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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文人的故事,个个都是末路穷途

2019-07-03 08:3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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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湃客·镜相”栏目首发独家非虚构作品,版权所有,任何媒体或平台不得未经许可转载。

文 | 陈年喜

编辑 | 刘成硕

诗家事业君休问,不独穷人亦瘦人——陆游《对镜》

D城,据说已经有些历史了,五百年还是八百年?没有人说得清楚,丹江岸边那座青砖灰缝的船帮会馆有明确记载建于明末,高大嵯峨,气势宏伟,站在城后几亿年前火山岩堆积起来的鸡冠山上向下看,在现代水泥建筑丛林中,依然如鹤立鸡群,可见当年船运业的繁华与一方商业生活的气象。但一山一江夹一城,受地理条件限制,小城的格局一直没有形成规模,到今天,仍像个长不开的小人儿。

九省通衢之地,水旱码头,商业与文化相随相生,从古到今,这是个出文人的地方。文化是个好东西,而文化人的故事,他们因之而明明灭灭的种种命运,可谓浩如秋天层层叠叠的落叶。这些年里,我见过听过的一些人,一些故事,起起落落飘飘荡荡,布满了一江两岸斑驳的空间。

老六:铿铿锵锵都是书

有一年秋天,我们几个人去丹江河里炸鱼。那时候的丹江水还很清澈,也很盛大,一个浪能打出几米远。站在岸上可以一眼看清哪里有鱼,哪里没鱼,哪里鱼大,哪里鱼小。我们长期观察的经验是,水直无鱼,水曲才有,就是在河水拐弯水势变得平缓的地方,才有鱼群聚集。

丟下去一颗炸药包,“轰”地一声巨响,水花和细沙扑向天空,水面立即可以看到一群鱼翻起了白白的肚皮。我们大喊:“老六,老六,快下水。”老六是我们当中水性最好的,没有他在,炸药包几乎是白糟蹋。老六立即浪里白条一样冲向鱼群,抓一条扔一下喊一声,一会岸上就积起一个小鱼摊。大伙收拾了鱼,高奏凯歌还。

老六其实并不爱吃鱼,就是陪大家快乐,大伙吃鱼喝酒时,他给我们讲卡夫卡、里尔克、弗洛伊德。老六好读书,几乎读遍了中外名著,他属于述而不作的那种人。大伙说:老六,“你可是真正的知识分子呀!”老六急摆手:“哪里呀,我就是个知道分子。”

老六的本职工作是打铁,他祖上三代都是铁匠,一辈一辈传下来的好手艺。铁匠的手艺分两种,一种是形,即打什么像什么,打出来的器物精巧好看,这个不难,难的是刃器活,即淬火技艺,老六的淬火技术已臻炉火纯青地步,什么样的铁,什么样的钢,用什么温度的水去淬,清水还是浊水,淡水还是盐水,他看都不用看,全凭手感。经他淬出来的刃器,扯一根头发放上去,吹口气就断了。

老六的铁匠铺子在城南,铁匠铺子上面是日夜轰隆响的火车桥。每天快车慢车有多少趟,几点从南向北开一列,几点从北向南开一趟,他比火车站的列车表都准确。老六有些孔武,但没有多少胡子,倒显得白净。我领教过他的手艺,有一回,下雨没事干,去看他打铁,他正给人打一只铰刀。铰刀多用于工业车床上加工器件用,民间还没听说过作什么用途。他将一块弹簧钢板截了一段,大火烧透,锤打,再烧透,再锤打,如是者十几次,最终锻打出一块黑亮的精钢。我见过别的地方的铁匠铺早都用上了汽锤,匠人丝毫不用费力,只需掌握火候和器形就行,老六还一直用人工大锤。他说,锤砸在钢铁上,我知道它熟了几度,该用多大力气,还需要几道火功,手感都会告诉我。汽锤汽割那洋玩艺,我用不了。

锻打成功的铰刀,像极了电影里大侠们用的飞镖,小巧精致,乌蓝乌蓝得惨人。他将铰刀随手一扔,噌一声插进了一块铁皮里,再拔出来,刃口丝毫无伤。他说:“也只有小日本,才有这个锻钢技术吧。”

事情还是出在了铰刀上。

当大伙知道坏消息时,老六已经进了看守所的班房。他给人锻打的铰刀,被人用来加工枪管了。那个人造了很多根土铳,卖到了很多地方,有一个人冬天到山上打野猪,被人举报了。张三追李四,李四追王五,最后追到了老六头上了。本来造枪与老六没一点关系,但铰刀是老六打造的,等于他向罪犯提供了关键设备支持。那人用铰刀将钢管从这头向那头钻透,作了枪管,而管枪是枪支的最核心部件。

