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戈壁荒漠上的核工业小城,是地图上找不到的故乡
小时候,我卧室挂着一幅覆着亮膜的中国地图,我一度以为那是我们404厂区地图。地图上有陕西,有东北三省,而我爸爸就来自陕西,妈妈是东北人,同一楼的邻居祖籍有山东也有上海。
三岁的我用手指贴在地图上划动,试着找404街心公园和职工俱乐部。可是我什么也找不到,想当然地说蓝色的一大块是我家,另一块绿色的部分是楼上发小家。
其实,地图上压根没有404厂。过了几年,在我妈单位上网时,屏幕弹出的“404,网页找不到”曾令我十分诧异——它怎么知道404找不到?
404位于玉门关以西,是保密的核工业生产基地。1958年,为举全国之力造出原子弹,国家从各地招人,在戈壁荒漠上生生造出了这座小城。方圆二三十里无人烟,正是放射性工业所需要的。
爷爷一辈的人回忆,404初创年代条件艰苦,风沙肆虐。人们为躲避风沙,在地上挖坑铺上茅草,睡在地窝里,我们的火车站名现在还是“低窝铺”。
戈壁滩的年降水量只有50多毫米,钻井打到基岩都见不到水。最初施工生活用水都要靠火车、汽车拉来,一吨水的成本相当于一吨汽油。厂区连一棵树都没有,只有稀稀拉拉的骆驼草。工地孩子没见过树,工人便开车把他们拉到玉门镇。孩子们见到大树就喊起来,好大的骆驼草!
直到厂区建成很多年,风沙依然很大,小石子被风卷起,打在脸上生疼。天有时会因为沙尘变成桔红色。平静后,地上也是一层土,一踩就“噗噗”冒烟。
第一批进厂的人大多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精英:厂里配钥匙的大爷只看一眼就能配出一模一样的钥匙,车工闭眼一听就能判断是车床哪个齿轮出现问题。还有顶级的厨师和糕点师,我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吃过的点心味道。那时没有精密的数控机床,而原子弹核心部件的精确度要求极高,最后加工由上海汽车底盘厂的车工原公浦亲手完成。他4月在上海结婚,8月就到了大西北。
三年困难时期,厂区一度只剩几天的口粮,工人们陆续出现水肿。西北腹地交通不便,厂区人干脆辟出农场,自己生产粮油和蔬菜,又引来祁连山的冰雪融水,还组织打猎队进祁连山打猎。厂区渐渐自给自足,再往后404有了百货商店、电影院,还有自己的醋厂、冰棍厂。我出生时,一个不足三万人的厂区已经有了自己的动物园。
最初404建厂时提出的口号是“献完青春献终身,献完终身献子孙。”我是厂区第三代人。我出生的1991年,苏联解体,中国的原子弹已经爆炸了近三十年。
图|儿时的我在动物园二
404地处偏远,政治地位却很高。甘肃电视台播天气预报时,第一个报省会兰州,第二个就是“甘肃矿区”——404厂对外的名称。加之老一辈人是精英,小城又叫核城,我总觉得自己生活在某个中心。
404厂里的车牌是“甘A”打头,与兰州无异,我和伙伴聊天的时候说起:嘉峪关车牌是“甘B”,酒泉更不行,才是“甘F”。说完我们哈哈大笑:“还是我们牛逼。”
