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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楼探索者：嘘，废楼里，城市在低吟

2019-06-20 19:2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在雷宝珠的眼里，世界有太多惊喜，也有太多值得被呵护和聆听的地方。

她住过很多廉价小旅馆，那里不仅接地气，也是都市故事的宝藏。菜市场与公园是她常去的地方，花花草草里散发的是自然界的神奇魅力。她拍小孩，也拍女孩，前者身上保留着区别于成年人的原始野性，后者身上，则是主流之外被忽视的可爱与自在。

如今，在即将被抛弃的水泥巨物里，“喜欢散步，不爱说话”的雷宝珠捕捉到城市的低吟浅唱。她侧耳倾听，那是一个个正在消散的故事，和一场场被遗忘的生活。

朱宝蕾，也叫雷宝珠。1991年生于广西南宁。

Local本地：第一次进入废楼的契机？

雷宝珠：第一次是去老街区闲逛，发现曾经拍照的地方开始拆迁，特别幸运，在其中一间老房子里，捡到了几百张胶片底片。后来再去也是抱着捡老照片的想法，但废楼里的一些物件也很好看，就顺便带走吧，于是越捡越多。基本上只要可以进入的拆迁废楼我都会进去，但我偏好旧一点，曾经有老人居住的居民楼。

Local本地：为什么只选择民宅？

雷宝珠：民宅有更多人类生活的气息，房间里的生活痕迹是丰富的人类行为标本，给人很大的想象空间。因为每家的房间格局布置都不同，所以每扇门都充满着未知的诱惑，满地狼藉都在讲述自己的故事。踩在别人曾经的私密空间，有一种窥伺的隐秘快感，还有探险的刺激感，像“做贼”。

Local本地：进入废楼前会做哪些准备？

雷宝珠：物品上，我会准备口罩和手套，因为废楼室内的灰尘很多。还会携带手电筒以照明，以及螺丝批和锤子等利于获取物件的工具。防狼喷雾等防身工具也会带，再准备一个装东西的麻袋。

进入废楼前，我也要事先想好如果有保安或看守人来询问，该怎么回答。而且不是每一次都能捡到好宝贝，要鼓励自己别丧气。除此之外，还要做好可能会踩到屎的心理准备。

Local本地：目前有特别喜欢的废弃楼/房间吗？“淘”到过哪些惊喜物件？

雷宝珠：每一栋楼的房间都不一样，有好看的，也有不好看的，有好看地砖和家具的房子我都喜欢。“淘“回来的宝贝里，印象比较深刻的是“追星女孩”的胶片底片。刚捡回来的时候还没发现什么，直到底片扫出来，才发现这组照片时间跨度从1996年到2002年，那些追星片段，记录了两个女孩的成长，但其实也是80、90后女孩共同的回忆，特别珍贵。

Local本地：除了惊喜的事情，废楼探索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雷宝珠：废楼的环境其实很适合“作案”，不容易被人发现。最大的危险是废楼里的流浪汉。我曾经被一个“栖居”在废楼里的流浪汉跟踪，不知道他是出于好奇，还是有其他企图，最后出于安全考虑，我和同伴终止了当天的废楼探索。除此之外，废楼本身也是危险，如果房体已经塌了一半，就不会去“送死”了。但也不会为此过于担忧，只要墙壁和地面都完整，就非常安全，不会坍塌。

Local本地：你觉得自己和其他废墟探索者有区别吗？

雷宝珠：一般废墟探索者喜欢探索废弃工厂、医院、游乐园之类，我觉得他们很需要的是视觉上的强烈刺激，如医院里的尸体标本、工厂里的巨大机器和具有末世感的荒废颓败建筑，这些异常宏大、猎奇的东西。我虽然也猎奇，但我“猎”的是生活中，贴近日常的“奇”。

为了和他们区别开来，我自称“废弃拆迁楼探索者”，而不是废墟探索者。

Local本地：你觉得“废楼”在城市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雷宝珠：废楼承载着城市历史，见证着城市变迁，它的外观风格和室内布局都体现着一段时期的审美风格。如今很多城市都在拆除旧城，装载记忆的建筑物越来越少，特别可惜。就像我所在的城市南宁，仅存的一点个性都在被拆除。对比之下，广西的小城市比如梧州和柳州，甚至一些小县城都比南宁有意思得多。

Local本地：废弃拆迁楼探索于你而言的意义和趣味是什么？

雷宝珠：我有恋物癖，所以我一直很喜欢逛旧货市场，喜欢收藏旧物件。在废楼里捡老物件，最开心的就是大袋小袋满载而归的时刻。室内装潢和家居物件带给我视觉感官上的愉悦，而废楼里丰富的生活痕迹则带来想象，以及对逝去时光的怀念。

Local本地：你觉得自己的摄影作品是纪实摄影吗？

雷宝珠：我不会将自己的摄影作品归类到纪实摄影，它虽然有纪实性，但它也有纪实之上的诗意、浪漫和趣味。

|延伸阅读|

废墟探索，在英文语境中更多被称为城市探索（Urbanexploration，即Urbex），其探索目标多为人造建筑，如被废弃的断壁残垣，或是脱离日常环境的构筑。除此之外，仍在使用的下水道、隧道和高大建筑物，地下墓穴、摩天大楼屋顶（Rooftopping），以及死寂商场（Dead Mall）也在成为新的流行。追附洞穴学的信条“除了照片之外不要带走任何东西，除了脚印之外不要留下任何东西（Take Nothing but pictures, leave nothing but footprints）”，城市探索爱好者们通常以摄影记录为目的，或者基于历史学的好奇与兴趣进入这些深幽与苍凉的沉默体中。

尽管废墟探索仍存在一定危险，包括生理性的伤害，以及因非法闯入而涉及的违法惩处，但随着越来越多媒体的关注和渲染，比如Discovery频道的冒险节目Urban Explorers和电视纪录片《神秘地下城》（Cities of the Underworld），以及各种图片社交媒体的传播，废墟探索在近十年愈加流行，并产生了很多专注于此领域的废墟摄影师，包括 Julia·Solis、Rebecca·Lilith·Bathory和Johnny·Joo等。他们将镜头对准衰败老旧的建成环境，除了赋予废弃新的美学含义之外，也在引发一场艺术在振兴与恢复之间的角色对话。在一些人眼里，废墟摄影又提供了一种逃离方式，地理学教授Tim·Edensor说，“在这些被填充以古旧和朦胧的边缘空间，你可以感受到真实世界，秩序之外的东西。”

浪漫、怀旧、留恋和刺激的情绪之外，废墟探索，关乎时间、自然、死亡与衰减背后的哲学。如废墟摄影师Rebecca·Lilith·Bathory所说：“一些人可能认为这些的废墟是破坏性的，但是我看到了美丽的衰变如同记忆中很快就会消失的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