老六被判了一年六个月,铁匠铺设备全部没收。老六也没喊冤,只是求人把他那本读了一半的《资本论》带给他。也不知道他读得怎么样了?算下来,老六再过两月也该出来了。

张则成:丹江河畔筛沙客

丹江从秦岭南坡的凤凰山下来,九曲十八折之后,在D城段变得驯服温良,一路挟带的泥沙因地势平缓而沉淀,沉淀下来的泥沙长满了芦荡,年年芦花漂白了两岸。坚硬饱满的河沙是上好的建筑材料,也是最方便的衣食财源。张则成一家多年一直靠淘沙生活。

张则成最初是民办教师,教了十三年书,到后来,政策一刀切,所有的民办教师都得清理掉,大学扩招之后,国家有的是人才。大伙上访争议了两年,没有任何作用,拿了一千二百元补偿金,回家了。

此时城镇化大兴大起,张则成家的一亩三分地早化作了开发商的楼盘,连种一颗白菜的地方也没有了。张则成买了一把钢筛,带着爱人沿丹江河滩找沙场筛沙卖。除了有办法的人家,周围人差不多都在干这个。除了受天气欺负,也受河道管理部门的气。他都记不清这些年,被没收了多少张沙筛了。

筛沙是件非常苦累又无聊的活,早晨天不亮起床,做了硬实饭,饱饱的吃好了,准备足一天的干粮和水,太阳冒山尖时赶到沙场。买沙的大三轮、小三轮起得很早,赶晚了,买方就会去买别人家的沙,你的沙就只能凉着。天不好,一场大雨,一场水涨下来,沙又归了河水和下游的河床。

最难的是沙源地的寻找选择。丹江水流了千年万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河流的秘密永远比人的秘密难以猜测,有些看似有积沙的地方,待砍了树木割净了芦草,挖开来,下面是一堆石头,或者有一摊沙子,不用一晌子,下面就见了岩石,白忙活一场。有的地方明明有好沙子,但周围的路太差,车子开不进来,淘再多也白搭。还有的地方,泥太多,一半泥一半沙,没有用处,没人要。

每天筛着沙,张则成就想,这样总不是个办法,老了的生活来源且不说,就眼下,靠沙也过不去,儿子一天天大了,马上要上大学,那花费就是天文数,无论如何,得有个第二份收入。

张则成的表弟在县文化馆上班,其实文凭还没有张则成高,只是职校高中生,而张则成是正宗的县一高文科生。不知怎么地,表弟就写出了一本书,是关于民俗与吃喝文化的,卖得很火,一下卖出一万多册,挣了四五万。人怕出名,每天约稿不断。表弟写不过来,找到张则成帮忙。

张则成原不想接这个活,一个是自己从来也没有写过文章,二则是讨厌文字了,教了那么多年书,成亦文字,败亦文字,这些方块太伤人了。后来经不住纠缠,还是接了。张则成至今记得,写的第一篇文章叫《一碗扯面后的风雨》,三千字,发在了南方的一家内刊上,得到稿费300元。

写文章,尤其要写出真情实物的好文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张则成的生活简单狭窄得像一张纸条,写着写着,大脑空成了壳,他感觉需要生活来充电,于是把沙场的事交给了爱人,骑上摩托车去各地找生活素材。

几年下来,张则成骑坏了两辆摩托车,竟写了厚厚一本,计有四十万字。他要将它们出版成集,他找了很多家出版社,没有谁家明确拒绝,也没有谁明确答应。只是有编辑告诉他,出版市场已非王谢旧楼台,写得好坏是一回事,有没有读者是另外一回事,言下的意思是你太无名,只有风险自担,自费出书。

为了筹措书号钱,张则成收起了沙网,两口子南下广东进工厂了,儿子交给学校全寄读。那是一家冰箱厂,叫格力。有一天他半夜给大家打电话说:“工资不错,虽然每天加班,苦两年,书号钱就够了。”

小莉:为爱情而写

小莉四十岁了。

小莉出生和长大在河西走廊尽头的敦煌,嫁过来时,才十八岁。十八岁的小莉很清秀,清秀得像个初中生,走路一蹦一跳的。他的丈夫赵大成对她的清秀很不放心,走亲访友,朋友聚会从不带她玩,留她一个人一天天在深宅大院里。小莉的感觉里,好像嫁过来之后再也没有走出过这座红漆铁门的大院。不过,人们已经忘了小莉的十八岁了,就连她的四十岁,也没几个人记得。像她的诗歌一样。

