未免因噎废食。影片用不少的情节和画面表现帕克什·拉詹的爱鸟情意结，俨然一部小规模的鸟类保护宣传片，但犯下的科学错误，或许会对观众产生不良误导，有必要予以指正。

就现有科学界的研究而言，理论上由Wifi和手机网络所造成的电磁辐射，确有可能扰乱部分鸟类和昆虫的方向感与运动，但证据尚不充分。真正值得引起关注的，是手机基站作为建筑物本身对鸟类可能造成的致命影响。根据美国渔业暨野生动物局的估计，每年在北美地区被基站杀死的鸟类，数目大约在400万到500万之间，多是由于鸟类在夜间高速飞行时撞上基站所导致。大城市里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也常因类似原因而造成鸟类死亡。——但这都与电磁辐射没啥关系，观众更不必过度联想到家用电器的电磁辐射会否对人体产生伤害。《重生归来》想要在商业电影里顺带唤起观众的环保意识和动物保护意识，初衷或许是好的，只是以讹传讹，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影片真正值得观众买票入场，以及值得国内电影界同行观摩取经的，是机器人和鸟人大战的高潮戏，充分发挥出和前部电影一样的想象力与制作水准，即使经典桥段的重现有些“炒冷饭”。印度特色的人山人海叠罗汉式表演，在《重生归来》里通过复制粘贴、组合变体的机器人战队，夸张到极致，观赏性也可以让强迫症患者大呼过瘾。2.0版的机器人“七弟”，放大缩小的桥段，固然有抄袭《蚁人》系列的嫌疑，利用视觉差来制造喜剧效果，也算是特效经费物尽其用。《重生归来》作为一部娱乐电影，给观众以观众想看的，并且管饱管够。观众并不计较特效水准是否达到国际顶尖，好的创意足以弥补影片在视效上的不足。

电影在一段赛博朋克的载歌载舞后，用彩蛋告诉观众影片未来或将推出3.0。从电影在印度本土受欢迎的程度来看，续集电影的经费想来不成问题，关键只看演员是否仍有意愿和体力继续出演——“七弟”的扮演者拉吉尼坎塔在现实中都已经70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