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游戏里抵达星辰与大海

澎湃新闻见习记者 王昱

开启“虚拟旅行”这个话题前，想起了知乎上一个流传了很久的故事，妻子说自己从未去过欧洲的老公在旅行团抵达法国巴黎后，一个人趁着休息时间，在语言不通和不带地图的情况下，十分熟稔地穿梭于巴黎的街头小巷。妻子写道：“他说，坐在塞纳河畔时，情不自禁地眼泪往下流，仿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听上去不可思议，妻子也差点就信了“前世说”的解释，后来丈夫回复网友终于揭开了谜底，“她觉得我厉害炸了。其实只是由于我在大革命序列三·记忆02·忏悔的‘刺杀希维特’章节里面死了太多次了。把图都背熟了”。

“刺杀希维特”是法国游戏公司育碧UBISOFT开发的一款名叫《刺客信条：大革命》游戏里的一个章节。今年4月，巴黎圣母院发生大火。当全世界的人们都在扼腕“再也看不到卡西莫多的尖塔了”的时候，这款游戏也突然登上了游戏平台Steam的热销榜前十。

网友CROWCALLER在微博上说：“有些地方你不去，就只能在‘刺客信条’里去了。”

原来，在这款游戏里，设计团队花费了近两年的时间，精细还原了18世纪的巴黎的城市风貌，从塞纳河畔到凯旋门，从卢浮宫到巴黎圣母院。其中，巴黎圣母院的一砖一瓦都按照现实版本建模重现的。在游戏里，玩家们可以毫无顾忌地自由穿梭，爬上爬下，近距离地欣赏这些欧洲文明的瑰宝。

《刺客信条》游戏精致的画面让玩家很有代入感 图片来源 育碧官网

同样是《刺客信条》玩家的央视主持人张腾岳甚至在自己的微博里写道：“必须要承认一件事：育碧，世界文化遗产保护专家。”

从PVX到“风景党”

网络游戏世界里有很多乍听上去颇让人费解的专业术语，比如PVP意思就是玩家对玩家，专指在游戏里喜欢PK对战的玩家。PVE就是玩家对NPC，用来指喜欢打怪升级的人。不喜欢对战，不care副本练级，只喜欢钓钓鱼、看看风景散散步的休闲玩家，被称作PVX。

某网友在某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一个话题：“你们会在游戏里面‘旅行’吗？”，一百多条的回复里，许多PVX玩家回忆了自己在游戏里的“旅行”的体验。

“我在游戏里赶了好久的路，冒着被NPC杀死的风险去天空之境看日出。”

“我以前在一个网游里为了爬到最高的山上看风景，掉进了没有建模的bug里死机了哈哈，第二天上线发现被程序员小哥救了出来。”

“在塞尔达里看日出日落，爬爬山游游泳，看雪骑马打猎抓鱼滑沙，试图把村子里的花瓶带回家，就是不救公主”。

网友Z和男友是异国恋。那天下班，Z对朋友说：“今天和男友约了一起看烟花，要早点回去”。朋友诧异地问：“他飞回来看你了？”Z说：“今天是七夕，他在‘映雪湖’上给我放‘海誓山盟’！”。

“映雪湖”是《剑侠情缘网络版叁》（以下简称《剑网3》）游戏里的一个场景。“海誓山盟”是游戏里的一款烟花特效道具的名字。对于许多PVX玩家来说，《剑网3》是一款比较知名的网络游戏。游戏描画了一个以大唐为时代背景的江湖世界，玩家可以加入不同的门派，跟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行侠天下。

虽然是通过游戏角色在虚拟世界里体验浪漫，但是对于Z来说，这样的感觉一点也不输给现实世界。很长的一段异地恋时间里，她都是和男朋友在游戏里面边谈恋爱，边到处“旅游”。

《剑网3》深受PVX玩家喜爱，很大的原因是里面有许多经典的场景都取材于现实里的风景名胜，精致的画面也增强了代入感，休闲玩家可以摆弄自己的角色在不同的游戏场景里“拍照”（即游戏截图），因此也被称为 “风景党”。

网友边边今年24岁，刚刚加入了上班族的行列，玩《剑网3》已经四年多了，她告诉澎湃新闻：“我真的挺喜欢在游戏里到处逛，而且现实世界里不能像游戏里那样用轻功飞起来看全景。飞到高处看东西真的很爽啊！”

作为“风景党”，边边收藏了许多自己路过的“好风景”，其中让她记忆深刻的是九寨沟。

“2017年九寨沟发生地震，有玩家问游戏的设计团队能不能在游戏里推出一个九寨沟地图。没想到没过多久，官方真的出了。场景是按照九寨沟的实景1:1还原的，虽然因为技术问题，并不是完全逼真，但是不用出户就能畅游九寨沟，真的很开心。”

网友朱雀也去过《剑网3》里的网红景点九寨沟，除此以外，她还很喜欢雁门关，西湖断桥和三潭印月，嵩山少林寺等等，并且她很喜欢给自己捏的“娃”（玩家在游戏中通过自定义修改系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修改角色形象）在游戏里拍照。

“东起蓬莱西至西域，从皇宫到荒漠，从人文地理到自然风光，可以随意畅游大唐。而且，到了新春中秋等传统节日的时候，里面还会推出限时地图，在里面可以感受到浓浓的传统节日的氛围。”

