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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养家的女孩:平凡的世界里,愚公移山般改变自己

2019-06-30 09:1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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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20年,最大的一批90后步入而立之年,自私、任性、非主流的标签,逐渐让位给“社畜”、佛系、养生的自嘲。在富足和贫乏、保守和洒脱、乐观和焦虑之间,这个年轻群体所呈现出的多元和矛盾,也是复杂中国社会与飞速发展时代的一个缩影。


奔三的90后,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们所处的时代,在他们的成长轨迹和精神面貌中打下了怎样的印记?澎湃·镜相栏目推出系列策划《奔三的90后,现在过得怎么样》,一起来看看当代90后的生存图鉴吧。

本文为“镜相”首发独家非虚构作品,版权所有,任何媒体及个人不得未经授权转载。

文 | 张学婷

编辑 | 王迪

“你会仇富吗?” 我问的时候有些不怀好意。

“不会,逆境出人才。”晓红回答得斩钉截铁。

但她也承认,有些人的命运从一出生就被定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勉强到达别人的起跑线。

而她的每一次选择,都笼罩在家庭的阴影下。“不过也不能轻易认输,是不是?”

剧照 | 《大江大河》
 “有时候也有点不甘心”                        

第一次见到晓红的爸爸,是在尘土中。

夏日黄昏,干燥闷热,每个人都是汗淋淋、湿漉漉的。一个清洁工偻着腰,刷刷地把地上的垃圾扫做一堆,扬起的灰尘扑了他满脸。突然,晓红向前几步,喊了声“爸”。我一脸惊讶,清洁工看起来至少五十岁了,晓红才刚上初二。而且他脸黑黢黢的沟壑纵横,比晓红还矮一头。晓红的爸爸是这个样子?

晓红几乎不在班里提起父母,开家长会那次她的座位也是空的。我一直以为晓红的爸妈是外出务工,和班上大部分人一样。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于惊讶,晓红之后主动提起了她家的基本情况:一共有四口人。她出生的时候,哥哥十岁,爸爸已经四十六了。很难讲,晓红的降生给家里带来了什么。因为过后不久,由于产后抑郁和生存压力,晓红的妈妈精神病复发,再也没恢复过正常。原本之前家里已经打好新房子的地基,准备第二年建了房子就搬进去。但妈妈治病花光了家里的钱,还因此负债。那片地基就此搁置,成了晓红爸爸心里的一个秘密。

晓红成长的村庄 作者 图

生活转了个弯。

“村里面的人知道我们家的情况,都很同情我,只是闲言碎语还是免不了。”姨叔说妈妈之前炒菜又快又好吃,但晓红从来没有吃过妈妈做的一顿饭菜,能够看到妈妈的情况也少。“她经常到处跑,一年有大半年的时候不在家。我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听到警察又把她带回来的消息,很难为情。”

她见到的妈妈也不是那么美好,不是自言自语,就是顾自傻笑。或嘴角一拉就开始大吼大叫,砸掉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锅碗瓢盆、桌子、椅子,霹雳啪啦,响成一片。这时,晓红只能缩在一旁哭泣。

还有一次,家里只剩她照看妈妈。妈妈突然发病,抓住她的肩膀问:“我想走了,要不要跟我走?”晓红连连摇头,哭着说不要。之前她被爸爸一再嘱咐过不要单独跟妈妈出门。可是妈妈不听,一把就扯过自己女儿往路上拉。晓红害怕得不行,身体发抖往后仰,凭借突然爆发的蛮力跟自己的妈妈抗衡。一个孩子的力量毕竟微小,很快她就被抱到了大路上。好在当时有人经过,看到情况不对,夺过她往回跑。

这段经历她现在想起还是后怕。

唯一能够称得上关爱的,是有一次,妈妈看到别人家的小孩都有糖吃,悄悄塞给晓红了不知哪来的几角钱,让她去买糖吃。“最后那些钱,我还是没有用,知道我们家穷,存起来晚上给我爸爸了”,她在电话那边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不是很傻?”