核工业厂牵涉放射性物质,404的生活区与工厂是分开的。工厂在西北边,需要坐近一个小时的火车。放射性最强的工作是“下大坑”,每人下坑工作半小时就必须离开。厂里的工人每天下班要洗澡,填埋防化服。我们这代人多数从没去过工厂,家长提起来只说很“脏”。
偶尔大人们也会谈起一些事故,有人“吃”了剂量,受到辐射,头发迅速掉光。
我有个同学时常过敏,去医院检查,共查出三百多项过敏源。还有一个同学一只眼近视,一只眼远视,两眼度数差了一千三百度。医生很惊讶,说一般这种情况是看不见东西的。这两个同学的父母都在厂里上班。
404的生活区以工人俱乐部和百货商店为中心,分成南北两个区,各建了一个市场、小学和幼儿园。生活区两头是公园,北边是养鱼池,南边动物园。
我家住在北面,附近有厂里最高的建筑——通讯大楼。大楼高七层,楼顶有四面大钟。在厂区任何位置都能看到楼顶的大钟,也能听见报时的钟声。
生活区很小,从头走到尾也没有两公里。我父母都在生活区工作,从我家往南,经过通讯楼就到银行,银行向东六十多米就是幼儿园。
三岁半那年,妈妈去北京学习,带上了我。离开厂区第一次出远门,我在火车车厢里又蹦又跳。看到天安门广场时,我惊喜到不知所措,擎着红色充气榔头疯狂奔跑。我成了广场上一道奇异的景象,被一群席地而坐的外国人拉去合影。
三
从北京回到404,我和邻居家的小男孩一起被送到了幼儿园。
幼儿园是个小洋房,我们在教室里,猪在外面,隔着窗户可以看到它们在院子里拱来拱去。我们吃猪,猪吃我们的剩饭。我总吃不下肥肉,就把肉攥在手里,趁老师不注意装进裤兜。我妈洗裤子时发现了。没几天串门的时候遇见了幼儿园老师,她是我妈之前的同事。我藏在我妈后面说我不喜欢吃猪肉,老师笑了笑。第二天幼儿园就吃了一顿萝卜粉条包子。
幼儿园里有个很壮的女老师,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她转不过劲,就疯了。小朋友也不怕她,她拿长竹竿敲打地面让大家安静时,还有小朋友嘻嘻哈哈顺着竹竿爬上去。厂区闭塞,人也认死理,厂里因为失恋患上精神问题的人不止她一个。后来女老师头发白了一半,胖得夸张,每天在街上游荡,幼儿园仍然给她发工资。
小时候爸爸忙着打麻将,妈妈一直准备大专自考。我幼儿园时期最大的梦想就是当哥哥,和弟弟妹妹一起玩玩具。可因为计划生育,我妈再生会丢掉工作,只好依着纪律,把已经怀上的孩子打掉,我想当哥哥的愿望无从满足。
碰到不开心的事情,我会走上幼儿园二楼的露台,撩起衣服,把肚皮贴在冰凉的石墙上,自言自语说:哥哥想回家。等到肚皮变得冰凉时,我把衣服放下来,肚皮再次被焐热,我想要当哥哥的念头就会稍微平复一些。这样一来,我的肠胃开始变得很差,身形也从小胖墩缩减成了小竹竿。
我和发小楼上楼下住了13年,她上幼儿园大班时我在中班,吃完饭看见她在对面教室,我就嚷嚷着也要上大班。妈妈找到以前同事,我跳级进了大班,和发小睡对床。我见到她就一直咯咯地笑,她也是咯咯地笑,午休时间我俩拿着小糖纸笑个不停。爸妈来接我们的时候,老师批评我俩不守纪律,我们还是藏在爸妈后面咯咯地笑。
我们楼隔壁单元还有一个男生,我们三个常在楼前的槐树下玩耍。四五岁时,我被一个问题深深困扰——到底我们谁会和发小结婚呢?
