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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现代语言学家进入原始部落所面临的文化差异(连载③)

2019-07-04 10:4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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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1977年,丹尼尔·埃弗里特携妻子和三个年幼的孩子来到亚马孙丛林中皮拉罕人的部落,他想要传教,改变皮拉罕人的宗教信仰。但他发现皮拉罕语违背了所有现存的语言理论,并反映出一种远离当代认识的生活方式。例如皮拉罕人没有记数系统,没有统一的颜色的称谓,没有战争和个人财产的概念,没有过去与未来,完全活在当下。埃弗里特开始痴迷于他们的语言、文化,并沉溺于他们的生活方式,久而久之,他最终失去了传教的信念。

这本书是埃弗里特30多年客旅丛林的生活记录。埃弗里特以放弃现代文明生活的代价换来书中与皮拉罕人一起生活的奇闻轶事。同时,这本书也是对现代语言和文化的和探索。

几天之后,我的访问就匆匆结束了。1977年12月,巴西政府命令:所有传教人员离开印第安保留地。我们不得不收拾行李打道回府。尽管只有几天的时间,但无论如何,我已不枉此行。我近距离地接触了皮拉罕人,切身感受了他们的语言。在那最初的日子里,我还学会了一点点皮拉罕语。

由于是被迫离开,所以我担心自己无法再回到皮拉罕地区。SIL也同样忧心,于是他们想方设法,试图帮我绕开政府的禁令。他们向位于巴西圣保罗的坎皮纳斯州立大学(State University of Campinas,以下简称UNICAMP)发出申请,让我成为了一名该校的语言学研究生。SIL希望能通过UNICAMP获得政府授权,允许我长期停留在皮拉罕地区。尽管我向UNICAMP发出申请是为了获得授权,但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给我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学术研究氛围。

如 SIL希望的那样,我在UNICAMP的工作得到了回报。巴西国家印第安人基金会(Brazilian National Indian Foundation,简称FUNAI)的主席,伊思玛斯·德·阿劳霍·奥利韦拉(Ismarth de Araujo Oliveira)将军允许我携带家人返回皮拉罕地区,进行六个月的数据搜集以完成我的硕士论文。那一年的12月,我带着妻子凯伦、七岁的大女儿莎伦、四岁的小女儿克里斯以及年仅一岁的儿子卡莱布,从圣保罗乘公共汽车前往波多韦柳,开启了我们一家人的皮拉罕村之旅。三天后,我们抵达波多韦柳,驻扎在这里的SIL的传教士可以帮助我们前往皮拉罕村。我们在波多韦柳待了整整一个星期,为即将到来的探险做心理层面的准备。

对一个西方家庭而言,到亚马孙流域生活并非易事。实际上,在前往皮拉罕村之前,提前好几个星期,我们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传教士们在波多韦柳帮我们订购了不少物资,以备不时之需。我和凯伦必须要把能想到的,丛林生活中我们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买好。东西很多,事无巨细,从洗衣皂到生日礼物、圣诞礼物等,不一而足。从1977年到2006年,我多次往返皮拉罕村,在此之间,我们满足自身医疗需求的同时,也需要为当地人提供医疗上的帮助。购买药物所费不赀,购物清单上的药物有:阿司匹林、抗蛇毒素,以及达拉匹林、氯奎宁、金鸡纳霜一类的抗疟疾药。

傍水而居的皮拉罕人

我们还要给孩子准备教科书和学习用品,以便他们可以在村庄里自学。每次我们回到波多韦柳的驻地,孩子们都要参加由SIL主办的考试,考试结果受到加州政府的认可。学习材料和一大堆生活用品打包在一起,这些东西包括:一整套百科全书和字典,好几百公升的汽油、煤油、丙烷,靠丙烷保温的冰箱,罐头肉、奶粉、面粉、大米、豆类、卫生纸,以及用于和皮拉罕人交换的物品等。

