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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桌|看钱君匋先生“艺兼众美”与江南文化的渊源
钱君匋先生是中国现当代融诗、书、画、印于一身的艺术家,同时在艺术收藏、音乐出版也有着卓出的成就。
为纪念钱君匋诞辰110周年,由上海市出版工作者协会、上海市普陀区文化和旅游局、桐乡市文化和广电旅游体育局、海宁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办的以“艺兼众美”为题的钱君匋艺术文献展从4月底到现在一直在上海城市创艺空间公开展出。
在近日举办的“海派映照下的江南文化大家——艺兼众美:钱君匋艺术文献展研讨会”上,来自上海、浙江的人文与艺术界、钱君匋先生的家人与弟子等就钱君匋先生的艺术成就及与江南文化的关系等进行了座谈研讨。以下为发言摘要。
毛时安(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艺兼众美,必须友交群贤
我和钱先生是萍水相逢,就是在不同场合打照面,握手,说几句问候的话。我收有一些奇特古怪的东西,这也是很显示他为人的。邓伟志先生开研讨会,出一本名叫《我就是我》的文集。他送了我们每人一把石壶。没想到,打开装石壶盒子的盒盖,上面贴着那么一张红的小纸条。纸条上写着“邓伟志作品研讨会”,是钱先生亲自用钢笔隶书写的,还用钢笔模仿一方绿豆大的印章。每人一把,足见其为人的热情可爱。
现在文献展是非常流行的展览的方式,它不是单纯的作品展,作品和文献相得益彰,能比较完整展现、复原艺术家创作与时代与自己的人文环境的关系。但是现在不少的文献展没有货真价值的文献,也缺少有代表性的原作,或者仅有几件复制品。在一定程度上变成了一个“文字展”。 因为没有货真价值的原作、文献,名声旗号很大,看了以后颇为失落。这个你搞的人要有眼光,一定要有比较强大的家族的,还有后方的这种资源的支持、支撑。
钱君匋(1907年-1998年)这次钱君匋《艺兼众美》文献展览,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非常扎实、耐看。对钱先生这样的大家,文献展能兼顾他的方方面面,而且方方面面都有真枪实弹、货真价实的东西拿出来,包括他的收藏,我看到八大山人、齐白石的作品,我有激动欲哭的兴奋,很有震撼力。还有许多如雷贯耳的大家的书信,带着浓浓的情意。对钱先生本身的艺术的展示,涉及了书法、国画、篆刻、书籍装帧……也非常全面。
这个展览的名称叫“艺兼众美”,很值得玩味。为什么钱先生能够在那样的时代艺兼众美?很重要的就是他“友交群贤”。交到了许多一时之选、堪称“良师”的朋友。他的朋友非常非常上档次。对艺术家来说这是一笔极其重要的文化财富。这次展出的大量书信,名家手笔,保存完好,非常难得。既可亲睹信手拈来的名家墨迹,又可一窥名家们暖心的人情,最重要的是非常详尽的展现了钱君匋先生的广泛人脉,用今天的画就是关系网、朋友圈。
他的画风完全是“吴门画派”的衣钵,金石味的苍劲雄浑、大写意自由放纵。画家吕凤子先生直接把他带到吴昌硕门下。他对于海派绘画的理解不是靠看展览甚至看画册,而是耳提面命的直接的亲炙。画中散发出来的吴门气息就特别的正宗,毫无造作和伪饰的成分。这种广泛的交友就熏陶出了眼界、胸襟和品格。眼界开阔,从印来说,它是印宗秦汉,从源头往下到明清,“印”的格调很高。印宗秦汉好比诗中唐宋。他的书籍装帧设计非常有特点。他装帧设计的那个时代,正好是包豪斯现代主义流行的时代。除了极简主义之外,他对于汉字进行了富有现代造型的处理。他形成了注重汉字平面空间切割的风格。在这种风格布局里,他找到了现代韵味的处理方式。这种现代感就是“海派文化”“都市文化”对于时尚和创新的刻意追求。
一个时代造就一个时代的“大家”,就这种类型的“大家”,今后是不太会有的。他和丰子恺先生,和弘一法师李叔同交往。他们都对现代中国音乐发展有很深刻的建树,特别是普及和传播。这种建树又影响到钱君匋先生,对西洋音乐的理解和对西洋音乐的传播方式,在当代中国的那种普及。但是这种传播再后来就不会有的。因为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所以,艺兼众美必须友交群贤。你友交群贤自然而然你就有一种眼界,一种胸襟,一种视野,有了这种眼界、胸襟、视野人就不一样,就完全不一样了。
钱君匋《热带紫花》周武(上海社科院研究员,江南文化研究专家):钱君匋的艺术体现了海派文化的“融汇”精神
我跟钱先生没有什么交集, 我是在研究上海、研究江南文化的过程中才接触到钱先生,发现他是无法忽视的一个存在。这个展览名称“艺兼众美”四个字我特别喜欢,因为它恰当地反映出钱先生多方面的艺术成就。需要追问的是,钱先生何以能够“艺兼众美”?我以为这显然得益于江南文化和海派文化的滋养孕育。 现在谈海派文化,谈江南文化太多了,但似乎很少有人追问江南文化最根本的精髓是什么?或者说江南文化最核心的精神是什么?