小莉认识赵大成的经过说不上传奇,与无数文青故事所有版本并没有太多出入。那时候,文学青年特别多,没有人说得清那个年代为什么这么多文学青年,从繁华都市到边毛荒地都是。那时候有一个段子,说你在街上随便扔一颗石子都会打中两个文艺青年,似乎并不夸张。这一现象,也许并不在人类学社会学的范筹,就像平地里起了一阵风,来得急,去得也急。没有人去研究它们,小莉倒是从自己身上研究了一翻,结果是:为了爱情。

小莉开始写诗的时候,赵大城已经写了好几年了,小莉把诗歌写得有点像诗的时候,赵大城已经有了些名气,在各种刊物上都有发表,还获过几次小奖。名气像一阵风,吹到了河西走廊尽头。小莉就给赵大成写信,向他致敬和学习。信来信往,就成了好朋友,诗来诗去,就走到了一起。

小莉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和赵大成见面的情景,那是一个冬天,不太干燥,也不太冷,那是一个有点反常的初冬。在柳园火车站,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走出了站口,那时候柳园火车站还很小,每天只有几趟车停靠,都是绿皮的那种。强烈的太阳照耀着赵大成,照耀得他更显单薄。他的眼睛真好,一点也不向阳光示弱,明亮又有力,四下寻找一个人。小莉知道那是在寻找自己,她故意躲在人群后面不出来,小莉个子小,被人墙遮得严严的。她手上紧紧握着一本《读者》,那是约定接头的暗号。

那个下午,好像都很激动,又像谁也没激动,两人迎着风在火车站广场外的人行道上走。风从马鬃山的方向吹来,带着一股野性,一股牛羊和草场的膻气,风把赵大成的头发吹起来,一会儿吹成了中分,一会儿吹成了左偏,小莉发现赵大成的头发竟有一半是白的,但白得光亮,白得柔和。小莉第一次知道,那叫少白头。

2010年,赵大成去了山西煤矿,到底是哪家煤矿,小莉至今也弄不清。山西的矿多得像星星似的,有的大点,有的小点,D城的青年,像煤矸石一样散布在这些大大小小的煤矿里。赵大成这时候早已不再写诗了,生活离诗越来越远,诗不能当日子过。小莉也不再写了。其实两人写得都还不错,经常有刊物发表,各地诗人诗会活动也经常发出邀请给他们。

半年后,赵大成回来了。小莉去风陵渡接的赵大成,赵大成变成了一捆白布卷。送赵大成回来的车只能送到这儿,这是规矩。在把赵大成转移到另一辆车上时,对方交给了小莉一个包。几天后小莉打开了它,那里面是八万元钱和一份补偿协议。那一晚,风凌渡上空无星也无月,只有风放肆地吹,粗砺的风把两岸村子的狗叫声吹成了碎片,又落进滔滔黄河里。

小莉又拿起了笔。二十年前,她用诗把赵大成写进了自己的生命,写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她坚信,以后,一定能把赵大成再写回来,不管他走得多远。

电影《立春》剧照

老李:犹是春闺梦里人

我认识老李的时候,他还不叫老李。当地有个习俗,父母在,晚辈不敢称老。我们都称他李老师。李老师写诗,当然是现代体,北岛顾城们的自由分行形式。

李老师家住县城西头,人称西街,这是俗称,如果寄个信或是填个人住址信息,就要写“西环路某某号”,这是比较正规的叫法。西环路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路,就是一条直通街,加上一些枝枝叉叉的巷子,除开直通国道的主街,那些巷子如同迷宫,走进去,让人东西莫辫。李老师就住在其中的一条巷子里。巷子太小,以致无名无姓。

李老师写诗较早,据说开始于学生时代,因为长于情诗,人也玉树临风,诗歌和人都被女生热追过,这是他个人的秘密,秘密的事,都不愿让太多人知道,他早已不提了。他床头的几本《当代青年》、《诗神》,已经黄渍不堪,其中有他发表的诗歌。他喝了酒,有时会翻开来,向大家朗诵一段。中学时段,是他一辈子最有理想的岁月。随着生活与年岁日长,人的理想会日涨或日蚀,老李属于后者,他说他一点理想也没有了,要有,就是喝酒,他至今依然保持着半斤白酒的量,喝完了酒,骑上电动车,去爬鸡冠山,一点不碍事。

老李写一手极好的毛笔字,半行半草,自创门派。十五年前,在南方某地开过字画店,当然,字是自己的,画则是为别人代卖的。老李从从座小城消失了十年,就在人们快要把他忘得干净的时候,他回来了。不过,去时一双人,回来一杆枪。连同他许多年的诗歌梦想一起,爱人被丟在了南边的大海边。

