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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亦男谈创作与表达:我的信仰是怀疑

2019-08-02 19:4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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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导筒directube

        

2019年7月27日,第13届FIRST青年影展创作论坛——「表达的通路」举行,本届竞赛评委会主席刁亦男、评审团成员查尔斯·吉伯特(Charles Gillibert)、陈哲艺出席。
作为今年的评委会主席,刁亦男从第一次与戛纳结缘的《夜车》,到擒获金熊奖的《白日焰火》,再到如今提名戛纳金棕榈的《南方车站的聚会》。他一直深谙电影节的规律与价值,因而亦对这种鼓励有尤为清晰认知,更加诚挚。

刁亦男导演结合自身的创作经历,与观众分享了他对于文学与电影的关系,在预算较少情况下的独立电影创作所要注意的方向,以及如何面对创作过程中会产生的压力。

以下为刁亦男导演讲话内容整理

谈到奉俊昊新作《寄生虫》,称这部作品结合了莫里哀的喜剧,也带有恐怖片、悬疑片的元素,只是奉俊昊将几种类型片的特有元素结合、调和到了一个很好的状态。目前的影展在发展上除了要求导演拍出独有的美学,也会希望能照顾到市场,以及观众的观影感受,希望导演拥有更多不同的能力。

奉俊昊《寄生虫》获2019第72届戛纳电影节 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

关于文学与电影的关系以及导演创作

《竹林中》《低俗小说》等小说以及现代文学的发展都会影响到电影的叙事结构,而且电影往往是滞后一些的,那么电影应当在表达上作更多的探讨。

导演们应当在浪漫主义文学的系统上有涉猎,比如你看到一部电影的某个片段,你也曾看到过某部文学中的某个段落和这个电影片段相呼应,那你就会知道这个导演一定读过这个文学段落,一定曾经在这里驻足过。

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创作的短篇小说《竹林中》被日本导演黑泽明改编为电影《罗生门》,并在1951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获主竞赛单元金狮奖

导演在创作过程中不光要把生活中真实的东西写出来,更要学会“预感”,这种“预感”是你作为创作者想象出来的,没经历的,但是会比生活更加真实。比如《小偷家族》或者《寄生虫》,是枝裕和或者奉俊昊不可能亲身经历这个故事。

导演也不应该单单只说自己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拍过一两部关于自身经历的电影,作为艺术创作者,一定要抛弃这些。

作为观看者的赞扬和批评,其实不应该去抹杀导演的热情,当我知道他是是影迷或者是迷影导演的创作方式时,我的态度会是欣赏的,他会成长的。在镜头语言这些部分,不必太过纠结,以后有更大的空间可以去探索。

是枝裕和《小偷家族》获第71届戛纳电影节 (2018) 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

谈及个人创作经历

我个人在拍片之前,不会去想我的拍片要“新”,因为你只去考虑更“新”的时候会给自己很大的压力,但我会想我的作品一定要强大,要强悍,和陈哲艺导演刚才说的内心强大是一个意思。当你的内心是平静和舒服的时候,你会和自己的作品建立一种平静的关系,也会让你更加平静的表达。

我也会希望电影拍出来“好看”,这个“好看”不只是说创作出一种美学风格,而是从工业角度,完成度非常好,从观影角度,对于观众来说也是耐看的。之前谈到的三大影展,他们同样也翘首期盼,“好看”和耐看的电影作品能够来到自己的影展。

作为导演,一开始的创作可以放纵自己,很个人、很风格,但如果你有野心,往后的创作要更“厚”一点,不光是锐利,当然我说的有点激进。

刁亦男《白日焰火》 (2014)获第64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最佳影片

预算较少情况下的独立电影创作

刚才提到的希望创作者们的作品要更“工业化”一点,但是对于独立电影来说,资金很少会更受限制,也会比较难达到更高的“工业化”状态。在预算很少的情况下,想要拍得“好看”,我觉得要多在文本上下功夫,这有可能会解决很多问题。

像史蒂文·索德伯格1989年拍出《性、谎言和录像带》,全世界多长时间才能出这么一部年轻、好看的作品?他自己在领奖的时候也说,我以后的作品就是走下坡路了。

但是作为创作者你要有想法,也要有这个目标,这些都是一步步慢慢达成的。

史蒂文·索德伯格《性、谎言和录像带》 Sex, Lies, and Videotape获第6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原创剧本提名,第42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及费比西奖

谈创作压力

承受各种压力,是你作为导演生活的一部分,那是你应得的,因为你为此获得了“光鲜亮丽”的那些东西。你应当有这种能力,也要有准备。包括刚才陈哲艺导演说在新加坡拍片的时候,所要承受的因为水都是进口的很昂贵要达到2500元一桶的拍摄压力。

所以导演要有强大的身体,要耐得住寂寞,每天都要重新开始新的征途,每时每刻给自己打鸡血。

片长的普通工作人员会有惰性,但是导演在创作在拍摄的时候就像生孩子一样,那是你自己的孩子,所以会对工作人员有一些很严格或者无理的要求。有一个魔鬼定律:你拍得很舒服的电影,往往出来的作品质量会很有问题。

答观众提问

提问一:您在创作《白日焰火》之前,很久没有作品,具体承受了哪些压力?