“有时我也会不甘心啊,鲠着一口气想问老天爷为什么要给我一个这样的妈妈?我上辈子是做错了什么吗?”随后,晓红补充道,“当然,只是一点点不甘心。后面就慢慢不去想这个问题了,想也没用,有点认命的意思了吧。我能够做的就是改变。”

直到晓红上大学,妈妈都是家里自己照顾,没有获得一份补贴,甚至不知为何,也没得到一份低保。高三过后,妈妈才被村里接到精神病院照顾,可以每年春节去看她一次。见她的时候,晓红总会疑惑:妈妈的情况似乎好一点了,能够回答自己的一些问题,但感觉“她不会为自己的子女着想,只会为自己思考,像个小孩一样”,这与晓红想象中的母亲形象相去甚远。她和爸爸一样,终于对妈妈“失望了”,不再期待她的“醒来”。

漫长的“期待——失望”的过程,晓红经历了整整21年。但当我想询问阿姨的情况时,晓红还是沉默了。

“你现在知道些什么?”电话中传来晓红的声音有些低沉。

“就知道一点点。”

“哦。她现在在葛兰。”

“葛兰?”

“哈哈哈”,晓红的笑声把我弄懵了,与之前流畅的交谈相比有些刻意,“你居然不知道葛兰是哪里?精神病院啊!”其实,葛兰只是小镇边缘的一个村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或许在她的心里,葛兰这个地名已经成为了精神病院的代名词。

我有些后悔刚才的发问,试探着道歉,“这个,我是不是不该问?”

“没关系,反正大家都知道,而且我也早就不在意了。”晓红的嗓音陡然低下,却一再对我强调“没有影响”。

这个话题就此告一段落。

晓红爸爸文化水平不高,力气也不大,要抚养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前些年,爸爸还去重庆打工来缓解家里的压力。后来村里偶尔能帮忙的亲戚也出去打工,孩子和妻子彻底没人照顾,他只能回家。村委会帮着找了一份打扫大街的工作,一个月1000来块,一年只放初一这一天的假,还要打扫整个小镇,工作时间长,又累。早上六点趁着街上还没多少人的时候打扫,一直打扫到八点多才回家,忙的时候要九点多才能回。整天都泡在街上,灰尘直往鼻孔、嘴巴、耳朵里钻,整个人都是灰扑扑的,随身带的毛巾也早就黑成一团了。等回了家,还要去地里忙农活,不然就没有粮食可吃。

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除开必要的开支,晓红的需求很少。住校生必须三餐在学校吃饭,但晓红特批每天下午可以出去面馆吃一顿4块钱的素面。因为学校的晚饭虽然有荤有素,可一顿就要6块钱。

家里虽然贫困,可晓红收拾得很整洁。衣服不多,晓红的永远是我们班上最干净的。夏天,我在外面和一群女生疯跑,回到教室衣服湿得能拧出水来,浑身上下一股汗味。只有晓红坐在教室清清爽爽,每天回寝室都要自己手洗衣服,一天一换。要知道,班上的大部分住宿女生也只是两天换一次,把脏衣服都积在一起,等周末拿回家给家人洗。

温柔爱干净的晓红自然是妈妈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有时候来我家恰巧碰到我还在吃饭。我妈总是会招呼晓红一起吃。只有一次晓红在我妈的盛情之下答应了,之后她就不肯进我家门了,而是在楼下喊我的名字。

这个孩子很“守礼”,我妈评价道。

剧照 | 《大江大河》

“我需要死命读书”

我们初中坐落在一个小镇上,破旧荒凉,四周环山。教学质量自然不太好,生源依靠附近村寨的小学,但实际上成绩或家庭条件好一点的都找机会去了区里的中学。在学校,调皮的男生带着钢棍来上学,拆下椅子腿当成武器。老师见到学生顽皮,会一脚就踹上去。家长们信奉“打是亲骂是爱”和“棍棒底下出孝子”。一到星期五,校门外就蹲着一大堆混混,等着学校里的小弟们出来“火拼”。有一次几十人的斗殴甚至引来了警察。

老师不会管放学后的事情,管也管不了。何况他们基本在区里安家,每当星期五就要急急忙忙乘车回去,哪有空管这些。家长也不管,有的是有心无力,有的是赚钱都来不及。那时候镇子上十有八九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隔一辈的人都宠孩子,爸妈不在就更加溺爱了,也不在乎学习,觉得成年了跟着老子去打工也是一条出路,暂且就先混着吧。

