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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维诺、霍金、纳什……那些叛逆的思想家

2019-08-02 14:3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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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本书不仅是单纯的科普作品,更是一部真正的思想史漫谈。就连作者自己也很难准确定义它——它到底是一场噩梦,一出闹剧,一则寓言,一篇讽刺文学,一场心灵游戏,一场赌局,一句讽喻,一种观点,还是对一切观点的讽刺?或许,只有游历了八大领域的诸多人类思想,才能找到答案。意大利国宝科普作家、也是意大利版的《科学美国人》《纽约书评》的文化评论家奥迪弗雷迪,怒怼人类的愚蠢思想,与愚昧的战斗还未结束。

冬夜里有一台计算机(卡尔维诺)

若一个科学家敢说伽利略是“意大利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家”,会立即遭到人文主义者的封口,被责备为科学主义者,被视作无知。但《晚邮报》1967年12月24日的一次采访肯定了他作为文学家的身份,甚至认为他不是一个普通作家,而是我们文学领域备受尊崇的大师之一!

这是对伊塔洛·卡尔维诺的一次采访,他的肯定不仅定义了伽利略在意大利文学的帕特农神庙中所处的地位,也确定了他自己的地位。因为,选择站在伽利略的一边,尤其意味着选择支持与伽利略相互亲近的阿里奥斯托和莱奥帕尔迪,总的来说,也意味着卡尔维诺确定了一种立场,支持将文学看作一种世界地图或知识版图概念,支持一种介于虚构现实主义和现实虚构主义之间的风格。

因为创作了由《分成两半的子爵》(1952)、《树上的男爵》(1957)和《不存在的骑士》(1959)构成的三部曲,卡尔维诺显然属于我们文学史上的这一股力量。到了20世纪60年代,他迁往巴黎,遇见了雷蒙·格诺,与后者创立的乌力波所秉持的文学思想正式结合。正如我们所知,他们追求的是写作的三重目标,即展现科学想象、逻辑语言和数学结构。

这种结合的第一个产物是卡尔维诺创造的一种新的文学类型——宇宙奇趣文学。通过现代艺术这一喜剧过滤器,他让文学与古代神话的宇宙建立了联系,与卢克莱修的诗歌形成了一种怪诞的对立。在20年时间里他先后创作和发表了33个这样的故事,将它们编成4个故事集:《宇宙奇趣全集》《零时间》《对世界的记忆和其他的宇宙奇趣故事》以及《新旧宇宙奇趣故事》。

它们不是科普故事,也不是科幻故事。因为它们并不展示科学图像,而是展开了蕴含在独立语句中的文学构思。这些构思吸引了作家的注意,常常能引出故事。它们并不强调对宇宙不远的将来进行一番预测,而是将遥远的过去拟人化,让它们作为假想的见证者发声。

故事中角色的名字无法拼读,看起来就像是一些化学式。主角名叫Qfwfq,他的年龄基本与宇宙相当,因而见证了其历史中大部分的物理、化学和生物大事件,包括空旷的空间,大爆炸,宇宙膨胀,光的出现,原子、元素、晶体、地球、月球、大陆及大气层的形成,太阳风暴,陨石,潮汐,生物的起源和繁殖,从软体动物到贝壳、从鱼到两栖动物的进化,鸟类的起源,恐龙的灭绝,人类与太阳的末日,黑洞。

其中一些故事在新类型之上又进行了新的尝试。它们被称为推演故事,故事中的宇宙和喜剧呈现出逻辑和悖论上的相似性。这种尝试最终完成于卡尔维诺最后发表的作品《帕洛玛先生》中。该作品中的短篇故事写作于1975年到1983年间,明确将重新评价被忽视的叙述之艺术作为目标。因此,此书提出了3个独立的语义变体主题:思维冥想、语言叙述和感官描述。它们以全部27种可能方式相结合。

经过宇宙奇趣故事和推演故事的科学及逻辑实验,卡尔维诺已经做好了向具有数学结构的作品过渡的准备。这一新结合阶段的首部小说是《命运交叉的城堡》,最早出版于1969年,是为某部关于塔罗牌的书籍撰写的一篇介绍。故事的叙述者正是从78张一套的子爵塔罗牌中选出的12张卡牌。剩下的66张则根据一种复杂的排列方案,穿插于前12张牌的故事中。

