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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电影里的反派都死于话多?
在电影宇宙里面,有这么个道理——死于话多。
很多反派在杀人或者毁灭世界之前,都会叨逼叨的发表长篇大论,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强调自己作恶的正义性。就连酷炸的复仇者联盟里面的灭霸,也逃脱不了这个俗套。这难道是导演为了凑剧情非要添加的,还是有他们反派的内心诉求?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掏米,米下了锅,要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口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 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鲁迅《祝福》
这是一段再熟悉不过的的内容,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似乎也逐渐成为我们文化生活中的一个隐喻,我们说某人是“祥林嫂”,大多是在说这人受了很大的委屈,要不停的诉说。那问题就来了,为什么祥林嫂要跟人不停的诉说她的遭遇,诉说她的孩子的惨状,难道她心里就不会疼么?
沟通只是说话的功能之一
很早的时候,有个调研数据显示——一般而言,女性平均一天说两万字,男性也会说七千字。如果就我们日常的衣食住行而言,别说两万字、七千字,可能有一千字就可以解决日常的沟通必须,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说这么多话?
这里我们必须要认识到一个问题,沟通只是说话的最基本功能,而且是之一。在不仔细思考的时候,我们会觉得说话就是沟通,就是要让别人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解别人的意思,双方达成一致之后,形成一种共同意识,来去指导双方的行为。
如果你去餐厅,你会说帮我来一份沙拉,一个三明治外加一杯橙汁,服务员会跟你说,好的大概需要十五分钟,一共八十块钱,请您旁边稍等。这是个典型的沟通式说话,目标明确,信息清晰。但仔细思考一下,我们生活中又有多少是这样的谈话呢?
“鹿晗跟关晓彤在一起了,娱乐圈真难猜”“那个明星又出轨了,渣男”“张总昨天离职了,好可惜”,生活中,似乎充斥着这样的话题,关于他人的八卦,对于事情的评论,这些内容似乎与我们的实际的行为没有什么关系,某个明星的出轨行为,并不会影响我们午饭吃什么,但我们把这些当作话题,有很大一部分功能是社交,说话并不是需要沟通什么信息,而是需要通过一些内容,来建立一种社交关系。
祥林嫂不停的诉说自己孩子的遭遇,一定不是为了信息传递,毕竟大部分人都听过了,不需要再听一遍这些信息,已经失去了有效性。那祥林嫂是为了社交么?看起来也并不是,这种丧子之痛,并不适合拿来做一种社交话题,而且祥林嫂似乎也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所以在这背后,一定隐藏着说话的一个更深层次的功能。
诉说是情绪的消解
相信大部分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当你遭遇了一些不顺心的事情,比如早上把车撞了,或者丢了什么东西,或者工作上做了一件错事,被领导骂了之后,就很希望去跟周围的人倾诉一下,而且不只是一个人,我们会把事情的经过,跟很多人重复的说上几遍,这样也就心里舒坦了。
以前在学《祝福》这一课的时候,都会觉得祥林嫂是疯了,精神不好才会这样。那么回想一下,我们自己是不是也疯了,精神不好,才会把这些生活的不如意反复的去跟别人诉说?
