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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们出川抗战 | 连载⑥
编者按:“无川不成军”,抗战期间川军参战人数之多、牺牲之惨烈居全国之首,占全国抗战军队总数的五分之一!
本书以丰富的中外历史资料参照,激昂而真实地再现了川军在正面抗日战场上的悲壮征程。不仅有全局性的视野,也有基层官兵、外国记者等的微观视角,对川军的装备、战法、高中层将领与基层士兵,川军与国民党其他派系及共产党武装的关系,中日军队战力对比等真实情况都有着细节丰富的刻画和解读。句句是抗战意志的坚定,字字是为国舍身的决然。
安庆设有新四军办事处,办事处负责人在与杨森协商防区划分时,主动要求将部队向前线推进。鉴于安庆附近的其他友军全都在收缩防线,尽可能离日军所占领区域远一些,杨森不知道这支新四军主力部队的实力究竟有多强,竟敢于在日军眼皮子底下活动,便派人前去实地调查。
调查的结果让杨森大跌眼镜,“新四军主力”一共才七八百人、几十条枪。随着调查的深入,新四军的生存之道逐渐浮出水面:他们白天不露面,全是晚上行动,到达一处村庄,立刻脱下军装,化整为零,跟当地百姓混杂一处,让人根本分不出谁是民谁是兵。
杨森早年就有川军第一勇将之称,但也常常被人诟病为是有勇无谋的“川中吕布”,以前跟红四方面军交战,使他领教了对方的有勇有谋,但共产党部队究竟“谋”在何处,他还有些似懂非懂。直到通过这次调查获悉新四军的“秘密”,他才立刻有了一种面壁多年无法破壁,突然被高人敲了一下脑壳,然后大彻大悟的感觉。
自此以后,杨森开始偷师新四军,处处加以效仿。他在二十军建立了政工队,由政工人员对官兵进行抗日救国、保土为民的教育,并在各基层部队巡回教唱抗战歌曲。杨森甚至把新四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搬了过来,扩大为“四大纪律十四项注意”,要求部队早晚点名时必须集体诵读,齐声高呼,以作为全军的行动规范和指南。
除严明军纪外,杨森自己也率先垂范,经常揣摩如何跟地方政府以及当地民众打交道。安徽省政府本在安庆,其时已迁至金寨,但安庆仍驻有留守机关,部分官员也还在安庆办公。安徽的教育厅厅长是四川人,通过他的介绍,杨森与安徽省主席蒋作宾相识,两人相处融洽,给军队和政府都带来了很多便利。
留守机关也有它的烦恼,在敌人没打过来之前,让机关人员最头疼的莫过于“荣军”。所谓“荣军”,是从前线撤退下来,暂时逗留于安庆的负伤或被打散了的士兵。因自恃抗战有功,少数士兵到处在安庆城内骚扰滋事,无论是进戏园子看戏还是搭汽车都不肯买票,晚上为了搭到车,不惜在马路上用桌凳设置障碍,以阻止汽车通行。更有甚者,还有人不时涌入省政府留守机关,索粮讨钱,搞得机关人员难以应付。
安庆城里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数量不多,也阻止不了捣乱的士兵,整个安庆被有些“荣军”弄得秩序紊乱,乌烟瘴气,市面也变得更加萧条。
杨森了解这一情况后在安庆城内贴出布告,指定伤残官兵到指定医院集合,过境官兵尽速离开,被打散了无处可去的部队,他可以负责收容,但必须接受整编。
尽管做了公示,还是有人置若罔闻。三天过去了,仍有三个散兵不理会布告,公然到安庆公园里打猎,他们砰砰数枪,打死了几只鸳鸯,在拿到餐馆让厨师烹饪加工后大快朵颐。
得到报告,杨森派出巡察队前往餐馆,将三人予以拘捕禁闭。接着他亲自带着卫士巡街,当他走进公园时,恰好又看到一个散兵在抓公园里饲养的野鸭子。杨森不看则已,一看火冒三丈,立即示意卫士上前,将该散兵就地枪决。
相关消息一经传出,安庆市面倏地便安静下来,所有不服调遣、惹是生非的伤兵散兵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地秩序之良好还倍于平时,这大概就叫乱世须用重典吧。
蒋作宾闻讯感激不尽,地方政府与军队之间的关系也更为和谐,有时连各级机构出现问题,都会主动找杨森协调解决。
在二十军驻防安庆四个月后,安庆警察厅长给杨森打来电话,说桐城发生了一件间谍案,警察厅让桐城县县长将案犯解来,可对方却不理不睬,他请求杨森插手进行帮助。
要放在以前,如果让杨森来处理这种事,他多半会桌子一拍,派士兵去把县长“请”来问话,但他现在知道做事不能那么简单,处分当事人之前起码先得了解一下情况。
杨森给县长打电话询问此事,县长解释说,所谓案犯是当地的小学教员,是个大家闺秀,父母又都是桐城的绅士名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女间谍呢?