1973年,在《命运交叉的饭馆》中卡尔维诺再次进行了尝试。这一次的故事发生在纸牌排列之前。计划内的第三部作品是《命运交叉的汽车旅店》,按照预想,一些残缺的连环画会替代前两部中使用的精致的子爵塔罗牌和风格更为粗糙的马赛塔罗牌。

显然,卡牌随机配置产生的可能的组合,数量相当可观,甚至远远超出宇宙中粒子的数量。但卡尔维诺的兴趣并不在于愚蠢地制造这样一个反映其可能性的巨大数字,而是颇为机智地在众多的可能性中隔离出一种必要性,以曲折地抵达某种文学的真理。

1972年的《看不见的城市》依然是这种结合思想的产物,卡尔维诺自认为该作更为全面地体现了这种结合性。《看不见的城市》包含55个城市的描述,分为9个章节,以马可·波罗与忽必烈之间的对话为框架。描述与框架一同构成了一个理想棋盘的64格。又由于这55座城市被分为了11个类型,每种类型使用5次,书的结构也变得更为复杂。

这张网格以作为该书书名的“看不见的城市”为核心,卡尔维诺的幻想驰骋其间,恣意描绘着各个类型的城市:只被年轻人梦见,只有暮年者抵达的城市;人们从那里出发,却无法再归来的城市;产生于一个集体的梦,或者共同的对话的城市;由它们的过去或其原住民的欲望所定义的城市;无可分割的,或组合而成的城市;由桩基或是液压管路构成的城市;移动或者悬停的城市;地下的,或者映像的城市;令人难忘,或普普通通的城市;作为天空的复制品,或有一份它的复制品存在于天空中的城市;全是郊区,没有市中心的城市;以同心圆的形式向外扩张的城市;会遭到神奇动物侵入的城市;等等。

在一篇同时期关于阿里奥斯托的论文中,卡尔维诺观察到《疯狂的奥兰多》拒绝开始,也拒绝结束。卡尔维诺的最后一部小说最初命名为《开篇》,然而他却拒绝写作续篇。这是一本起始之书,题为《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1979),开篇是这样的:

你正要开始阅读伊塔洛·卡尔维诺的新小说《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小说主角是一名男读者和一名女读者。故事是关于他们如何徒劳地尝试找到并阅读这部小说的一个正确、完整的版本。由于各种各样不同版本的缺失、失窃、被扣押和审查,他们的努力失败了10次。而这实际上就是10篇小说,分别由10个作家用10种语言写作。他们只是得以阅读了10个情景不同、风格各异的开篇。

小说的深层结构更为复杂,因为42个符号方阵支配着它,这些符号方阵代表了内部与外部的读者与作者间所有可能的关系。所谓内部与外部,分别指书中的文本和书本本身。这些方阵让许多道理显现出来,卡尔维诺在《我是如何写作我的其中一本书的》里指出了它们。

其中一些告诉我们:真实的世界永远不会是一本书;真正的书人们不能写也不能读;人们写的读的都是假书;我们无法从真书中辨别出假书;读者永远想读的永远是另一本书;生活总会继续,而书却会终结……

但是,1985年9月19日,卡尔维诺的生活也突然结束了,享年62岁。从那个秋夜起,我们应该满足于他的沉默,唯有与其心灵相通者能听懂这种沉默。据说,某天在一次研讨会上,有人告诉博尔赫斯,那些跟他打招呼的人中也有卡尔维诺。而博尔赫斯回答道:“我知道,我认出了他,在沉默中。”

科学家的神秘身体(霍金)

20多年前的一天,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史蒂文·温伯格在乘飞机时,坐在一个正在阅读一本书的陌生人旁边。他问了那人对书的看法,得到的回答是:“哦,了不起,我都能看懂。”这位著名物理学家对此评论说:“您这样看?对于我来说从第三页起就不知所云了。”

他肯定是夸大其词了,为的是强调那本书不可能取得成功。但实际上,它在世界范围内卖出100万册,成为有史以来最畅销的科学类书籍,并且也是丹·布朗出名前,近些年销量最高的书。这本书就是霍金的《时间简史》(又名《从大爆炸到黑洞》)。它之所以如此受大众欢迎,一部分要归功于书名,因为虽然如今对于大爆炸和黑洞的讨论有些泛滥,但此书出版之前却相当少见。

但是,该书成功的最重要因素在于其作者,一位身患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的物理学家。这种罕见的疾病是由控制肌肉自主运动的运动神经元的进行性退化引起的,通常会在几年内导致患者的死亡。确证患病时霍金21岁,医生告诉他,他的生命还有2年到3年的时间。可他的案例说明,也有小比例的患者可以存活很久,而霍金一定是存活时间最长的患者之一,也是最受研究者关注的案例之一。