“如今在现实世界里，很少春节能一起逛街市，放烟花，端午赛龙舟了吧？”她对澎湃新闻说。

颠覆传统的虚拟旅行体验

“网络颠覆了传统的恋爱方式、购物方式、社交方式、通信方式、支付方式……它也最终颠覆传统的旅行方式”。 目前在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做客座学者的心理学老师曲玉萍多年从事电竞队心理顾问工作，她对于“虚拟旅行”现象的出现，表示非常能够理解。

“在古代缺乏声光电通讯技术的时代，人必须肉身去到一个地方才能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和自然之美。现在已经2019年了，对于很多人说其实并不需要车马劳顿”。

的确，不管是边边“飞翔的梦”，还是朱雀提到的“越来越难感受到的氛围”，自互联网诞生以来，“虚拟世界”弥补了很多现实世界的“缺憾”，同时也给我们提供了传统模式下难以享受到的便捷和新奇的体验。

网友小草莓今年25岁，目前从事房地产品宣的工作，她是《最终幻想14》游戏的玩家。与《剑网3》基于历史故事的武侠世界不同，《最终幻想》系列里的世界是完全架空的、充满着超脱现实的奇观。她喜欢徜徉在“空中花园”欣赏落英缤纷的花海、喜欢躺在“太阳海岸”边仰望落日与星空。

“花开花落的细节特别好，也有阴晴雨雪，可以听见雨声，可以看到雪花飘，很真实。并且，现实世界你很难去那么多美丽的地方，而且环境也不会那么空旷。因为不喜欢人挤人，反而比现实世界更能让人放松，”小草莓对澎湃新闻说。

另一个有趣的现象发生在网友嘿嘿身上，他在现实世界中并不喜欢爬山这种消耗体力的运动。他的口头禅是“有缆车的山绝对不自己爬，没缆车的山坚决不去”。但在魔兽世界里，他最喜欢干的事却是爬山，“在各种陡坡上寻找可以爬的点，有难度的同时很有成就感，最喜欢登上顶峰后坐在那里看风景”。

“虚拟世界就是我们现实世界的平行存在。其实从心理需求上来看，不管是虚拟的旅行还是现实的旅行，两者其实挺相似。最大的不同是虚拟世界需要的代价很小，也让更多人可以享受，并且可以炫耀的空间也更大，” 曲玉萍解释说。

风景党喜欢在游戏里截图的行为和现实中游客喜欢去网红景点“打卡”的行为在本质上并无二致。并且，普通的游客会在朋友圈里晒旅行照片，“风景党”们也有自己交流的技术圈子。

网友边边说，为了提高风景党玩家的体验。一些游戏公司还会推出各种编辑器，玩家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使用编辑器里的游戏素材，自主设计环境，搭建房子、花草和人物。许多高级的PVX玩家甚至使用游戏编辑器做出精美绝伦的风景视频。

这样的高级风景党还成为了网红世界里的一支军团。网友朱雀就在微博上关注了很多大V，闲暇时她也会琢磨他们的编辑技巧，回到在游戏里给自己的角色凹造型，选取最佳的光线和角度，拍下作品后放到QQ空间里晒一晒。

技术、市场和可预见未来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日本心理治疗师丰岛与东京大学的团队合作，开设了虚拟现实（VR）旅游课程，教授老人拍摄和编辑360度VR全景视频，帮助他们足不出户体验世界美景，并将其与老年人康复治疗相结合。

“现在老年人旅游这么火，是因为很多老年人有时间也有消费能力，但往往有一部分人因为年纪大体力跟不上，这时候如果虚拟旅行可以满足，那肯定会火爆”，曲玉萍告诉澎湃新闻。

通过虚拟技术让那些生理上无法旅行的人实现“畅游“世界，这样的福音让人期待。除此之外，上海社会科学院心理学教授张结海针对“虚拟旅行”的市场未来，提出了自己的设想。

“我觉得在未来可能有三种场景会出现虚拟旅行的使用。首先是满足好奇心，比如登上月球，乘坐太空舱的感觉，或者去看一下几千年前罗马帝国的辉煌。我想未来一定会出现很多供应商提供这样的服务，让人很轻松地回到过去或者某个特定的时间和空间。

其次是辅助决策。比如我之前去过土耳其的网红景点棉花堡和法国的薰衣草修道院，在网上的照片都拍得很美，但其实去过现场的人都会有些失望。因此在未来，人们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可以通过VR的方式先进行‘踩点’，方便地了解真实的情况。

还有一种场景就是通过虚拟旅行来学习。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旅行的过程也是学习。尽管虚拟旅行和真实的旅行相比，仍存在差异，存在一些感觉上的缺失，但不可否认这是一种快速便捷的方式，相信未来一定会有很多商家去挖掘这些功能”。

不过，张结海认为，目前需要突破的仍是技术的壁垒，技术的难度把许多受众挡在了门外。“若未来有一天，老年人打开电视，或者带上副眼镜就能体验到虚拟旅行，那老年人也会和年轻人一样被吸引”。

虽然新事物的诞生总要经历一段艰难的成长过程，并且需要假以时日才能被大众接受，但曲玉萍也很看好虚拟旅行的发展前景，“20年前我们想到买东西不去百货商店，觉得怎么可能？现在我们想旅游，觉得旅游怎能不去当地？但是也许再过10年，还有人非要到当地去旅游，你会觉得他好老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