我们平时会说,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猝不及防。我们往往会沉溺在幸福之中,并不会因为这种突然而有任何不舒服。而幸福和不幸一定是伴生的,不幸来的脚步,甚至比幸福更加迅猛。而人类大脑的进化,似乎还不足以消化这种不幸带来的打击。就像牛要反刍一样,我们需要在受到不幸的震惊之后,将事情还原,诉说,从而慢慢抚平这种情绪给我们带来的精神的打击。
就像很多在战场上的士兵回归家园之后,会有精神上的错乱。在遭遇大的天灾人祸之后,人们的人们心里重建的难度要远大于实际的建筑重建的难度。就像911在美国人心中撕开的裂痕,不是重建世贸大厦就可以弥合的,而十年前“512”大地震中的幸存者们,很多应该还在对抗着心中的余震。
这也就是为什么“心理干预”这个工作存在的原因,我们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小痛苦,可以通过诉说,但遇到了大风浪,可能我们丧失了诉说的机会,就需要专业的心理干预进行疏导。不过也由此可见,说话的一个更深层次的作用,就是抚平创伤,在面对巨大变化的时候,用诉说来消解不安而又焦虑的情绪。
诉说是意义的构建
看两个不同的描述
“X大于Y,Y大于Z,所以X大于Z。”
“国王死了,王后也死了,王子逃出了宫。”
有学者曾经总结,在人类的思维里面,有两种,一种可以叫做范式性的,或者逻辑性的,也就是我们常常碰到的科学性的思维。还有一种,可以叫做叙事性的,或者构建性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社会科学的思维。
刚才的描述里面,XYZ的描述,是一种逻辑性的,在里面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有公理,但在国王王后王子的描述里面,我们似乎看到了更多的意义。在科学思维里,强调的是新旧范式的更替,一种新的科学思想代替旧的科学思想,他研究的是自然实在,而指向的也是自然是在。
叙事性思维里面,我们似乎并不关心实在,而是再通过一种故事的诉说,完成一种意义的构建,完成自我的解释和自我的形成。可能一个孩子,无法分辨漫威宇宙和真是宇宙,会觉得自己未来会变成蜘蛛侠或者觉得自己的爸爸就是天上飞的超人。但一个成人,不仅可以分辨虚构内容和现实内容,而且可以不停在虚构与现实之间穿梭,而不至于迷失自己。
所以说这种构建的能力并不是天生存在的,而是在我们不断地成长过程中习得的。这种成长,就是我们每一次的诉说。面对大自然的花谢花开,云卷云舒,潮起潮落,阴晴圆缺,我们欣赏,但这些有什么意义?怎么去诉说,怎么去理解,怎么去分享呢?
我们可以如李白那样人舞月凌乱,也可以像柳永一般衣带渐宽终不悔,将离愁别绪,家国情仇寄于明月清秋。人生在世,可以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但也可以什么都看作是有意义的,我们就是在无意义的自然中去寻找、去发现,去构建意义,去消解自我,再形成自我。
我们每天都在被不同的故事所感动、所激励或者所激怒。我们听着别人的成功,而向往着自己的成功,我们看着别人的爱情,而向往着爱情,我们感受着别人的悲剧,而希望避免悲剧。在一个鸡汤泛滥的年代,故事变得廉价而且不精致,但这些就好像是我们生活中一个个意义的单元、意义的符号,挥之不去。
很少有人会为了XYZ所痴迷,但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却收获了无数人的眼泪。故事的魅力,在于用时间把因果关联起来之后,注入了人类最基本的情感,我们从故事中读到的是他人的精力,而读出的却是自己的情感。
都说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并不是因为我们对文字理解的不同,也不是莎士比亚的魔力,只是在于每个人的经历造就了每个人的不同情感,不同的情感与同样的故事会发生不同的共鸣,构建不同的意义。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读出了复仇,有人读出了可悲,有人读出了背叛,有人读出了遗弃。
心是世界的,世界也是心的
我们从小被教导,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第一性的。没错,我们的心是世界的反应,也是由我们在世界里面遇到的事情所构建的,我们每天经历的事情,都会沉淀成一个个的故事,在我们心里面不停的搭建,形成我们内心的大厦。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我们每一个个体而言,心就是我们的全部。我们关心花谢花开,因为带给我们美感,我们关心阴晴圆缺,因为寄语了乡愁,世界发生的一切,与我的关联,就在于心中。每个人,对于同样的东西,同样的事情,同样的人,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和体验,如果说世界塑造了心,而在心中,我们又重塑了世界。
在心之内,世界就是我,在心之外,世界与我何干。
10 minutes 祥林嫂 a day,keep 焦虑 away
诉说,是信息的传递,更是我们社交当中的润滑剂,但诉说的意义远不止于此,他可以帮我们消解情绪,构建意义,在茫茫空洞的宇宙中,建一艘能够自己漂流的小船,用诉说当中的故事,来去对抗人生的虚无与孤独。
回到祥林嫂,用鲁迅的语气来说,祥林嫂,许是疯了,我们没疯,也不远了。无需嘲笑,祥林嫂做了该做的,对我们而言,那样也并没有不好。
诉说,讲故事,没事的时候,多去试试,可以对别人,也可以对自己。哪怕是写一封永远也不会寄出去的信,当你将心中的故事固定在某一种介质上的时候,你会发现,心中的芥蒂,会慢慢的放开,人会释怀,一切变得轻松起来。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在来十次。
别说反派是“祥林嫂”,所有人心中都住着一个“祥林嫂”。世界是物质的,也是诉说的,我们在诉说中,认识了世界,也认识了自己,我们也在诉说中,找到了真正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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