早在1985年写作这本书的过程中,科学家已经接受了气管切开术并失去了语言能力。但得益于一套配备了计算机合成器的复杂设备,他依然可以与外界沟通,可以写作以及通过人工合成的声音清晰说话,并继续出现在公众视线中。

2010年4月29日,因为参加探索频道《霍金的宇宙》节目的推荐会,我有幸在伦敦见到了他。那是一个难忘的夜晚,结合了电影首映式的热闹世俗与教皇召见般的庄严神圣。

这场活动的举办场所位于英国最负盛名的科研机构——皇家学会的总部。挂在墙上的画作和展示在陈列柜中的历史资料见证着这里悠久而辉煌的历史。入口处莱布尼茨的一封1693年的信件和一份带有签名真迹的嘉宾登记册则提示了该机构的国际性和权威性。墙上看不到尽头的画像证明了其成员的卓越地位,他们是:艾萨克·牛顿、迈克尔·法拉第、查尔斯·达尔文、欧内斯特·卢瑟福、弗朗西斯·克里克……

当然了,还有霍金。即便我们未将他在媒体中的声望错认成他的科学价值,斯蒂芬·霍金也必然是其中一员。毫无疑问,他是杰出的物理学家,与其他1500名在世的科学家一起成为皇家学会的成员就是证明。但他绝不像其著作的封底一本正经地宣称的那样,是“伽利略、牛顿和爱因斯坦的继承者”,也不像《果壳中的宇宙》封底上所描述的,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物理学家”。

还好,探索频道只称其为“最著名的在世科学家”,并在关于宇宙的三集电视节目中始终使用这一称呼。这个说法八九不离十。该节目的制作历时3年,花费数百万欧元,内容涉及霍金的三大拿手好戏:外星人、时间旅行和宇宙历史。这些主题出现在他所有的科普作品中,并构成了他的第一部获得巨大成功的作品,其英文原版的名称正是A Brief History of Time。

如前文所述,在这本书的写作过程中霍金失去了语言能力,后来又逐渐失去了行动能力。现在他只能坐在他的科技轮椅上,上面配有一个电脑屏幕,他可以用脸颊和眼睛的细微动作对其下达指令。只有他的眼神依然灵动,有时候甜美的微笑也会照亮他的脸庞。而身体其他的部分已经完全瘫痪,无法动弹了。但他的大脑仍然活跃着,可以回答问题,尽管会有一段漫长且安静的延迟时间。

在这样的条件下,霍金可以思考,但他的工作能力逐渐受到限制。也难怪他后来的作品都与1988年的第一本著作大同小异,并且大部分由其他人负责完成。《时间简史》在1996年出版了插图版;1998年,十周年纪念版;2001年,纪念版再版;2005年,原版的缩减本。近些年还出版了两个针对青少年的版本,它们是霍金与女儿露西以“没有魔法的《哈利·波特》”的风格“共同”写作的。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霍金是充满好奇又乐于尝试的。比如在1993年,他以全息成像的方式出现在《星际迷航》的一集中。接着又成了《辛普森一家》中的一个角色。2007年他乘坐了一次减重力飞机,成为第一个体验失重感效果的四肢瘫痪者。同年他还为ABC电视台的电视剧《科幻大师》配录了画外音。

最重要的是,霍金很愿意让自己的名字成为各种原创电视电影的符号,截至目前,最新的一部是2014年的传记式大杂烩电影《万物理论》。

在探索频道的节目推荐会上,执行制片人约翰·史密森回忆说,当他向霍金介绍节目的一些想法时,回复的生成时间相当长。最后电脑合成的声音终于说道:“我很喜欢,只要你们不把我的脸涂成像辛普森一家一样的黄色就行。”那个夜晚,霍金的回答也在观众朝圣般的沉默中姗姗来迟:“我总是谈到外星人的生活,但却是第一次目睹我想谈的内容。”

节目第一集的主题正是外星人,因此它的科幻成分大于科学。关于时间旅行的第二集也同样如此。这两集中电脑合成的图像精致迷人,但科学内容几乎不存在。至于霍金的想象力,似乎像那些颇为老派的电影,比如《E. T.》和《星际迷航》那样,显得有些停滞了。