后院的猪被吃完,我幼儿园毕业,升入小学。我的小学紧挨着幼儿园,学校门前凸起的方形水泥墩是防空地道入口。在我们厂里,学校、住宅楼、医院门口都有这样的入口。为了躲避空袭以及核打击,404厂地下是连通起来的防空地道。听父母说,1968年中苏冲突的时候,苏联曾经威胁要攻击中国的核基地。那时厂里经常做防空演习,警报一响,老师同学就往地道里跑。
我上小学时,地道早已废弃,成了小孩子玩耍的地方。我曾撑了一把伞从水泥墩子上跳下来,把脚崴了。
图|已经废弃的小学和防空地道入口那会儿有住户在楼前晾晒白菜,小学同学在一旁玩剪刀石头布,规定谁输一次就搬一颗白菜扔进地道。他们玩了一下午,楼前的白菜一颗都不剩了。
小学八点半上课,我每天六点半就会去学校,孤零零的。有一次看错表,凌晨五点我就到了学校,却碰到隔壁班的小女孩,她比我到得还早。我们俩站在校门口无所事事,她就开始给我讲鬼故事,说滑梯旁边有一个常年锁住的房间,有人从窗户外往里看,看到一双血淋淋的眼睛。她压着脖子,用凌厉的眼神盯我,几乎使我哭了出来。
四
404厂区福利很好,各单位经常给职工分东西,鸡鸭鱼、米面油几乎不用买,西瓜、哈密瓜一分就是一麻袋。舅舅家分到鱼就给我家拿几条,等我家分到鸡再送回。街坊邻居、楼上楼下也以人情作保,互通有无。厂里基本的衣食住行不太用得到钱,厂区职工之间贫富差距很小。
厂区生活没什么隐忧,我家的钱大部分用来买“玩具”。92年,父母工资总共500元,而买录像机花去3500元,97年买带“画中画”功能的电视则花费7400元。整个厂区最有钱的人是捡破烂的,90年代已经身家十几万。他懂得做生意,靠收破烂起家挣了大钱,被大家称为“破烂王”。
后来看到政治课本对共产主义的描述,我觉得404差不多就是。
厂区人好吃,经常下馆子。因为大家互相请客,在小学门前火锅店刚开张的一个月里,我去吃了17次。我爸单位附近有一家小小的锅贴店,叫百顺鸡。店里剁馅的木墩有二十公分厚,因为终日剁馅,刀落得密,案板中间陷出十公分深的坑。
百顺鸡最早是一家火锅店,位于自由市场中间,生意异常红火。大冬天店里热浪袭人,大家穿着短袖吃火锅。尤其在过年期间,人比往常多好几倍,乌泱乌泱都往店里挤。也就在某个新年的傍晚,火锅店门前塌陷,有人跌进两米深的大坑,摔成重伤。这件事登上厂区报纸,妈妈啧啧称奇,说404人太能吃,把地都踩塌了。百顺鸡门前搭起架子,围上绿色的网。再次开业遥遥无期,店里的阿姨就出来开了这家同名的锅贴店。
厂区小,日子也闲,最热闹的就是各单位组织的体育活动。印象中运动会就没有停过,从年头办到年尾,大家似乎随时都在准备体育比赛。因此,父母那代人大多是运动好手。灯光球场夜里灯火辉煌,父母在场中比赛,小孩子就凑到主席台交换水浒卡片。
我恍惚记得,灯光球场还演过马戏。场子里高高架起秋千,演员拴上红绸表演空中飞人。舞蛇的人把很小的蛇放进嘴里,蛇会从他们的鼻孔里爬出来。
除了体育比赛,厂里人主要的休闲就是饭后遛大街。大家都在一条街上消食,碰到熟人就站在马路上聊天。我实在不喜欢和父母一起逛街,满大街都是他们认识的人,几百米的路常常要走上半个小时。
每晚工人俱乐部门前热闹非凡,大人三五成群,聚在主席像下聊天。小孩子爬到雕像底座上,沿着窄窄的边绕着主席像走。
后来,我在各地见过很多座主席像,就数404那座使用率最高。
资料图|生活区中心的俱乐部及门前的主席像工人俱乐部的斜对面是新华书店,这里早年曾订阅过八国文字的图书。书店二楼是理发店,地上堆起的头发有半人多高。里面的阿姨和医生一样,也穿着白大褂。店里面养了不少鹦鹉,都关在笼子里,放在地上,要绕过头发堆才能看到。