我一直有个看法,认为江南这个地方在中国文化的整体格局当中是非常特别的一个区域。江南地理空间上开放的格局,赋予江南这个地方的人,江南的文化,什么样的一种精神呢?我觉得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融汇。我们现在讲的江南文化,其实是由吴文化、越文化跟徽文化融汇而成的,江南区域内部的差异还是很大的,这三种文化融汇在一起,才形成一个可辨识的区域文化共同体。 当然,这个区域文化共同体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开埠以前和开埠以后就大不相同。上海开埠之前,江南的文化中心在苏州。但是,上海开埠后,苏州的中心地位就被上海取代了。在这个过程中,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才、资本和信息及其他各种文化资源开始向上海集聚,上海因此而成为“新学枢纽之所”。开埠之前上海不用说没法跟苏州和杭州比,实际上也没法跟嘉兴、常州、松江比,这些地方的文化底蕴都比上海要深厚得多,艺文风气更盛。那个时候江南地区的金石书画家、作家、戏剧家大多活跃在在上海周边这些城市中,上海不与焉。开埠以后,特别是太平军“闯入”江南之后,原先活跃在上海周边地区的这些文化人,包括金石书画家开始向上海迁徙,比如吴门派、浙派、扬州派、金陵派的画家开始齐聚上海,“海上画派”,海派就是这么出来的。这一点,只要看一看张鸣珂的《寒松阁谈艺琐录》,王韬的《瀛濡杂志》,以及杨逸的《海上墨林》等,就清楚了。 现在通常把从全国各地到北京寻找生活和工作机会的人叫“北漂一族”,过去可不是这样,是“沪漂”。在“沪漂一族”中,当然也包括来自各地,特别是江南地区的金石书画家。他们“沪漂”到上海,是没有人给他们发工资的,要生存,全靠他们自己,靠自己的才艺来赢得并拓展自己的生存与发展空间。
1977年1月1日参观潘天寿画展后摄于杭州钱君匋先生也属于“沪漂一族”,不过,他沪漂的时代跟他的前辈们有所不同,那个时候的上海已经是世界性都会。正是在这个时代,他和许许多多“沪漂”的才华得以充分绽放。 譬如,茅盾就是很典型的一例,他1916年到上海的时候刚从学校毕业,还是一个小年轻,但借助商务印书馆这个机构,他的文学才能才得以施展出来,并很快成为中国新文学的主将之一。再如,鲁迅尽管对上海有许多非常严苛的批评,但他最后十年却是在上海度过的。有人甚至说一部上海现代文学史就是一部中国新文学史,话虽不免有些夸张,但上海在新文学版图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上海的包容性使上海成为各路精英的荟萃之地。早在1911年左右,上海就有媒体称,上海是江南“新人文渊薮”。这个“新”字不单是指空间的位移,更是指有别于过去江南人文渊薮苏州的格局和气象。
郦国义(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秘书长、文艺评论家):书缘、渊源与情缘
我与钱先生的第一个缘,是书缘。我的中学时代在华东师大附中。我爱好音乐,初中就是学校乐队的。我在附中图书馆借阅过先生写的乐理普及读物,这是我读的第一本音乐启蒙书籍。想来先生这方面的著作可能也是西方现代乐理在中国较早的传播吧。今天来,带着一份怀旧的念想,想看看展览中能不能见到自己青少年时代读过这些书,可惜未找到。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不久,我高中毕业分到新华书店工作,又去过新闻出版五七干校,有机会看到过先生装帧设计的一些书。恢复高考,进了复旦,毕业后在《文汇报》从事出版领城的报道和《读书周报》的编辑工作。这时的书缘,是找先生装帧设计的善本来观赏。搞报纸自然与先生有采访和稿件上的往来,这就有了稿缘。
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因为几个好友与先生熟稔,我也经常跟他们一起陪先生吃饭、喝茶、聊天、谈艺……除了向先生求教,更多是听先生神聊,天南地北、风物人情、掌故轶闻、无所不谈。这自然就有了情缘。与先生聊天的内容不少记不得了,可一句话怎么也忘不了。记得有一次先生高兴了,悄悄跟我说:“我跟鲁迅吃过老酒,帮毛主席刻过名章……这也好算是后无来者吧!”