其间发生了什么故事,老李讳莫如深,从他断断续续的酒话里,我大致组织还原出了以下内容:在那个临海的城市,老李一边经营字画店,一边写诗,生意与事业都春风得意。后来,在诗人圈子里,认识了一位女诗人,女诗人离了婚,带着女儿生活,再后来,女诗人的前夫得了白血病,花光了钱,反过来找上了女诗人,女诗人找上了老李借钱。当时老李已小有积蓄,他拿出了全部家当,背着爱人支持了女诗人的前夫。再后来,双方都鸡飞蛋打,女诗人的前夫医治无效,死了,女诗人带着女儿,去了遥远的多伦多。字画店再无资金周转,老李青梅竹马的爱人进了企业,为厂长办公室打扫卫生。最后,她嫁给了厂长,厂长给了老李十万元钱,让他把字画店重新开张起来。

2012年,我去新疆喀什,行前的某天晚上,老李请我喝酒。酒酣耳热时,老李拿出了一幅字,尺幅不大,但字极隽秀。是唐人陈陶的两句诗:

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春闺梦里人

是谁的书法?我猜不出来,老李也没有告诉我,凭直觉,那是女人的手笔。简单的两句诗,里面包藏了多少风雨与情感,包蕴了多少命运风尘?没有人知道了。两年前,老李在一场酒后车祸中走了。

安安:从纸本到网络

我至今没有见到过安安,让我熟悉他的,是他经营的公众号“说人间”。

安安的人生前三十年,可以用一个词来总结,那就是失败。当然,没有几个人的生活是风光的,失败是大多数人的命运常态,但安安的失败败得有些特别。他原来是一个火纸匠。

丹江在南山拐了一个巨大的弯,这一拐不要紧,把南山拐成了D城的江南。南山得地理眷顾,气候温润,四季模糊,山上遍生野竹,这是制造火纸的上等材料。火纸就是祭纸,专为亡人用的。在冥币没有通行之前,它是那边唯一的通行货币。用量大得吓人。

“说人间”,其实在说自己,我把其中有关安安个人信息的内容筛选缕析之后,大约连缀还原如下,这是一条浑苍的河水。

村子有一个水磨坊,因为水量四季丰沛,因为还没有电,水磨的生意好得像戏园子,当然说生意也不准确,那时几乎是免费,一年四季也挣不了几个钱,热闹,说的是忙碌。后来,通了电,有了电磨加工坊,电磨多高效啊,水磨就败落了,水磨坊被草包围了。

那时候,安安十五岁,他要把水磨坊变成火纸坊。在南阳大姑家,他见过火纸的生产过程,他记住了。那里拥有的条件,这里全有。但他没有钱,虽然也用不了多少钱。安安偷了父亲的私章去信用社村代办点贷款。那时候身份证和户口本的作用还没有提得太高,私章是最权威最有效的身份证物。按说安安十五岁,还没有资格,更不能代表父亲贷款,但那时候信用社有放款任务,完不成任务,也要受罚。代办主任给他放了三千。

火纸厂最顺当的时候,安安出了事。那一天夜里,他去添竹子,被捣坏了脚。火纸的主要原料是竹子,竹子要捣成奖,才能捞纸。添料的人睡着了,机器咣咣空响,他添料的时候滑了一跤,脚被机器当竹子对待了。在医院一住三个月,最后落下了瘸。

火纸浆仅竹子也不行,要兑别的材料,火纸厂收来了许多书,书浸泡捣浆后,掺在竹浆里,火纸变得细腻又韧性。火纸生产没日没夜,枯燥得要死,安安就一遍遍读那些即将成浆的书。到了后来,不能自拔,再到后来,写了两本书。他觉很自己写的书比那些成了浆的书好多了。

后来,火纸厂停产了,倒闭了,不是生产经营得不好。是有了冥币,一纸十好百万都有,没了火纸的市场了。再有,就是南水北调,政府说不能一江浊水献北京,火纸厂被罚了二万,关停了。

安安写的两本书自然也化成了浆,没有谁愿意出版它。安安开始用公众号说人间,说这半生经历过的、看见了的人间百相。他买了粉丝,现在也能接广告了。公众号有些火。政府和企业常常也借他的平台发消息,避谣或造谣。

安安现在成为一方网络名人了,杯光斛筹的活动上常有他的位置。在红洒和白干的吞吐中,假装把前半生忘掉。

尾巴

据说,在20万人口的D城,有200多个喜欢读书写作的人,他们分布于县城、乡镇和边边角角,他们被人称作作家或诗人。他们的职业五行八作,有些人根本没有职业,靠打零工为生计。他们枯枯萎萎,又丰茂葱郁。

在这个逻辑的世界上,这是一群没有逻辑的人。这说不上什么好,也没有什么不好。就像那些看见或看不见的流水,没有道理的消失和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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