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史｜午餐特色幼儿园

2016年，儿子上幼儿园了。幼儿园离家很近，可是因为下面通了地铁，整个校舍都变成危房。于是幼儿园迁到大约一公里以外的地方，在附近小学里借了一栋楼，继续办学。

每天，小学的孩子从北门进出，幼儿园的孩子从西门进出，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小班孩子们抱着家长的小腿哭哭啼啼的时候，小学生们正在举行国旗下的讲话，而当小学的鼓乐队在无人的操场上练习打鼓时，家长们正排成长队等待幼儿园放学。

这是一间喧闹的、充满笑点的公办幼儿园。幼儿园每年有两桩大事——春游和秋游。如果没能参加这两次盛会，孩子们都会难过得满地打滚。上半年和下半年各有半天家长开放日，另有一次家长会，均要求家长带好纸笔和邀请函。每次都有忘记带邀请函的家长被拒之门外，直到孩子所在班级的老师把他们领进幼儿园。

这些性格粗放的成年人在这个时候总是会羞愧地低下头。当他们进入教室的时候，他们自己的孩子就会露出迷惑的表情，而其他小家伙总是咧开嘴，心领神会，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家长开放日以观摩老师和孩子们日常活动为主，通常包括一次课堂教学和一次户外活动，因为家长在场，孩子都异常兴奋，频频回头寻找自己的父母，希望得到他们的肯定和激励，这有时会毁了精心准备的课堂秩序。

户外活动的时候，有些孩子会趁机提出一些平时不太会提出的要求，希望家长能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公开证明亲子之爱。在被家长当场拒绝后，其中一些孩子不能承受这种心理期待与现实之间的残酷落差，会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这些小插曲通常都会增加家长对幼儿园的认同。因为家长对这间普通公立幼儿园的期待是现实的，也是真实的。他们希望看到的唯有事实。尽管在家里也能观察到孩子在语言和行为上的变化，但只有孩子置身于同龄人之中时，这种变化才会因为同步和共振效应被放大而变得更加明显。

在家长会上，老师会逐一点评孩子们进入幼儿园后，在吃饭、午睡、上厕所、玩游戏和人际交往方面的种种进步，以及由于家长没有充分配合，导致他们某些方面总是存在一些令人遗憾的小缺陷。

老师的话有时说得很坦白，有时说得很委婉，有时点名，有时不点名，有时说得妙趣横生。家长们规规矩矩地坐在孩子们用的小椅子上，爆发出一阵阵笑声。这里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竞争，人们表现出成年人应有的宽容，尽管这种宽容是以被明确表述的幼儿园规则为前提的。

幼儿园老师并不是刻板和面具化的存在。她们的身体就像一只容器，一个公正的家长可以明显地看出来，疲劳已经充满了老师的身体和灵魂，并且溢出来很多。在三年幼儿园生活中，家长们经常交流的一件事是对老师的同情。

想一想，作为父母，通常只需要面对一到两个孩子，往往还有祖父母或外祖父母的协助，很多家庭还会请一位钟点工负责处理家务，就这样，还经常感觉到自己处在崩溃边缘。在这样一间普普通通的公立幼儿园里，每个班级有30多个孩子，只有两个常任教师和一位保育员，后者做着无穷无尽的琐碎工作，而前者还负有法律责任。

有时候，孩子从学校里带着新学会的一两句脏话回家，显然，他们已经见证过了老师们释放压力的过程。这种释放当然是极其有限度的。很多幼儿园老师选择一走了之。事实上，儿子的三年幼儿园生涯里，已经更换了三位老师。

每年都会有两位家长被选入家长委员会。在家委会任期内，他们有一次机会，吃到幼儿园食堂精心准备的各种食物。这家幼儿园是以美术教育为特色的，但我们在家里总是说它是以午餐为特色的。

作为一位性格内向但重视吃远远超过同龄人的小朋友，儿子在适应集体生活方面承受了相当长时间的煎熬，这种煎熬因为午餐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补偿。在上学的焦虑和午饭后的满足里，三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作者系摄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