鲁迅致君匋信札当然,先生自己不会多说,但众所周知:鲁迅先生特别推祟先生的书籍装帧,而伟人用先生篆刻的名章的,又岂止是毛泽东一位。仅凭这点,就已经充分说明了钱先生在中国现当代文化艺术史上的地位。
这次展览还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对中国文化渊源的关注,对中华文明的关注。这次展出了他的部分收藏,有的是国宝级的藏物。他涉猎广博,学问和艺术达到了美美与共的境界。他始终把自己学问艺术之根扎得很深,有近代西方文明和都市文明的影响,也有江南文化本身的很多渊源。
刚才大家要我讲点先生的逸事,我就说一张照片的故事。大概是九十年代初吧,有一次我去先生家。他楼下那张写字台很大,玻璃板下压了一张很大的照片,有《解放日报》两个版面那样大。照片上是一位领导同志和爱人与钱先生的合影。我脱口而出:钱先生你把张照片放得这么大,放在这里干嘛?他说,你搞新闻的,消息应该比我灵通。外面最近有人瞎传,说这位领导夫妻俩关系不好。这次领导调动工作,要离开上海了,夫妻双双到我家道别,还和我拍了这张留念照片。这位领导很关心我,我想我也要关心领导。想想我客厅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大都又是文化界的,看到这张照片就会明白了,再说他们看了也会跟别人去说,这就等于是澄清事实以正视听了!先生的为人,由此可见一斑!多少年了,这件事我也忘不了。
张立行(钱君匋文献展学术主持、文汇报文艺部负责人):视觉艺术文献展览中的江南文化
江南特有的人文地理、社会结构及文化传统,在历史上铸造了中华文化在江南的繁荣和辉煌。学者胡晓明认为,江南文化精神绝不仅只是一种地方认同,而且正在成为一种普遍的文化意义感,是对于什么样的生活更好、更值得追求的主张。今天探讨江南文化,实际上就是在探讨一种极其可贵的文明理想。“江南”处处洋溢着诗意,“江南”完全可以成为文化诗学。江南文化今天正在成为各个艺术门类所重新审视、挖掘、借用的丰厚的精神资源。
而对过往那些在海派映照下的江南文化大师、大家的研究和再发现,自然也就成为当下江南文化研究的“枢纽”,是各方学者所关注的焦点。
展览现场浙江桐乡,钟灵毓秀。“桐乡弟子”茅盾、丰子恺、钱君匋,先后从桐乡迈入当时远东第一国际化大都市上海,将深厚的江南文化传统与世界前沿的文明成果相融合,终在各自的领域内成为一代文化大家,为塑造上海的城市文化精神增添了精彩的篇章。
以视觉艺术文献展览直观地展现这些江南文化大家的生平经历、创作成果、文化理念,不失为亲近今天的公众的有效方式。
钱君匋书法作品顾村言(艺术评论人):开放的视野与文化的坚守
钱君匋先生的展览,之前也看过好几次,但以这次展览最独具匠心,这么小的展厅,容纳进钱先生那么多风格的作品。
钱先生是江南人,可以说确实代表了江南文人在近现代社会转型期的变化与坚守,他的艺术创作与收藏背后更有着一种文化自觉性。
说到江南,当然这并非只是地理性的概念,其实自南宋及以后,江南文化是中国文化的核心所在,江南文化本质上是很开放的,而且推崇一种自在的心性与温情的生活,江南文化不是闭关锁国,近代上海的“海纳百川、为我所用”可为代表,但真正的江南人其实有深层次的坚守,而且,表面上是温文尔雅,骨子里是很刚健,很强悍,很有骨气的。
以钱先生而言,既从事装帧设计,有“钱封面”之称,会弹钢琴,潜心音乐出版,对西方文化有很多感悟的地方,但是他又坚守中国的金石书画。我在展厅把丰子恺先生写的关于钱君匋先生的一段文字,我读了几遍,尤其讲到“书画同源,书实深于画,金石又深于书”,启发很大,其中讲到他:“富于美术天才,幼时在艺术师范学画,头角崭然,冠于侪辈。长而技益进,欲穷美术之源,由画进于书法,更进于金石,遂大展其才,自成一家。夫书画同源,而书实深于画,金石又深于书。盖经营于方分(寸)之内,而赏鉴乎毫髮之细,审其疏密,辨其妍媸,非有精微之艺术修养,不足与语也。”