警察厅认定案犯是间谍,缘于有人指证。听了县长的话后,杨森便让警察厅把证人送来,结果证人一到场,他就愣住了,竟然是两个小孩子:一个男孩子只有八岁,另一个小女孩稍大些,但也只有十二三岁。
杨森诧异地问陪同证人前来的警察:“两个未成年人,怎么可以做证?”警察说除了证人之外还有证物,所谓证物是一张电报纸条,系从孩子书包里搜出,而且两个孩子已在警察厅里承认,他们是被女教员派到安庆来进行“活动”的。
杨森再看两个孩子,全都吓得脸色煞白,他情知有异,于是便把警察支开,和颜悦色地单独与之交谈。经过了解,终于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两个小孩子是姐弟,家住桐城,家里面曾有部队电台借住,电报纸条就是报务员扔掉的无用电码,孩子们好奇,就收集起来玩耍。他们这次是逃学到安庆来的,本准备在安庆找外婆,外婆没找到,却因为跑来跑去、东张西望,被警察给盯上了。孩子们被带到警察厅后,既有从书包里搜出的“物证”,又有警察拍桌子敲板凳的威吓,他们也就只好稀里糊涂地承认是受某老师所派。
这真是葫芦僧判了葫芦案。杨森很是生气,马上派人把孩子送回桐城,过后又批评了警察局长,让他立即结案。
“间谍案”结案后不久,有一天杨森经过安庆大街,忽然周围人群中一阵骚动,许多人在喊:“抓到汉奸啦,抓到汉奸啦!”
杨森分开人群,挤过去一看,只见几个满面怒容的人正紧抓住一个“汉奸”不放。有了处理“间谍案”的经验,杨森赶紧对大家说:“把他带过来,让我问话。”
人群中有认识杨森的,便把“汉奸”推到杨森面前。“汉奸”倒在地上,浑身簌簌发抖,吓得身体都软了,经杨森的卫士劝慰,才结结巴巴地说出原委。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天是端午节,按照安庆风俗,家家户户都要买点红布给小孩子做衣服。此人买了布后,不经意地举起来朝着太阳一照,本意是想看看布质厚薄,不凑巧的是,日机正好于此时飞过,于是他便被众人误解成了给敌机打信号。
杨森有军事经验,他竭力向周围群众解释:“飞机飞得那么高,怎么看得见一点点红布?再说了,安庆大街又不是什么军事基地,哪里用得着打信号?”
杨森的话,众人岂有不信服之理,这个被诬为“汉奸”的无辜者由此得到了解救。
又有一天早上,杨森骑马去安庆郊外散步,走到一处公园,发现公园里聚集着许多人。这些人个个面容憔悴,但是衣冠楚楚,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市民,经杨森下马询问,才知道他们全是山东齐鲁大学的教职员工。
民国的齐鲁大学极负盛名,有“北燕京,南齐鲁”之称,学校因抗战要迁到后方,可是由于无处寻觅交通工具,师生全都流落到了安庆,不但衣食无着,而且学校的图书仪器也没法一同运来。
四川军人素重教育,从刘湘、刘文辉到杨森,莫不如此。打听明白后,杨森立即出手相助,安排车辆运送齐鲁大学的师生去后方,听说师生们想去四川,又积极鼓动师生们将校址迁去自己曾长期驻防的万县,并把他原在万县的司令部借给齐鲁大学作为校址。
杨森到了晚年,仍对协助齐鲁大学迁校这件事引以为豪,认为这是他在安庆做的最为得意的一件事。实际上他当时在这方面所做的努力远不止于此,此后他还曾派出车船,将合肥几所学校及安徽大学的图书仪器,全部抢运至武汉。
在有些人眼里,无论“间谍案”,还是“汉奸案”,乃至协助大学迁校,都称不上大事,作为一方统兵将领,杨森微服私访的举动,似乎都有不务正业之嫌——有这空儿,你应该多研究研究兵法嘛!
可是,兵法有很多种,微服私访其实也是一种兵法,而且是杨森偷师后学到的顶尖兵法,因为正是通过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小事,杨森逐渐从“有勇无谋”过渡到了“有勇有谋”。
杨森颇有历史情怀,乘着驻防安庆的机会,他特地赶去桐城,参观了周瑜及大、小乔的墓地。墓地景区附近,夕阳西下,白杨萧萧,历史与现实瞬间交融到了一处。面对这些仰慕已久的历史风物,杨森心潮澎湃,禁不住默诵起苏东坡的诗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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