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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蹲坑”的时候,我们会读些什么?
作者:彭梁洁
来源:物质生活参考(ID:wzshck)
01.
“厕读”这件事跟熬夜有一个共同点:尽管从医学健康的角度来看存在一定风险,但总让人欲罢不能。
有人说,人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做的事大多都是无聊的,拉屎算其中之最。于是,厕所读物被用来填充这段无聊的光阴。
但如果你以为这充其量只是用来打发时间,那就大错特错了。有研究表明,人们在如厕时阅读注意力更集中,记忆效果尤佳。由此看来,这是一段值得好好利用、合理规划的黄金时间。
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每人每天大约上厕所6至8次,一年就是2500次左右,算下来人的一生大约有三年时间耗费在厕所里。我们假设“大号”的时间占到三分之一,也就是整整一年时间。厕读一年可以收获什么?
粗略估算一下,以普通人每分钟300-500字的平均阅读速度计算,一年至少可以阅读1.57亿个字,这大约相当于120回《红楼梦》字数的158倍,《百年孤独》字数的606倍。如果将书的艰深程度、思考时间作为阅读难度系数计入其中,最保守计算,人一生中仅仅利用“蹲坑”时间就能读完这两部大部头。
再假设,你把如厕的宝贵时间贡献给英语单词,即使以8分钟熟记一个单词为限,你也能吞下包含6万个词条的《韦氏词典》。
当然,大部分人在如厕时不会选择太费脑子的作品。对于厕所读物的定义以及现实选择上,人们往往有一些普遍的标准:
首先篇幅较短,以便可以在短时间内中断而不引起拖延,引发痔疮等病症;
其次,内容最好轻松有趣,既不要像哲学、专业理论书籍那样艰深晦涩,也不要带着悲伤沉重的基调,但又不能太有趣,以防手不释卷;
再者,书本的体积不能过大、不能太重,方便手持,口袋书是最合适的。
综上所述,短篇小说、小故事集、杂文集等当属符合条件的最佳厕所读物。实际上,《读者》《故事会》等文摘类杂志确实频现于厕所这一场合。
当然以上标准并不唯一,最终选择何种厕所读物因人而异。
知乎上,有近16万人浏览了“大家的厕所读物有哪些?”这一问题,可见不少人对厕读产生了求知欲,且认认真真思考过这件事。而我们可以透过342个回答窥见形形色色的人生。
有人勤翻世界地图集,因此在地理考试中总能拿到高分;有人闲暇之余,把蓝月亮洗衣液、红塔山烟盒等成分表背得滚瓜烂熟;有一位可爱的妈妈整理了孩子上学时写的日记和作文,放在厕所里供全家老少轮番阅;此外,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也非常受欢迎;其中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恐怕是如厕时捧一本美食之书读得津津有味的厕友了。
偏偏也有高人,认为厕所是专供理论书籍、严肃作品施展魅力的最佳场所。他们在厕所消灭的书包括:《史记》《国富论》《悲惨世界》《尤利西斯》……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从来不敢将大部头列入自己的厕所读物备选清单,但仍然十分好奇,在马桶上目睹一本巨著的未读部分慢慢变薄,直到读完最后一句,合上书那一刻会是怎样的奇妙体验。
也有人不设固定读物,如厕之前临时起意跑到书柜前,思来想去,犹豫不决,强忍腹痛;也有人比较随性,当下在看什么书就直接带进厕所,省去了临时决定的烦恼。
无论是哪一种,厕读爱好者们应该都有过这种感觉:被认为难登大雅之堂的厕所往往比正儿八经的书房能提供更高的阅读效率、激发更多灵感。世界厕所组织创建者甚至提出,“没有舒适干净的厕所,人就不会有高效的生产率”。
02.