1954年,丰子恺所写关于钱君匋的手迹。一方面是开放的视野,另外一方面有自己坚守的核心。钱先生从喜欢金石书画到收藏,珍惜这个民族过往的精华,他对赵之谦先生、吴昌硕他们的喜爱,对金农的喜爱与收藏,包括徐渭、陈淳、文徵明、陈洪绶、任伯年、虚谷、齐白石等,他的收藏是因为喜爱与学习,这里面轶事很多,包括最后把自己的收藏捐出来,化私为公,泽及乡里,我觉得可能还是有一种文化自觉。
我也很喜欢钱君匋老先生的汉简书风格的书法,汉简书与碑刻隶书的整严不同,有一种属于书写的自由而率意,见出文人心性,钱老写时喜欢参以草书的灵动飞扬,其背后正在于汉简书的风格与他所追求的心在心性相契合,他的这种心性也影响了不少学生,这在上海是一个十分让人珍视的文脉。
事实上,从这个展览到这些年陆续举办的吴湖帆展、钱瘦铁大展等,我感觉江浙沪不少艺术机构都在集中挖掘中国近现代文脉到底是什么,江南文化到底是什么?这也是一种从不自觉到自觉文化觉醒的意识。如果从更广的程度上来说,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文化现象。因为分析中国思想史、文化史,一个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另外可能就是晚清到民国这段时间,出现大批有着自在心性追求的文人与艺术家,梳理这些文化艺术方面的代表人物,对于观照当下,思考未来,意义是很大的。
曹俊(苏州美术馆馆长):苏州或开创文献展先河
文献展这种形式可能越来越会受到专家和普通观众的欢迎。
我的体会有这么几个方面。第一,这是文脉的传承有绪。我们通过学术研究发现,文献展这种形式在中国很早就有了,苏州在这方面开了先河。1937年的时候在苏州就做过,叫《吴中文献展》,那是当时最早的一个文献展。这个文献展是当时苏州的士绅文人感受到日本的侵略,他们觉得要用文化的力量来唤醒国民,用文化的力量来救国。《吴中文献展》非常有意思,当时苏州所有的大家族,包括吴家和潘家,都把自己的重要私人收藏全部拿出来,一共分了13个室,现在叫展厅,展书画,展金石篆刻等等。光是古籍就有两个专门的室,两个潘家(贵潘和富潘)全部拿古籍善本出来。展览就在我们今天苏州的沧浪亭对面的可园。当时是很轰动的,普通老百姓都能看到这些珍贵的展品。这个展览之后大概半年不到,淞沪抗战就爆发了。所以,我们觉得找到了这个源头,我们是把文献展作为苏州美术馆的一个主要的策展方向,这是有源头活水的。
近些年,陆陆续续开始做许多文献展,在这个过程当中,做的第一个文献展,是有关东京审判的首席法律顾问,倪征燠先生。他是苏州人,东吴大学法学院毕业,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博士。直到今天,在斯坦福大学还有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一个奖学金。
老先生90岁了还到苏州来,他喜欢昆曲,参加我们当时举办的万人曲会,当场还唱了几句。虽然他是一个法律专家,但是他的文化修养非常之深。文献展展出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包括东京审判时他穿的法袍,他当时用的打字机,而且还是爱马仕的,还有当时东京审判的案卷。通过这个展览,我们觉得很有价值,更加坚定了我们要做下去的这种想法。去年,重庆高院来借这些展品,我们做了一套复制品送给了他们,他们放到了自己的院史陈列当中。
从倪先生的展览之后,我们策划主办了《张一麐文献展》和《贝聿铭文献展》。去年做了《叶圣陶文献展》,今年我们还会做第二期。我觉得文献展这种形式可能是最好的一种方式,它能比较立体地、综合性地来反映名人或艺术家的方方面面。
钱君匋《草书秋浦歌》莫永强(钱君匋艺术研究馆馆长):将举办“君匋”首届全国书籍装帧艺术展