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有一眼就望得到头的未来。

晓红除外,她那时是初中班上仅有的好学生之一。面容秀丽,脸还没巴掌大,很瘦,也很爱美。即使生活费用不多,还是会选择从晚饭钱里挤出一点钱买护手霜(我们那里的文具精品店里有一大堆5块一瓶的三无护手霜和滋润乳)。虽然廉价,但晓红很珍惜,经常把它揣在兜里,时不时就拿出来涂手,整个人都是香香的。说起初中的梦想,晓红的语气中仍带着一丝雀跃,“我想当舞蹈家、画家、书法家,那时候根本不了解这些是干什么的,只是觉得这些职业多美啊!”

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晓红咬死学习。她觉得,只有读书一种出路,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每天晚上,晓红的舍友们玩玩手机就睡了,等着第二天早上再来抄作业。而晓红每天6点半起,11点半睡。10点熄灯,熄灯了就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学习。“和她们说不到一起。当时整个寝室都在玩手机看小说,天天交流QQ动态,偷菜种菜。只有我不玩,我觉得不好玩。”

教室里看到她,永远都是坐在位置上看书,腰杆挺得笔直。

班主任说:“我们班最勤奋的人就是晓红,在刻苦方面,你们谁也比不上她。”有一段时间,班级里兴起一阵小说传阅的风潮,几乎每个女生都私底下珍藏着一本言情小说。班上唯一没看的就是晓红,她不看言情小说,只看作文书,为的是提高自己的作文分数。现在叫晓红回忆自己的初中生活,她都说不上来,好像对什么都没太大的兴趣,当时一心只是扑在学习上面。

晓红勤奋过了头,就显得特立独行起来。当时我们这些中二少年最佩服的是那种轻轻松松不努力就考了满分的人,勤勉在我们这里并不算个褒义词。况且每次期末考试询问复习进度时,她不会耍心眼,有什么说什么,复习完了就是复习完了,不会“遮掩”自己的进度。最后考的分数没有“还没复习完”的人高,就会被人嘲笑。

最重要的,晓红不看综艺,听不懂笑话,从不参与我们的八卦话题。诋毁和嘲笑讨厌的人是那个年纪的女生建立友谊的最好方式,但她从来不在背后说任何一个人的坏话,总是低下头做自己的作业,换来的是背后一句若有似无的“假清高”。她也意识到了这种情况,于是初一的时候,晓红总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上学放学,这又愈发加重了她的孤僻和沉默。“其实我对于八卦是真的不感兴趣,而且我认为背后讨论人家不太好。我总觉得,拿出这点时间来做什么不好?都可以背几个单词了,说不定考试还会考。”

转变来源于初二的文艺联欢会,班里必须出个节目。一个胆大的女生准备带着自己的几个姐妹跳一支舞,算来算去还差一个人。玩得好的同学互相打闹推脱,独自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晓红突然举手,自告奋勇。大家都惊讶极了,可晓红还是没有放下她的手。

“我当时想了很久,有点不太好意思。但又觉得自己一直在埋头读书,青春也太单调了,何况我本来就很喜欢跳舞,就下定决心举手了。”破釜沉舟,晓红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决定。从那天起,晓红每天都挤出一小时练舞,还用几天的晚饭钱买了专门的舞蹈服。直到上台前,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她们练得怎么样。

滴哒!音乐响起,是一首甜美的青春歌曲。同学们扭头、甩胯,一个转身,接下来该是交换位置了,晓红退后一步转到了左后方。但左后方那位同学居然也向左边转,这下彻底乱成一锅粥。大家本来就没有真正的在舞台上演出过,顶着台下几百人的注视,动作尚且不齐,更别提遇到这种紧急情况。除了晓红,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停在了舞台上,仿佛几个人形立牌。只有晓红一个人坚持做完了整套舞蹈动作,脸红得像有血滴下。