有次楼下的姐姐找我去她家玩,给我看她剪下的辫子。头发用丝带系起,放在精致的盒子里。我见了觉得十分奇异,回家便拿来“大大卷”盒对着镜子剪头发。我头发没多长,只剪出半盒碎渣,根本没法用上丝带。我妈回家发现,把我拉进了理发店。阿姨指着我哈哈大笑,说我头发跟狗啃似的。
我无法解释这件事,头发又很丑,就憋着气哭。我现在留着长发,依然痛恨多嘴的理发师。
五
404有一套完整的行政机关,包括财政局、土地局、电视台、报社甚至高招办。厂区还有自己的公检法系统,除了两三间房子的看守所,还有公安局和中级人民法院。
我的小学后面是山上平房,再往后走是后山,404的刑场就在那里。
厂里有个小孩欠台球室大爷桌钱,被大爷堵在学校,说不给钱让你念不成学。若是大爷告诉老师,这件事全厂都能知道。小孩找到大爷家,用斧子劈死了他。
小孩被抓住,庭审时法官喊着“死刑,立即执行”。很快,他脖子上插着牌子,被押到后山枪毙。用来遮盖血腥味的高粱酒洒在他脚下,酒味在戈壁滩上飘出很远。
去姥姥家的路上有一个大型变压器,上面挂着牌子,“高压危险,请勿攀爬”。可当年还是有人爬上去了。
厂里经常有人打架,有次一个人把对方打到不省人事,警察以为人死了,抓住了他。在厂里闹出人命必死无疑,扭送的途中他猛然挣脱,一着急爬上变压器,手触到电流,两条胳膊被击穿,做了截肢手术。等被“打死”的人从昏厥中醒来,警察才知道是误判。
这件事政府机关有失职,打人的事不再追究,并且许诺帮他找老婆。政府张罗着从周边农村找来一个女人,说答应亲事可以给她城市户口。女人答应下来,进厂后开了个小酒吧,兼卖冰激凌。她把几个子女带大,给他们买了房子。
酒吧一直开到现在,名字是“大世界”。
初中时,我们几个玩得好的同学一起报了奥数。说是学习,主要为了能聚在一起,上完课就去自由市场的大坑牛肉面吃饭、抄作业,然后买一个“大世界”冰激凌带去动物园。不知老板娘从哪得的配方,冰激凌松松软软,棕色、白色两个球配在一起,味道极好。我们每次吃都要拍着大腿,大加赞赏一番。
离开厂区久了,我对很多事、很多认知都不再确信,可我始终确信,大世界冰激凌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冰激凌。
“大世界”再往南就是核城动物园。
动物园最初有青海的牦牛、东北的梅花鹿,以及孔雀、鸿雁等各种鸟类。最大的笼子里关着广西运来的猴子,猴笼里挂着索道,猴子在上面攀爬,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动物园里还有花房、哈哈镜馆、游艺机,但都常年关闭,专门调配员工负责这些项目并不上算。
后来各种鸟渐渐消失,孔雀也没了,原本的孔雀笼里养起珍珠鸡和乌鸡,最后干脆变成几只家养的鸡,和我姥姥家后院养的一模一样。梅花鹿变成一只羊,羊吃了几年干草也下落不明。
图|动物园入口处废弃已久的游艺机我小时候动物园还有一只黑狗熊,终日在笼子里打转。后来它舔到一个小女孩的腿,女孩腿筋断掉,坐在轮椅上再也没站起来,熊被人杀死。
狗熊为什么会被杀,它不是动物吗?我不太明白这件事。听妈妈说起后,我心里想象出一幕场景:狗熊被反绑着,低头从动物园走过俱乐部,绕过小学和姥姥家,再被推到后山。押送的人把它颈后牌子一摘,开枪打死了它。像那个欠钱的孩子一样。
我上初中时,动物园的猴笼空了。很多年没有新猴子引入,猴子近亲繁殖,悉数疯掉。我见过最后一只老猴子,它嘴里吐着沫子,眼睛血红。
六
动物园荒废后,由于防空地道的原因,厂区地面出现部分塌陷。先是自由市场,接着是附近的田径场。
也大概在那时,上级决定“生产与生活要分开”,于是厂区整体搬迁。由职工家属投票去酒泉还是嘉峪关。矿区卫视播报这条新闻时,我站在电视旁边,对父母说,搬就搬吧,不去酒泉就好,我不喜欢酒泉。