我们这个馆地处西山,也因为君匋先生,他有一个斋号叫西山别馆。所以我们几年前以“西山雅集”为品牌,根据先生各个艺术领域的特点,作了一些梳理。我们想从学术方面做一些探索。比方说他的篆刻,我们就邀请西泠印社一起来举办“西山雅集-方寸传情”系列活动。还有他在音乐方面,他在1926年发起陈列了“春蜂乐会”。这个音乐会其实是蛮有特色的。我们邀请浙江省音乐家协会,包括浙江传媒学院音乐学院、浙江师范大学音乐学院一起来做“西山雅集-春蜂踏歌”系列活动。再是“西山雅集-书卷承香”邀请中国美协插图装帧艺委会、“西山雅集-诗韵探痕”邀请浙江省作协等等;2017年,我们在浙江美术馆做了一个“众美抱华——钱君匋的艺术世界”展览,这个创意也是我们商量的。众美抱华,钱老有一个斋号叫抱华精舍。抱华,报效中华,他有爱国主义情怀,对我们国家的热爱。所以那次展览被评为文化部2017青年策展人十大项目之一。
接下来我们也在想,众人拾柴火焰高。今年得到了中国美协的支持,海宁市人民政府与中国美协插图装帧艺委会一起,将举办“君匋”首届全国书籍装帧艺术展,希望能确立君匋先生艺术方面的一个品牌。
钱君匋的书籍装帧作品裘国强(篆刻家、钱君匋大弟子):出版的印谱不足以概括其全貌
我们当初拜老师的时候没有磕过头,也没有请过客,在“文革”的时候比较自然的,当然也不是很严谨的。钱老过世20多年,常和其他学生说起,钱老对我们有恩的。现在回想起来,我自豪了好几十年,因为当初陶为浤老师把我、陈辉和其他几个人介绍到钱老那里,一直感觉很好,陶老师也这么说,认为在篆刻方面我们还可以有提升的空间,给我们介绍了更好的钱老师。
除了跟钱老学习学问之外,其实当初我们这些小青年过去呢,同时也要帮钱老师做点事,钱老年纪这么大,应酬这么多,陈辉和黄冰帮钱老磨了好多石头,拓了好多边款。我也帮钱老雕了不少印鈕。同时,我们也做了不少快递员,这个快递员现在回想起来,真有意思。我们到王蘧常、关良等好多著名书画家的家里,耳闻目睹,得益匪浅。
钱老的艺术成就过了20多年社会没忘记他,三年前上海文联和上海书画出版社计划出上海十六个篆刻大家的印谱,从赵之谦、吴昌硕一直到单晓天。我有幸和陈茗屋老师编撰了钱老的印谱。陈茗屋老师因为在日本和上海两地生活,他叫我写前言,我不敢写。后来没办法,硬着头皮上。与钱老几十年相处下来,钱老送给我们好多作品和书,其实好多书拿回来以后,真的没有仔细看过。因为写文章看了好多资料。其他人的资料实在是太少,比如上海的叶潞渊、吴朴堂。钱老的作品实在太多,我们原版印谱就收了20几本,再加上他的年谱,人家是没办法写,我们是来不及删。他的这个年谱涉及到音乐、出版、装帧,包括收藏,好多好多。我们就是写了关于篆刻方面七八千字。钱老的印谱也出了很多。做这个印谱出来就一个原则,除了代表作之外,尽量找一些新的没有发表过的作品呈现给大家。现在选了两百五十多方,当然这还不能概括钱老篆刻这个领域的面目。其实钱老再出十本印谱还是不够的。应该这么说,钱老刻印并不是他的主业,他是业余玩的东西。他年轻的时候是搞装帧的,搞音乐的,后来是做企业的,他开了万叶书店。
钱君匋所刻边款我们跟了钱老以后,前段时间出去活动陈辉陪比较多,因为陈辉单位比较宽松。后来,我单位也能请假,陪钱先生的机会也就多了。1987年我到日本帮钱君匋联系了和梅舒适两个在日本的第一个展览,后来他到澳门、珠海、香港都是我陪他的。
这里说一个小插曲。就是现在回想起来陪老先生,近90岁的老人出去现在想想是很后怕的。钱老到了晚年,他有一个毛病,就是坐的时间久了一下子站起来,会脑供血不够,眼睛会瞬间看不见。有一次,我们在珠海度假村,正好香港几个他学生的学生来看他。我们吃好饭出来,花园很大,钱老一出门他说:“哎呀不好,我看不见了”。我指着前面一个大象雕塑问钱老,看得见吗?钱老说:“看不见。”另外一学生比较调皮,指着前面两个小姑娘问:“两个小姑娘看得见吗?”他连忙说:“看到了,一个穿黄的衣服,一个穿红衣服。”他就是这么坦诚,其实这个时候他脑供血到了,眼睛也就恢复了。大家笑的很,和钱老在一起时间长了,钱老是一个很坦率的不装的老人。
