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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过去了,盗梦空间那个陀螺还在旋转么?
你在等一辆将会带你远去的火车,你知道自己心向何方,但却不知道将会被载到何处,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我们在一起。
You're waiting for a train, a train that will take you far away. You know where you hope this train will take you, but you can't be sure. But it doesn't matter, because we'll be together.
诺兰的《盗梦空间》这辆列车已经驶离我们将近十年了,这一路停靠了《星际穿越》、《敦刻尔克》。但这十年里,依然有人心心念着“小李”最后的陀螺是否倒下,一切究竟是一场幻境,还是真实发生。
电影本身就是一场梦,诺兰给我们造了一个更加斑斓的梦境,结局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漫威超级英雄电影肆虐的十年中,竟没有一部能够超越《盗梦空间》的科幻大片,哪怕是诺兰自己的《星际穿越》,在世界观和电影性上面,依然照《盗梦空间》差了一大块。
一部电影,大都分离出三个层面:技术-艺术-观念。
一般来说做到技术合格,都可以博得个5分左右的及格分数,像大多数的好莱坞片、上个世纪的港产片以及我们所谓的国产大片,都能在“服化道”、演员阵容、基本故事、人物塑造等技术层面达标;
突破了技术,就会来到艺术的层面。大多数的我们认可的6-8分的电影都在这个领域有所突破。艺术一般来说就是能够激发观众的情感,产生共鸣。诸如诸多皮克斯出品的动画片、王家卫或陈可辛的《一代宗师》、《甜蜜蜜》等都是在保证了技术的基础上,点中了观众的某一个情感突破口;
而能被称为“独特”,超越9分的好电影,则一定是在保证了技术性和艺术性的基础上做到了“观念”上的突破。最典型的就是《黑客帝国》、《阿凡达》。这种影片,每个人看完之后,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跟自己以往经验冲突的感受,有一种获得一种新生的体验。
《盗梦空间》的优秀,正是来自于技术、艺术和观念三个方面的突破。
华丽,是盗梦空间的技术表现
盗梦在电影层面的技术展现,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华丽”。
首先就是演员阵容(cast)的华丽组合。奥斯卡陪跑数年、皱眉帝、可能是近三十年来地球上最帅的男演员之一的“小李”就不用介绍了。
还有银幕硬汉,毒液上身的“汤老师”。
风流帅气,浪荡不羁的“囧瑟夫”。
日本硬汉,铁血商人“渡边谦”。
配上诺兰御用的“地主家傻儿子”——墨菲和蝙蝠侠的贴身老管家——“阿福”。
虽然是个男性群戏,但是女演员依然亮眼。特别是美国小妞、国民偶像佩吉,在团队中穿针引线,在一派阳刚气氛中,增加了些许的柔美。
另外作为隐形女boss身份出现的“法兰西之光”歌迪亚,每一次现身,都将真个电影的银幕从美国的商业大片氛围中解救出来,转入一种法式艺术片的情境,她眉目间紧锁的忧郁气质,抵消了小李频频皱上的眉头,呈现出了作为一个女人最大可能的优雅与美丽。
当然,这些出众的卡司,若不是诺兰,也很难聚合在一起产生化学反应。这个总票房超过40多亿美元、几乎毫无失手、游走在艺术与商业的边缘、讲述着自己对于电影独特理解的导演。
盗梦的第二个华丽,在于梦境特效的打造。片中对于快与慢的应用,空间与几何学的延展,失重状态下的动作的塑造,几乎都成为后续电影汲取营养的模板。甚至在漫威的《奇异博士》中,都能明显看到盗梦对于空间塑造的影子。
最后在台词和故事的讲述方面,盗梦形成了自己的一种独特的华丽的方式。台词本身通俗易懂,但围绕着电影的“梦境世界观”,把现代的心理学、关于意识、当代艺术等多方面的内容落到不同的演员嘴里,形成一种带有后现代感的华丽错觉。
由此形成的故事,也在看似是扎根于我们所在的当代社会的背景下,衍生出来独立的世界观,真实而又梦幻。作为主角的小李在片中有着一种足够的动力——回到美国,见到自己的孩子,在这种动力的驱动下,他愿意以身犯险,招募了一众队友,展开了这个“盗梦”的历险。
历险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解决了一些现实的阻碍之后,进入目标梦境还遇到了目标的反抗,同时小李内心的困着的,那个害死自己妻子的心魔,成为了一种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带来新的冲突。正是这种主角的坚定目标动力和重重障碍之间的冲突,在技术层面,成就了盗梦这个好的故事。
时间,是盗梦空间艺术的追求
在《敦刻尔克》上映前后,诺兰来到中国,聊起自己的电影观念时,他很欣赏艾伦帕克说的“所有电影都在于操控,在于操弄人心”,诺兰在《敦刻尔克》中所做的,就是操控观众对于时间的感受,并把它摆出来。
其实不止是《敦刻尔克》,诺兰德很多电影,都展现了他对时间的痴迷以及对时间操控的运用。从《记忆碎片》、《盗梦空间》再到《星际穿越》。古希腊的戏剧理论家曾说,悲剧往往就是因为时间不够而造成的。戏剧中的冲突往往就是时间的冲突。
盗梦中,诺兰巧妙地利用梦境的一种设定,即现实中的五分钟=梦境中的60分钟——这就是天上方一日,人间数百年的中国老话的变体——在他的故事里,构筑了4层结构,即在最终的目标任务当中,在现实这一层之下,要深入3层的梦境。