特别是他对外星人的想象,简直是人们所能想到的最不具外星风格的幻想,对这类想象的批评几乎都适用于它。只需了解一点生物学知识,就能意识到地球上无数种动植物都比他所幻想的外星人显得更加“外星”。一部优秀的地球生命纪录片,比如2006年由BBC出品、大卫·阿滕伯勒负责旁白的《地球脉动》,所给出的想象都会远超于此。对此,普里莫·莱维在与图里奥·雷吉的《对话录》中说:“科幻通常由贫乏的幻想和糟糕的科学组成,而如今真正的科幻就是科学。”

人们期待的由一位科学家所构想的外星人,恐怕不只有两条腿、两只眼睛和一张嘴。甚至最好是没有这些,因为与第三类生物的接触很可能会产生与哥伦布发现美洲相同的效果,而我们就是那些美国原住民。

同样,我们对于星际旅行的期待,也不止于核动力宇宙飞船出发去整个银河系寻求殖民这样老套的故事。法兰克·迪普勒在《不朽的物理学》中就在此基础上引出了更为极端的结果。

正如执行制片人史密森对霍金的准确定义,如果你面对的是一位科学领域的摇滚巨星,就必须聆听他用吉他弹奏的音乐。直到该剧集讲述宇宙中生死的第三集,科幻的摇滚才让位于科学的室内乐,再一次叙述了霍金第一部著作《时间简史》的故事。

这一集实现了对相当久远的过去的回顾,那时霍金的思想还没有完全被他的身体囚禁。那时他也还不是现代物理的象征、媒体的焦点,不足以让皇家学会为他的电视节目召开推荐会,并在世界范围内邀请500位嘉宾,将他视作一位圣人或一件圣物般,渴望看到他、触摸他。

疯子的名单(纳什和他的伙伴们)

关于科学家,最普遍的一种刻板印象是他们精神都不太正常。最多人们会讨论一下他们是因为做了科学家才发疯的,还是因为发了疯才成了科学家。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科学与疯狂间的双向联系均被看成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它们构成的是不可分割的双生关系。

浪漫主义扩散了关于科研和科学研究者的一种歪曲的观点,上述的刻板印象正是其罪恶效果之一。即便是在今天,像斯坦利·库布里克的《奇爱博士》和罗伯特·泽米基斯的《回到未来》这些电影仍在继续将科学家描绘成疯疯癫癫的、不谨慎的人,他们内在的狂妄将其推向毫无意义的危险研究,最终这些研究不可避免地会在他们手中和他们的实验室里失控。

这种刻板印象建立在双重错误上。首先,它混淆了一种临床症状与科学家面对日常的烦琐所表现出的涣散,而后者是他们全然专注于困难问题造成的结果;其次,它混淆了对社会的适应不良与科学家不遵守共享惯例的行为,对他们而言,这种不守惯例只是其使用逻辑的工作习惯在夜晚或周末的延续。总之,科学家会被视为疯子,单纯是因为他们不只在办公时间工作,并且会持续性地使用理智。

显然,与其他的社会群体一样,科学家内部也能找到一些需要被关进疯人院的个例,有些人也确实去了。甚至在诺奖名人册上也能找到这样的例子,但数量很少,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这至少说明了在伟大的科学事业中,疯狂正是特例而不是常规。

如今,大众中最著名的疯癫科学家是约翰·纳什,因为一部大热电影讲述了他的故事,当然,故事是歪曲的。这就是朗·霍华德执导的《美丽心灵》,罗素·克劳在片中扮演了纳什。该片一共获得了四项奥斯卡奖。

20世纪50年代,纳什横空出世,开始了他的数学生涯,并取得了博弈论和数学分析的一些重要结论。60年代,纳什深受精神分裂症的困扰,在许多精神病诊所接受过住院治疗。70年代,他已经沦为失业游民,在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园里像幽灵一般到处转悠。但到了80年代他的病却莫名其妙地逐渐好转了,并因青年时期的研究于1994年赢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

对于一些事,纳什肯定是有所感知的。一次他曾对我说:“一个人认为并说出自己听到某些声音不是个好的信号。”因此,1993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凯利·穆利斯放在诺贝尔基金会官网上的自传和他的著作《心灵裸舞》(Dancing Naked in the Mind Field)中的所思所述,一定不是个好信号。

在这本书的封面上,穆利斯穿着冲浪服出现,眼睛上还罩着两个贝壳。书中讲述了他与外星人的会面,吸毒以及去星星上旅行的经历,范围从占星术跨越到通灵学。我也曾与他见过几次面,听到过他否认HIV病毒与艾滋病之间的联系,或是声称急需一把核保护伞以抵御从太空降临的巨型小行星。