陈辉(钱君匋学生):“妙不可言”的老顽童
跟钱老这么长一段时间,在他身边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这是我最大的体会。跟钱老学习东西,他不是一本正经的教学。通过钱老,也我认识许多大家。真正的大家不是说多么刻苦地学东西,学东西实际上是在玩。
钱老是个顽童,老先生插曲很多,只有在这种宽松环境下,学东西也好,研究东西也好,就不是件苦的事情了。他顽童的心理也给我们学习以启发。
我也说一个插曲,在深圳老先生的一个展览会上,当天老先生的挥毫表演等活动都已结束了,正准备收摊,老先生说要为帮忙的女孩子写一幅,老先生真是人人都想到了。女孩子也觉得惊奇,是来帮忙的,也能得一幅字,开心得不得了。大家都说:老先生既然给你写了,那你应该要感谢感谢先生。怎么感谢法?那就亲一个吧。那女孩子真的亲了一下,老先生开心了。我们马上问老先生,先生,您什么感觉?你知道老先生怎么回答?:“妙不可言”。顽童吧!
这种故事还有很多。说起来,我们不要把艺术、把自己说得太高大上。我问过老先生,你怎么还会写诗歌,还会写音乐。他说,这个是玩玩的。我说怎么个玩法?我们不会玩。他说,我以前在开明书店工作的时候,边上都是些大家。我们上海话叫轧道很重要。你碰到了对的人,什么都学的会,你周边都是大家就更不用说了。我也碰对人了,我碰到钱君匋,我也学到了很多宝贵的东西。钱老告诉我,当时一起在办公室工作的作曲家陈啸空对他说:君匋,你也可作作曲。他说,作曲我怎么会。简单简单,do re mi mi re do再排来排去,曲子就出来了。学什么东西实际上并不难,关键老师很重要。还有就是周围一起氛围的人很重要。
钱君匋作词作曲的歌曲钱骏(钱君匋孙子):“能婴儿”和“豫则立”
简单讲两个方面,因为从老先生过世到现在,由我代表家属出席各种各样的研讨会,我听了很多很多。我觉得很少有人谈到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老先生其实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记得吴昌硕曾经刻过一个图章叫能婴儿。实际上就是出自《道德经》的能婴儿乎。这些老一辈成名成家的艺术家,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自始至终到他们晚年,一直透着一种婴儿的那种灵趣。所以能婴儿乎其实是这些老艺术家共同的特点。
因为婴儿是最具有生命力的,最具有朝气,而且还没受污染,他最有创造力,他的创造力是自发天成的,还没受到世俗的污染。所以他们的东西创造出来是带有一种天趣在里边。
再去看老先生的有些照片,印象特别深的是桐乡艺术院奠基时候的一张动土照片。老先生就像小孩子一样,在老先生身上能婴儿乎是非常典型的。能婴儿充分表现在老先生一生以及其作品中。
1946年,丰子恺与钱君匋(右)摄于西湖。另外一个方面,表现在老先生的一方常用印章《豫堂》中,也是其斋名,《豫堂》是出自于豫(预)则立,不豫(预)则废。其实这句话是主导了老先生一生的。他对什么事情都有他的预见性,有了预见性以后,他就会有很好的规划。这句话帮助老先生白手起家以致最后的登峰造极,所以他很重视豫(预)则立,不豫(预)则废。
这两点我在历次研讨会听下来讲的不多,我是因为跟老先生生活在一起接触最多所以比较有感悟,我觉得这两点在他身上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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