通过不同层面的情节,形成了一种在叙事领域被称为“越界”的有趣现象。在叙事学理论书籍《故事的变身》(Avatars of story)中,作者提出了一种“越界”的概念。就是在不同层次的故事之间搭建起一些桥梁,让两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世界产生联通。
听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但实际上我们经常会见到“越界”故事的例子。这个界是什么?比如在一千零一夜中,人们聚在一起,这是一个界,他们在讲着不同的故事,这些故事又是一个界,而故事中的人物也在将故事,就构建了一个新的界。
在叙事当中,每个故事有其自己独特的世界观、背景设定、情境以及构成方式,是一个封闭的圆环,一旦两个不同的故事产生越界,就会形成一个类似于莫比乌斯环,故事之间联通,如果越界处理不好,这个故事就会坍塌。
但人们往往通过丰富的想象力,将不同的故事通过越界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一个更有趣的世界。比如前些年火热的“穿越”剧,本身就是一种越界表现。古代与现代本质上无法放在一个世界中共存,但通过主角的穿越,形成了一种越界的世界幻像,主角成为了越界联通两个世界的介质。
其实火热了十年的漫威超英电影,同样是通过越界构建起来的。《钢铁侠》率先试水,打开了市场,然后一些不同的独立的超级英雄电影慢慢出现,他们之间出现了互相渗透,最初让观众以为走错了片场,最终他们汇聚在复联中。通过个别英雄的越界,比如雷神3中乱入的浩克,漫威完成了漫威宇宙的构建,也完成了观众的教育,现在的观众在看到类似于超人大战蝙蝠侠,甚至也许出现蝙蝠侠大战蜘蛛侠,也都不会奇怪。
盗梦的优秀,就是在于通过简单的世界观铺垫,就轻易的在一部电影中,完成了三次以上的越界,用梦境把不同的场景,不一样元素的故事,比如大雨中的城市街头巷战、酒店中的奇幻空间、雪山下的秘密基地、意识尽头的荒芜海边等情境,通过一次次的越界,有机地串联起来,让整个电影跳脱出对梦境简单的描绘,大大增强了商业性和娱乐性。
在实现了娱乐性的前提下,盗梦也就完成了真正的艺术性的展现。甚至成为了一种具有独特气质,独立风格的类型片,此前从未出现过的类型电影。
意识,是盗梦空间观念的突破
有多少人在十年前的某个夜晚,从电影院看完盗梦出来,抬头望着星空,低头看着水面,走在回家的路上,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思考,对自身、对世界、对存在,我们真的存在么?现在这一刻,是否就是一场梦境?如果是,那又是谁的梦?
这些问题,柏拉图问过,他构筑了洞穴比喻;笛卡尔问过,他发出了哲学史上最著名的怀疑,也得出了那句无人不知的“我思,故我在”;康德问过,他也成功的构筑了一个全新的观念体系,把整个神学挑落马下;黑格尔问过,他用一种新“神学”的方式,即整个世界,是一种精神的涌动,来回答了这个问题;马克思问过,他坚定着物质的存在以及历史的规律性发展,试图打消整个人类的疑问。
诺兰并没有用深刻的哲学语句来发问,而是在一部商业片中,慢慢的把这些问题的气泡送给观众。而这些气泡,不是形而上的,是经验的,是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感受的——在记忆中,在梦境中,我们可以获取一个人的思想;反过来,我们也可以给人植入一些观念,从而改变人的行为。
在以赛亚伯林的《观念的力量》中,这位著名的现代学者,一再地强调,观念是有力量的,他相信一种论断:我们通过语言行事,言语有行事的力量。就如婚礼当中,只有说出“我愿意”这个句子才能完成一样。诺兰在盗梦中,也正是利用了这种思想。
当小李在他妻子的观念中,放置了“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这个观念之后,妻子就会不断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以至于最终自杀身亡。想想在现实世界中,一些因为抑郁自杀的人,往往都是因为一个“念头”在心中慢慢的滋长,比如人间不值得,活着太无趣,当这个观念长成参天大树,遮蔽了现实的阳光之后,人就会选择结束自己“悲剧”般的生活。
而小李,也因为自己的这个错误,在内心构筑起一座城堡。把与妻子相处的种种都锁在这座城堡里,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进入城堡,反复的回味着、不断地痛苦着。这像极了一个失去了自己挚爱的人,终日生活在痛苦与悔恨中,把自己关进内心的监牢,永远得不到解脱。
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很多时候,我们的境遇往往都取决于我们的一念之间。诺兰的盗梦并没有说哪一种念是好的,哪一种念是坏的。他只是制造了一些我们都能在生活的大海中遇到的气泡,让我们通过气泡看到自己真实的人生,看到自己执着于某一些念头的种种。
在观念的世界里,我们可以是自由之人,也可以是带罪之身。我们可以赋予自己幸福,也可以强加自己审判。盗梦的陀螺,转与不转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只有在观念中放开自己的人,才能自由无拘束的继续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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