刁亦男:生活很枯燥,每天早上8点起来洗漱,开始写剧本,中间喝杯咖啡,继续写。吃完午饭会午休一会儿,我会设个闹钟,不到那个时间不起来。然后下午两点继续工作,不停写作,不管是晚上写得兴奋了或者是写得不顺了很焦虑,都会睡不着觉,但第二天还是要8点起来继续工作。

如此,五年。

提问二:契诃夫的作品我有点无法看进去,您如何看待他的作品?

刁亦男:契诃夫是现代主义文学之父,他的作品中呈现的反叙事和之前的普遍三一律形式的戏剧是有非常大差别的。从契诃夫开始的现代主义文学,可以不用制造戏剧矛盾,是反流程和光滑的。虽然你现在去看可能是小菜,不是那么容易让你满足,但是从戏剧史上来说,他是伟大的。

安东·帕夫洛维奇·契诃夫,1860年-1904年,俄国的世界级短篇小说巨匠,其剧作也对20世纪戏剧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坚持现实主义传统,注重描写俄国人民的日常生活,塑造具有典型性格的小人物,借此忠实反映出当时俄国社会现况。他的作品的三大特征是对丑恶现象的嘲笑、对贫苦人民的深切的同情、以及作品的幽默性和艺术性。

提问三:你的信仰是什么?

刁亦男:我的信仰是怀疑。

提问四:近期国内创作者们尤其是一线的,受到的限制变多了,您是怎么理解的?有没有比较好的电影表达和启示可以与我们分享?

刁亦男:我个人的看法和理解是这样的。有限制才有所谓的自由,现实的限制、困难很有可能会造就你的成功。而且当你通过自己的想象去跨越现实,换一种方式,不是直接而是婉转、暧昧地去达到你的创作终点时,可能会更好地完成你想要的创作目的,这未尝不是另一个选择。

创作方面我就说回我自己吧,比如《白日焰火》在刚开始的时候就非常个人化,非常自我,迷恋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很任性。然后剧本拿到市场上根本没有人投资。你的表达太个人了,所以你没有办法获得拍摄的机会,那我就想我要退一步。这个退一步是指什么?是我原来最看不起的的商业片,我要低下我的头去看,去认真地看。后来我发现,商业片里的类型片,是可以非常好地完成作者表达的。所以开始特别不认可的东西,在这当中你突然发现了你的通路,发现了你机会所在,这就是困难造就了你。只要你不停地寻找,一定会找到一条通路。

提问五:您在作为编剧创作的时候是先有表达主题还是先有故事?表达本源来自于哪里?是如何不断推翻自己,并且与自我抗衡的?

刁亦男:这可能是一个非常个人的问题,每个人的写作习惯都不一样。对于我个人来说,理性的思路和感性思路在一开始的阶段在我的头脑中打架,你的故事经常需要理性的判断,而人物是需要调动感性思维的。主题往往是一个抽象思维,当这些混在你的脑子里的时候,不要去在意我先用理性还是先用感性去思考,就让他们自然在你的脑子里演出,这是我的个人习惯,也不能说教别人。我只能说我自己是这样的创作状态,最后会混出我想要的东西,就跟沙拉上面会做的蛋黄酱,把原料放进去打到不稀也不粘稠,刚刚好的状态。

然后就开始写了,我个人的习惯会给自己一个简单的一千字提纲,让自己酝酿到一个很想写的状态。写之前可以东游西逛,但是如果决定想下笔写,那就开始工作了,就不要离开那张桌子了。在这当中我会准备一块布,如果我写到一半不得不要出去见朋友,我会用布把写字台盖上。

这是我的习惯,和大家简单分享。

提问六:在当下的环境中,你会考虑做一部现实主义的的英雄片吗?

刁亦男:我的下一部片正准备拍一个现实主义题材的悲剧英雄的故事。我认为英雄不一定是胜利者,也是会牺牲的。在现代文明的环境下,是需要这种气概、气节和精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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