2008年,八十辆军用卡车开始行动,每天三趟。半年时间,我们陆续搬进嘉峪关,还赶上了看北京奥运会。那是保密的404头一次登上中央台新闻联播,一个大妈对着镜头说,“我从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接着捂嘴笑起来。我和几个朋友说她太丢人,404平房哪个没有上百平米。
搬进嘉峪关第一年,物业还没跟上,全厂只有上新闻联播的那位大妈一人交了暖气费。身边人说她傻,她就去讨要。未果,大妈因此好几天没出门。随着404搬迁完成,嘉峪关房价在几个月内翻了一倍,许多濒临倒闭的餐馆也起死回生。
相比404,嘉峪关已算是繁华的大城市。厂里一批孩子撒开了收敛多年的性子,把头发烫得根根直立,逃学,出入网吧和各种娱乐场所。
姥姥家对面的小孩加入帮派,跟着混混一连十几天不上学也不回家。父母抓住他,用铁链把他锁在家里。后来他还是借口参加作文比赛逃跑。他妈妈心情低落,终日闷在家里。有人劝她去打打麻将,散散心。她去了,身边人就指指点点,说她儿子都那样了还有心思打麻将。
到了一个新地方,404的大人小孩都有些无所适从。我大部分要好的同学进了酒钢三中,我和另一个同学进了市一中。晚上我俩趿着拖鞋在校园里走。他说,“要在厂里,穿成这样肯定被人看不起。”
“在这里,穿成这样还可以看不起别人。”他又接了一句。
我们完全不适应新的生活,很快,我的成绩一落千丈,仅存的骄傲成了妄想症。加之寄人篱下,高一那年我险些抑郁。高中毕业,我选择到外地上大学,毕业之后来到北京工作。
七
去年十月,我和爸爸回了一次404。厂区的入口有几个身穿迷彩服的武警站岗,他们端着枪,审查每一个人的身份证件。我的身份证没换,还算404人。
进厂后,我们从南向北走去。时隔八年,动物园被大片野草占领,动物笼边上立着塌陷警示牌。动物园门外有几栋居民楼,窗户玻璃覆着泥土,很多玻璃都破了。我和爸爸捡起路边的石块向窗户扔去,玻璃被砸出洞,发出闷响。我爸兴奋地喊叫,我们砸了很久,直到胳膊酸软才停。
图|动物园里空空的猴笼和大片蒲草自由市场已被封死。厂区里我走过无数遍的主街道被刷上白线,看上去像是一条公路。红楼、俱乐部和创业场也被重新粉刷,二十几年过去,它们看上去比我最初见到时还要新。
我路过曾经气派的厂区医院,那是当年苏联专家主持修建的。医院后面有个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大门时常紧闭。小学组织爱国主义教育时我进去过一次,里面介绍了404建厂的历程,有不少资料和老物件。我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要看这些,只记得黑白照片里人的神情像老电影里的英雄。
后来,有位老大爷不知缘何进了教育基地,看见了自己当年建厂时的照片。“这是我啊,这人是我啊!”他含着眼泪喊出来。七十岁了,他头一次看到自己这张照片。
不像那位老人,我似乎没有在厂里留下任何印记。我曾爬到毛主席雕像的底座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在动物园拱桥坡上跑上又跑下。而现在,我对这些行为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怀疑我是否真的这样做过。
走过医院和通讯楼,我站在小时玩耍的槐树下,看到我家窗户的玻璃破了,单元门被砖头砌死。
我的404真的找不到了。
作者闫真,现为编剧
编辑|雷军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renzheng.thepaper.cn。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