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效美国强硬制裁：日本对韩禁贸有内因，也意在“敲山震虎”

2019年7月4日，日本政府针对韩国半导体三种材料的出口管制措施启动，即由过去完全自由向韩国出口，而改成对韩国的每一笔出口都进行单独审批，实际上就是要采取严厉的限制措施，以便报复韩国最高法院对强制日本企业对韩国二战劳工及其家属的赔偿。

日韩两国爆发贸易战，直接原因在于日本突然对韩国采取变相经济制裁政策，而背景原因则和这些年来日韩两国之间的尖锐矛盾分不开，尤其是在历史问题上的尖锐矛盾与对立。两国之间的矛盾和对立不但没有得到解决，而且，愈演愈烈。原因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恩怨今昔

第一，日韩两国在慰安妇问题上的矛盾。日韩两国因为慰安妇问题争执多年没有解决，朴槿惠政府采取了通过协议解决的政策措施。

2015年12月28日，韩日签署《韩日慰安妇协议》，日方向韩国政府主导的“和解与治愈基金会”出资10亿日元，约合人民币6200多万元。以此作为对慰安妇的支援金，就此彻底解决慰安妇问题。文在寅总统执政以后，韩国方面认为，朴槿惠政府与日本签订的慰安妇协议让韩国感到非常屈辱，日方不仅不承认强征慰安妇的存在，而且仅用很少的资金，想了结韩国在历史上有关慰安妇的重大伤痛，而且要求韩国方面以后永远不得再提慰安妇问题。韩国2018年11月解散“和解与治愈基金会”，实际上废除了同日本关于慰安妇的协议。并对韩国二战劳工及其家属，由法院判决强制日本企业执行赔偿。

日本方面认为，日本与韩国方面已经达成慰安妇的相关协议，1965年日韩两国请求权协议也意味着韩国放弃了战争赔偿的请求，没有继续对韩国劳工、慰安妇赔偿的义务。对韩国的违约行为，日本必须采取报复措施。

第二，在二战劳工获得赔偿问题上的对立。韩国方面认为，日本二战期间强征的韩国劳工达到80万人左右，能够得到确认的就有6万多人。韩国民间团体一直要求日本政府和企业给予赔偿，但是他们在日本发起的所有起诉均遭到失败。于是近年韩国劳工转而在韩国国内对日本企业进行起诉。2018年10月，韩国最高法院作出终审裁决，要求日本最大钢铁联合企业新日铁住金公司就二战期间强征韩国劳工赔偿受害者。随后，韩国法院针对三菱重工等曾经强征劳工的日企作出类似判罚。这为此类案件树立了法律的案例。日本方面不仅多次抗议，要求取消判决，而且与韩国方面多次磋商，并指责韩国方面毫无法律常识，扬言采取报复措施。

第三，文在寅执政以后，一改朴槿惠总统靠近日本，解决日韩纠纷的方针，对日本采取强硬政策，不仅实质上废弃了朴槿惠执政时期与日本签订的解决慰安妇的协定，也在独岛（日本称竹岛）问题、军事巡逻等问题上与日本实行针锋相对的政策，导致日韩关系急剧冷却，甚至进入僵化对立的状态，日韩关系日趋进入相互怨恨，对立相互升级的模式。

第四，在朝核问题与半岛问题上，文在寅总统主张应该大幅度缓和南北关系，消除南北相互之间的对立，以同一个民族的身份和情感加强相互之间的关系，建立朝鲜半岛的和平机制。而安倍政府千方百计地对韩国施加压力，要求韩国对朝鲜采取强硬的政治高压对立，军事封锁，经济制裁政策，导致韩国政府对日本包藏私心半岛政策的强烈不满。而安倍政府，对文在寅的半岛与核政策也多有微词，双方对立日趋明显。

安倍心思

其实，日本对韩国进行半导体材料相关的制裁政策，已经酝酿半年之久，之所以迟迟没有公布，是为了使G20大阪峰会能够顺利召开。G20大阪峰会闭幕后，日本没有了顾忌，在7月1日即宣布对韩国进行变相制裁，时机把握的既恰到好处，又有些迫不及待。