只要随便打听一下,你就会发现周围有厕读习惯的人不在少数,而不再将自己这个癖好视为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因为这是人们为数不多的、由于要进行一件必须之事而心甘情愿被困在某个地方的时刻,除了呆呆地坐着或者蹲着,你总得找点什么事做吧。
在以色列海法的伯奈锡安医疗中心工作的罗恩•绍尔医生说,“我经常在上厕所的时候翻看美国《新科学家》杂志,把它当成一个分散注意力的疗法。我不愿老想着拉屎这档子事”。
2008年,罗恩进行了一个关于厕读的调查,收到了499份、被访人群从18到65岁的有效调查问卷。其中64%的男性和41%的女性坦言自己有厕读习惯,并且多数情况下,“拿到什么就读什么”,比如报纸;厕读者会比不在厕所读书的人花更多时间在里面,而且认为自己比他们患上便秘的几率更小。①
为了方便人们这一需求,技术和市场均进行了不懈努力。
在某电商平台上以“厕所书架”为关键词进行搜索,你会找到不少满足条件的商品,其中尤以“防水”功能最受欢迎。
在中国专利信息网上,可以检索到的跟厕读有关的专利有两项。一个是2008年公开的,一款叫“厕所阅读工作台”的专利,介绍如下:
“本实用新型以人为本,在传统厕所的基础上设置一块可收起、放下的平面板,从而增加了传统厕所的实用性和私人空间的方便性。”
还有一项专利名为“知识库卫生纸”——“其技术特点是,所述卫生纸体的纸面上载有表达相关内容的文字……本发明的优点是,它为人们上厕所阅读提供了方便,还为人们旅途中及其它空闲时间阅读提供了便利,具有一物多用之功能。”
实际上,后者所述已经被其他国家付诸实践。
被称为德国“厕所大王”的商人瓦尔,于1990年拍下柏林公共厕所的经营权,在厕所设计上推出了许多别出心裁的创意。针对德国人普遍热衷厕读这一习惯,其公司就将文学作品和广告印在卷纸上,以供人们如厕时消遣。
在瓦尔公司经营的厕所里,人们可以读到德国抒情诗人海因里希•海涅的作品,还有其他故事和侦探小说。如果你想看完整部小说也没问题,他们将一整本书的内容收录在12卷手纸上,一卷一章,只要买下一打手纸,就可以领略整部书的风采了。②
或许是受到瓦尔的启发,《午夜凶铃》作者铃木光司于2017年推出其新作品《扔了》,是以公共厕所为背景的恐怖故事,他顺势做出了将新作品印在厕纸上的尝试。
这部恐怖小说将内容与形式巧妙融合,全文2000字,共9章,在厕纸上每86厘米重复一次,以配合人们每次如厕的时间和约80厘米的手纸用量;同时以蓝色墨迹印刷在卫生纸上,诱人联想到血迹。③
03.
2013年,一家图书销售平台举办了“第一届厕所最佳读物有奖评选活动”——这可能是唯一一个令作家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榜单了,第二届大概正因此难以为继。葛优在《编辑部的故事》里说,能带到厕所看的书就是好书,这个标准恐怕难以得到太多人认可。
但可别小看了厕所。它作为现代生活的基础设施,由一个独立空间从人类生活空间中被分离出来,是人类文明发展的结果,也是最为私密、放松之地,关上门便自成一片天地,所有面具、粉饰皆可卸下。在这个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随意翻开一本喜欢的书,真是自在极了。
实际上,古今中外不少名人都对厕读之意境表达了高度赞美。
美国作家亨利•米勒提出,要阅读文艺复兴时期法国修士弗朗索瓦•拉伯雷的作品,建议找一个简陋的农村茅房,“在玉米地的茅房里,新月的银色月光透着门缝照了进来。如果能叫上一个朋友陪你一起蹲上半个小时,那就更好了。”①
欧阳修在其《归田录》卷二中记载:“宋公垂(北宋书法家宋绶)同在史院,每走厕,必挟书以往,讽诵之声,琅然闻于远近,其笃学如此。”而欧阳修自己的“三上”论——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更是广为流传。
由此可见,跟“厕所”二字沾边的作品未必就流俗。
一位名为王樽的作者撰文称,想办一份专供厕所阅读的报纸,“从栏目设置、内容编排到纸张使用均有建树,既然世上已有可以吃下去的食品报纸,在厕所阅读已毕可当手纸使用的报纸肯定应该应运而生”,遗憾一直没有实现。
他还提到自己某次参加会议,在临海的高级度假村酒店卫生间里读《洛丽塔》的情境:
黄昏时分扎进卫生间,犹如置身某外国公主的闺房。四壁是晶明透亮的胭脂色大理石,几何型的壁灯雕着花饰,室内弥漫着兰花的幽香,马桶里的水是湖蓝色的液体,落地的大镜子照着自己,沐浴之前先坐在马桶上展开《洛丽塔》,开卷就是“洛丽塔,照亮我生命的光……”在这异地的豪华和充满诱惑的卫生间里阅读这部异乡爱情故事,真是情景交融,贴切极了,令人经久难忘。
厕读的现实发展似乎与其历史遥相呼应了——这种习惯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的西方国家,供中高阶层享用的厕所往往位于城堡偏僻的角楼之中,为阅读提供了清静隐秘之地。
如今,随着手机对生活无孔不入的入侵,公众号、新闻App成为越来越多人的选择。厕所读物的含义也变了——从报纸、杂志、图书等纸质阅读载体,转变为人们在如厕时用以消遣的任何内容,比如你当下正在浏览的这条微信文章。
最终我们可能错过的,不只是一个个在书香气中缓缓展开的美妙故事,还有存在于回忆中因不舍释卷而蹲得腿麻的真实体验。
参考资料:
①《“厕读”有风险吗》 作者:[英] 伊恩•桑普 刁顺译 环境与生活
②《瓦尔的厕所》 作者:锦铂 恋爱婚姻家庭杂志
③《印在厕纸上的恐怖小说》 作者:老马有话 洗之朗
④《厕所阅读》 作者:王樽
*图片购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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