音乐结束,大家拥着晓红走下了舞台。

自此之后,晓红还是好好学习的样子,只是大家无形中待她亲近了许多,也隐隐约约知道了晓红的家境。在我与她叽叽喳喳的对话中,话痨如我有时也会突然沉默,对遥远的未来感到恐惧。晓红就会主动接过话题,说自己未来的安排,说自己死命读书的原因是想要摆脱命运,“挣大钱走出大山”,或许能到重庆读大学、找工作,以后给爸爸一个幸福的晚年。她说这话的时候,天那么蓝,空气那么温柔,语气却坚定得像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

剧照 | 《大江大河》

“后来好像劲儿一下就散了”

当时考高中分为春招和中考两个途径。春招是区里的中学招人,如果考到一定分数就直接提档案录取,好学生基本都走这条路;中考可以考去市里的好学校,可风险极大,其实基本上默认是职业学校招人。一位长辈觉得市里肯定要比区里的中学教学资源好,中考就让我拼一把。我劝晓红跟我一起考,但晓红舍不得家里,没有了当初举手时一往无前的孤勇,而且算下来市里中学一学期学费至少三千、区里给了补贴只要几百,她还是选择了区里的中学。

只是一进高中,晓红感受到的却是扑面而来的挫败。她的成绩总与付出不成正比。语文、政治、历史这些需要背诵的科目学得很好,但只要遇到了数学、化学、物理这些科目,晓红就不行了。

高一分班,为了好找工作,晓红随大流选了自己并不擅长的理科,“那时候爸爸说他没得文化,啥子都不懂,让我随便选。老师同学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就学了理科”。

她没有考上火箭班,而是去了普通班。“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很认真在学。几个科任老师开会讨论我的时候,还在说就凭我这个这么认真的学习态度怎么也能考个好成绩,可能是学习方法没有用对。”恰逢晓红喜欢的化学老师怀孕,换了一个教学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老师,她对于化学物理逐渐失去了兴趣。然后是头疼的数学,她的成绩慢慢下降。

“压力可能是一个方面。当时爸爸说我们这种家庭,考得上就供,考不上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我最开始真的很痛苦,天天读书到凌晨,但是后来压着压着可能就习惯了。”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如果考不上也没得什么问题,像别人一样去广东打工嫁人都没什么问题。我哥哥初中读完就不读了,跑去打工挣钱。有哥哥撑着,家里条件也好一点了。我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劲头没有以前那么足了,成绩就降下来了。现在还是很后悔,那时候想岔了路,不应该太限制自己。”

最后晓红考上一所山东的民办二本院校,学习学前教育。她找学校的思路特别简单。也许是因为小时候没享受到父母的陪伴,晓红特别喜欢小孩子,每年寒暑假都要在家开办“小学堂”,免费辅导几个亲戚家孩子的功课。“而且我长大了才明白,想当舞蹈家、画家这些,是要靠钱堆起来的。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根本不可能,要现实一点。当老师又能出来帮扶家里,又能学一下技能,挺好的。再找一所外地学校,见见世面就更好了。”于是只要是满足学前教育、外地、学费便宜这几个条件的学校都行,她再从里面挑一个名字短一点的读。

仅用几天,晓红就做出了这个对她的人生会有重大影响的抉择。我为她最终上了她自己喜欢的专业而高兴,也不由想起我堂妹当初填志愿的情景。国家线出来,她只高了一本线一分,上一本很悬,以为只能去个二本了。但我伯妈发动所有亲戚打听大学冷门专业消息,充分利用六个平行志愿,最终让堂妹上了一所一本学校的冷门专业,现在都还在庆幸自己专业填得好。

我不要寂静的人生

来到济南之后,晓红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气候与生活。济南的物价也让晓红惊喜。一碗在广州能卖到15块的黄焖鸡米饭在济南只要8块钱。即便8000多块的学费让晓红心痛,但晓红一个月只需要不到1000块的生活费。

为了减轻爸爸的负担,晓红也开启了自己的兼职之旅。她同时打三份工。一份是在学校快递处值班,一小时能有5块钱的工资。活很少,很清闲,她有空的时候就会去值班,赚零花钱。一份是当前台,站的时间很久。最后一份最累、钱也最多,当一家培训机构的助理老师。星期一到星期六下午5点去,9点回,帮十几个小孩子辅导作业。这家培训机构的老板很严苛,只要请假就会被扣工资。有时候晓红生病,或者7、8节有课不能去上班,就会被老板扣工资,一个月能拿到差不多500块钱,多的时候能拿到700块。“我现在基本除了大头是我爸爸出,生活费这些小的我基本都能自己承担。”