此外，将在7月下旬举行的日本参议院选举也使得安倍政府必须表现出对韩国的强硬政策姿态，以吸引日本国内部分强硬选民的支持。这样的制裁时机恰恰能够与选举遥相呼应。

对于日本民众而言，他们普遍认为最近半年多时间里，安倍在外交上遭遇到了严重的挫折，包括对俄罗斯的外交一无所获，拿回北方四岛当中的两个小岛也遭遇挫折，遥遥无期。日韩两国关系一再陷入低谷，毫无改善的迹象。大阪G20会议尽管被普遍评价为成功，但安倍的外交政绩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内容。因此，仿效美国的强硬对外制裁政策，从经济上对韩国进行报复性的制裁，也可能是安倍政府创造外交业绩，吸引选民支持的内在动机。

日本对韩国的变相经济制裁，也存在着敲山震虎的动机，以打击韩国的方式变相警告美国。美国正在以泰山压顶之势同日本进行经贸谈判，要求日本完全按照美国的要求和意志做出大幅度的让步，不仅实现美日贸易之间的平衡，而且要让美国的企业大幅度的进入日本市场，实现美国企业对日本服务行业的全面介入。日本一方面对美国的要求顽强进行抵抗，一方面也不得不做出让步，但是在让步的同时，日本又不甘心。于是，通过打击韩国的方式，警告美国。向美国暗示，一旦美国对日本压迫过剩，日本也有进行反制的手段和能力，反制韩国就是对美国的一个例证和警告。

谁会“受伤”

就日本对韩国的这种变相制裁政策影响来看，可能会带来多方面与长远的影响，负面的效果可能较大。

第一，日本对韩国的变相制裁政策的确会给韩国相关的半导体制造业带来比较严重的冲击和打击，但是，无法动摇韩国半导体制造业的优势地位，也无法阻断韩国相关产品的制造与生产。尽管韩国相关的进口材料存货不多，但是韩国可以通过全球采购，包括从中国采购，自身投入资金与技术，扩大相关材料的生产，对日本垄断90%的相关材料进行替代使用。所以，日本的这种政策，长远而言，可能造成韩国与日本经济关系的逐渐脱钩，减少韩国对日本高技术、材料和关键零部件的依赖。日本企业将蒙受长远的损失。

除此之外，韩国也可能由此在政治和心理上带来了同日本的全面疏离。这次日本与韩国的制裁与反制，加剧了日韩两国国民之间的反感和政府之间的对立。

第二，韩国与日本政治上的长期不睦，损害了美国在东北亚地区的安全利益，使美国的朝核政策、在东北亚地区的安全政策更加复杂化。日韩这两个美国在东北亚地区的伙伴相互之间难以协调，加剧了三方之间的内耗。在一定程度上，美国或许会更倾向于日本“整治”文在寅政府。因为美国对文在寅政府超出美国的界限，拉近与朝鲜的关系十分不满，但又找不到对韩国发作的机会，愿意借日本之手，对文在寅政府施加压力。

第三，日韩两国都有鲜明的民族个性，日本方面已经透露出进一步对韩国扩大经济制裁的可能性，这很可能导致日韩两国相互制裁不断升级的危险倾向，进而使日韩两国关系完全进入死结状态。若日韩关系长期不睦，将直接损害乃至推迟中日韩自由贸易协定签署的政治氛围与时间进程，进而给东北亚地区经济合作带来长远损害，并且也不利于东北亚地区的和平与安定。

在全球化浪潮方兴未艾，势不可当，地区经济合作不断推陈出新，经济联系日趋紧密的世界局势当中，经济制裁在短期内对强势的一国而言，可能带来利益，但如果制裁最终促进双方走向对抗，而没有办法实现和解的话，那么最终双方都将受到损害。而在这种双方的损害当中，区域外国家，可能会获得意外的红利，从而获得意想不到的市场与机会。

（周永生，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教授、博导、日本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