由于穆利斯那无拘无束的思想(这种思想似乎往往来源于一个受限的大脑),他被科学界视为一种“尴尬”。与其共享这一奇怪称号的是1973年因发现著名的“隧穿现象”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布莱恩·约瑟夫森。获奖那年他只有33岁,而获奖的研究成果更是在11年前便已取得。

但在取得这项发现不久之后,这位天才就患上了精神衰弱,这破坏了他的精神稳定性。自此,他变成了一些注定失败的科学的捍卫者,包括冷核聚变、水的记忆、心灵感应和神秘主义。而他在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网站的主页也成了一份神经错乱的大字报,若是想感受惊愕失色或目瞪口呆,倒是很值得一览。

约瑟夫森是另两位英国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在20世纪末的翻版。他们是瑞利勋爵和约瑟夫·汤姆森,两人分别是氩元素和电子的发现者以及1904年和1906年的诺奖得主。1876年,美国通灵者亨利·斯莱德(Henry Slade)试图给降神会(Séance)披上科学的外衣,激怒了一批科学家。他们以诈骗罪将其告上法庭。而在这次事件中,上述的两位科学家却选择站在斯莱德一边。

招魂术最热切的支持者是威廉·克鲁克斯——铊元素的发现者与阴极射线管的发明者。他声称见证了为海盗亨利·摩根的女儿举行的招魂仪式,拍下了她灵魂的照片并且爱上了她。当然,当一位长得与那位女海盗丝毫无差的女士被捕时,他的荒谬说法也就不攻自破了。

从俗世的灵魂到神圣的显灵只有一步之遥。1903年亚力克西·卡雷尔在他的《卢尔德之旅》(The Voyage to Lourdes)中跨出了这一步。他在书中坚称参与了一位女士奇迹般的痊愈。1910年,卡雷尔故地重游,又参与了一次这样的神迹,这次的对象是一个男童。

实际上,在他身上才真正显示了神迹。他的宣告引发的丑闻迫使他从法国移民加拿大,一段时间内在那里从事农业生产和畜牧养殖。后来,他获得了纽约洛克菲勒研究所的工作机会,在那里发展了外科手术技术,并因此获得了1912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接下来,他又成为优生学的支持者,写作了《不被了解的人类》(Man, The Unknown)为其提供理论支撑,并在维希纳粹傀儡政权里获得了一个职位,利用职权强制实践优生学。他的通敌行为使其在战后成为公审对象,但竟在审判前便去世了。

不过,谈到歪曲的科学,最令人尴尬的例子一定是1949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埃加斯·莫尼斯。他的获奖原因是发现了“脑白质切除术在一些精神病病例治疗中的价值”。这种方法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纳粹医生”的酷刑。与之并列的是对精神病患者采取的胰岛素休克治疗,纳什也是这种治疗的受害者。

在所有对科学研究成果给予认同而颁发的奖项中,莫尼斯的获奖是个绝无仅有的特例,之后也被证明是非常尴尬的。在诺贝尔基金会的网站上,一段时间内一直登有一篇讨论此事的文章,题为《有争议的精神病手术获得了诺奖》。也有人呼吁把莫尼斯从名人册上除名,但至今未得到回应。甚至上述文章认为他的研究是“时代精神”的体现,即便抛开脑白质切除术不谈,他也应该获奖。

那么这应该就是一份“捆绑了疯狂”的诺奖名单,也许其中还可以增添一些其他的名字。比如法国人吕克·蒙塔尼耶,因发现了被穆利斯否认的HIV病毒而获得了2008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蒙塔尼耶最近却向穆利斯靠拢,宣传起顺势疗法的“病理科学”。同时也向他的同胞卡雷尔靠近,承认“在卢尔德奇迹里存在某种无法解释的东西”。

不过这份小清单最有趣的一面是,它展示了少数真正发疯的科学家长什么样:恰恰是像普通人一样,思考外星人、星际旅行、占星术、超心理学、心灵感应、顺势疗法、神秘主义、灵魂、奇迹以及其他受杂志和脱口秀欢迎的各式各样愚蠢话题。所以在这一点上,关于谁才是真疯子的问题还是必要的,不过答案已经存在于问题中了。

 摘自《叛逆的思想家:在不科学的年代告别愚蠢》,作者:[意] 皮耶尔乔治·奥迪弗雷迪,译者:姚轶苒,出版社:未读•思想家•北京联合出版公司,上市时间:2019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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