今年春节,她还在老家找了一份工作,干到大年三十。“放假那天下着雨,我终于从黑心老板那里要回了工资,结果末班车停运,司机都回家过年了,我只好站在那里等我亲戚来接我。重庆的冬天好冷。”

除了兼职,生活中占据大头的还是学习。有了高中的教训,晓红对于学习抓得更紧了。面对从未学过的钢琴、美术和舞蹈,她下了死力气学习。这些都是自己小时候想学而没办法学的。所以她并不当作任务,而是兴趣。“我每天都要练琴练字,一天不练手就生了。晚上兼职回来我就去学校琴房练琴,生活一点也不觉得枯燥。我现在在慢慢找回初中的学习劲头。”

到了学期末,她每门课的绩点都是年级前几,还当上了钢琴课代表。前不久,她考取了教师资格证和育儿证,终于有了教书育人的资格。

挫败也不是没有,英语始终是个难题。她一个亲戚家里父母是本科毕业,两三岁的孩子从小接受双语教育,还有自己的英文名字。而她初中开始才上英语课,一个月都只能听一次纯正的英语发音,那就是月考放英语听力的时候。没有人教,晓红的英语自然拖了后腿,之后自己怎么努力学那个英语口音就是不对,带着重庆口音。但很快的,晓红又给自己打鸡血,下了三个口语练习软件,每天按时打卡。

晓红英语学习打卡  作者 图

她还曾短暂地谈过一段恋爱。但从小独立的她并不能理解男朋友的控制欲,使得这段恋情还是以分手告终。“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不知道如何爱人,怎么与他相处”,晓红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惆怅,“可能妈妈对我还是有点影响。”

最近,爸爸老是和她提起死亡这个话题,“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洒在大江大河里面,也不要大办,让我清清静静地走。这一生,我没有给你一个好的家境,你要靠自己努力了。”21年后,爸爸终于还清债务,攒够钱在原来的地基上起了一座平房。

她听了直流眼睛水,觉得爸爸这一生过得真苦,房子修好了,他也老了。但她还是不认同爸爸的观点,认为“这样的人生太静了”。生活需要不断地设立和实现目标,“就像初中那次跳舞,即使最后结果不算好,但我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是真的很快乐”。

“我知道,其实每个人一出生她的轨道就被定好了,即使你付出十二万分的努力也只能偏移一点点。但是,至少可以改变一点点的,是吧?”

后记

很难说,晓红的人生有什么范式可以循例。我最开始联系她时,幻想的是一个吃苦耐劳的穷孩子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阶层跨越的模范。但现实给了我“沉重的一击”,晓红一直在挣扎,到现在为止并不“优秀”——虽然初中努力,但高中没有拼命学习,更没有考上一所名校——如果让功利主义者来评价,这将是失败的二十年。她只能勉强算城乡差距的产物,无论是我,还是晓红,每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都有这样的问题。在她高中努力的劲儿散了的时候,我城里的堂妹正花着一个月3000的补习费被老师扯着学习;在她考高中、分文理的时候,没有人帮她参谋一个正确的选择;在她梦想着出国还要为钱奔波时,她的同龄人已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地球村的概念。

她就像是一个现代版“愚公”,永远奔波、拉扯,想要摆脱命运,走到山的那边去。

可比起其他初中同学,我又觉得这是极为难能可贵的。初中班上部分女生已经外出打工,有的甚至已经组建了家庭,生了自己的孩子,又把孩子丢给爷爷奶奶照顾,形成一个又一个的轮回。她们把自己的命运归结于命运。

只有晓红从不愤世嫉俗,她说:“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了,只能接受。但我可以每天改变一点点,每年都比之前好一点点。”她不羡慕谁,也不嫉妒谁。没有偶像,她最想成为的人,是自己。她说:“只要自己一步步走好了,就能成为最好的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

她终于走出了大山,并立志不让自己的孩子重复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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