买好物资之后,为了给孩子们的到来做好准备,我和传教士迪克·尼德(Dick Need)决定提前去皮拉罕村收拾房屋。从早上6点开始,我和迪克每天都夜以继日地工作。我们带上的食物很少,因为必须带的工具太重太多了,飞机无法负荷。我们几乎完全依靠坚果为生(也许我们可以找皮拉罕人要一些鱼肉,但由于我们还不熟悉当地文化,不确定这样做是否会太过唐突。所以我们还是决定,吃皮拉罕人主动送给我们的巴西坚果)。我们修理了房子的屋顶和地板,建了一个新的厨柜。在几个皮拉罕人的帮助下,我们还清理了机场跑道,以便迎接飞机的到来。我了解自己的孩子,对他们而言,房子的第一印象至关重要,这直接影响到他们愿不愿意留下来。从这个层面来讲,我感到十分内疚。我向他们要求得太多了。因为我的缘故,他们不得不离开熟悉的朋友和城市生活,在陌生的语言环境和丛林中,与皮拉罕人生活数月。

家人将要到达的那一天,我天不亮就起床了。在黎明的曙光中,我走到机场,检查跑道上是否有由水位下降而引起的凹陷。我还仔细排查了跑道,确保没有皮拉罕人无意间掉落的大块木材。我很兴奋,因为我在皮拉罕村的使命即将开始。但如果没有家人做坚强的后盾,恐怕我无法坚持下来。我们需要互相支持,这也是他们的使命。他们即将到来的世界,没有电力供应,没有医生,也没有西方世界里的娱乐生活,从很多方面来讲,这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远古时代。这对孩子们是个巨大的挑战,但我相信他们能处理得很好。我知道凯伦能够对这样的生活应对自如,她经验丰富,孩子们也能从她的一言一行中获得信心和力量。凯伦在一个叫萨德乐玛(Sateré-Mawé)的印第安部落中长大,从八岁起就在亚马孙流域生活了。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在这里传教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很多时候,我也从她那掌握一切的信心中获得了力量。她是我见过的最坚毅称职的传教士。

在飞机降落的五分钟前,皮拉罕人开始大喊着朝机场跑去。两三分钟后,我感受到了这份躁动,也兴奋地跑了出去,迎接来到这片丛林的家人。飞机降落后,凯伦和孩子们热情地朝大家挥手。飞行员打开了舱门,我走过去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凯伦走下飞机,开心地笑着,并试图与皮拉罕人交流。莎伦、小狗“眼镜”、妹妹克里斯和弟弟卡莱布也一起从舱门里走了出来。孩子们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看到我,他么还是很高兴。他们也向皮拉罕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等飞行员准备返回波多韦柳时,迪克一边登机一边说:“丹尼尔,今晚我就可以在波多韦柳享用美味多汁的牛排了,我会想你的。”

在皮拉罕人的帮助下,我们把所有物资都搬到了房子里。短暂的休息后,在我的带领下,凯伦和孩子们把这个家的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房子还需要好好收拾一下,几天后,我们就能在此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了。

我们把物资包打开,开始布置房子。凯伦做了蚊帐、可以遮盖菜肴的桌布、衣服和其他物品。她负责照顾我们的家庭,让孩子们在家里接受教育;我则全身心地投入到语言学的研究。想要把美国基督徒文化带到皮拉罕村,我们一家还要做许多的功课。

我们所有人,甚至凯伦在内,都没有想过即将面临的会是怎样的新生活。第一个夜晚,我们全家人在煤气灯下共进晚餐。漆黑的客厅中,我看到莎伦的小狗“眼镜”正在追逐一个跳来跳去的物体。那东西正朝我跳了过来,我停止了进食,想看清楚是什么东西。突然,那黑乎乎的东西跳到了我的膝盖上。我拿起手电筒,一看,是一只灰黑色相间的狼蛛,直径至少有20厘米。但我有备而来,并不害怕。因为担心这里有蛇虫鼠蚁,所以我一直带着一根硬木棍子。我没有用手拍狼蛛,而是迅速站起来,借助腰部的力量用力一甩,把蜘蛛扔到了地上。这下,我的家人都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和这个毛绒绒的家伙。我一把抓过木棍,朝它猛地一击。前屋里的皮拉罕人一直看着这一幕,我打死蜘蛛后,他们问我那是什么。

我说:“Xóooí。(狼蛛)”

“我们不杀蜘蛛”,他们说,“它们吃蟑螂,而且不伤人。”

一段时间后,我们才慢慢适应了类似的文化差异。当时我们觉得,承蒙上帝的庇佑,我们才得以幸存。而这类经历也给我们留下了很多值得分享的故事。

(未完待续)

本文摘自《别睡,这里有蛇》,作者: [美] 丹尼尔·埃弗里特 ,译者: 潘丽君 ,中资海派 | 新世界出版社2019年3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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