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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丨第六届明天音乐节(上):跨越时空的音乐体验

澎湃新闻记者 钱恋水
2019-05-21 15:24
来源:澎湃新闻
文艺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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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年的深圳明天音乐节上(5.17-5.19),放映了一部Hisham Mayet拍摄的纪录片《跨撒哈拉高速公路的音乐社群》。Hisham Mayet是美国大名鼎鼎的世界音乐厂牌Sublime Frequencies主理人之一,以深入地球各处记录当地的独特声音为主业。

《跨撒哈拉高速公路的音乐社群》不着一言,单单将镜头对准夜晚摩洛哥马拉喀什杰马夫纳广场上的一群群技艺高超的街头艺术家们。戏剧、耍猴、戏蛇,最多是音乐。人群聚集处,音乐家们以琴和鼓为舌彼此兴奋交谈。不时有围观者加入其中,跳舞、放歌,即兴的走向如同难测的潮水不断涌向新的方向,席卷盘旋在杰马夫纳广场上空几百年的声音。

明天音乐节办到今年第六届,标榜的先锋比往年呈现更丰富的涵义。格鲁吉亚的女游吟诗人仍牢固地唱古老诗歌,从上世纪七十年代走过来的两位德国电子音乐人和“泡菜摇滚”老爷子们与时俱进,与吉田达也领军的前卫乐团相辉映。尽管地域相隔遥远,却像影片中的马拉喀什街头音乐家们共用一套音乐语言。

中国的马木尔和丰江舟各有一套噪音美学,前者提供身心洗礼般的体验,间中盘旋哈萨克旋律、原始的低吼和自人类与金属打交道以来的各种声音。后者在频闪强烈的视觉效果中从2019年急速跌回混乱不堪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噪音疯子、日本人Merzbow的角色是每届明天音乐节的标配。它提供地狱体验,予人劫后余生的快感。

音乐节三晚跨越时空的音乐体验,大约与马拉喀什的夜广场相当。

Asiq Nargile 本文图片由华侨城创意文化园提供

Asiq Nargile:女游吟诗人的慨然之歌

“赞美这解药,热爱这痛苦吧。”——《Asiq Kerib》

土耳其语“Asiq”(发Ashik音)有两种意思。其一是游吟诗人,其二为“奋不顾身地投入爱情的人”,形同完全浸没的狂热状态。

Asiq带着琴和歌四处把诗以歌的形式流传,足迹遍及伊朗、高加索地区和土耳其。Asiq们弹萨兹琴(Saz),琴声铿锵,唱英雄史诗和浪漫叙事诗歌,曰“达斯坦”(Dastan)。

Asiq Nargile遵循这一职业的传统轨迹四处游走,成为欧洲舞台上最知名Asiq之一,在伦敦著名音乐场地Café Oto多次演出,并由其旗下厂牌出版唱片。

进入男性主宰的传统领域,Asiq Nargile曾在童年时付出巨大努力。萨兹琴的琴弦刚硬,她经常弹得满手血。但这把琴值得这些代价。一人一琴,就能形成一支乐队的效果。

萨兹琴的琴弦能作传统弹拨乐器,琴的腔体浑圆厚重,拍击琴身时又能作打击乐器。不过Asiq Nargile演出时好像没有这么做。

现在Asiq Nargile就在眼前了,从格鲁吉亚连绵起伏的地平线来到这里。灯光下她的脸部线条清晰硬朗,颧弓下有漂亮的阴影。耳环像片状的云母,帽沿上一排银色圆片闪闪烁烁。她站着演出,硕大的琴斜挂在肩颈,按弦的左手位置和脑袋一样高。从前的女性未被指望这样强壮。

达斯坦重要的是叙事功能,萨兹琴也是故事的述说者。听者必须专心且耐心,否则便会错过精彩情节和美好诗句。它不是让人跳舞的,虽然后来也开始出现在节日庆典上,以更强烈的节奏给人欢愉。

Asiq Nargile从小浸淫在传统达斯坦歌谣中,未成为职业音乐人前在首都第比利斯以教琴为生。成名后亦自己创作,但无论诗歌或旋律,都未受到太多现代音乐的影响。

首次来中国,Nargile带来的爱情叙事诗是关于Asiq克里布和他的爱人莎什南,包含等待、痛苦和希望。思念的火焰烧得愈烈,Nargile的声音就越刚烈,琴声如裂帛。

萨兹琴的声音和琵琶接近,属于金石之声,脆裂不蹁迁。达斯坦有一种唱法(木卡姆中似乎也有),通过对人体声腔的连续挤压发出单一音高的声音。男性Asiq发出这样的声音时常是如泣如诉,Asiq Nargile却有战歌的慨然。她拿捏每一个连续音的表情,让它们虽然相似,但承载微妙的情绪变化。是哀而不伤,人类共通的情感。

她的萨兹琴独奏部分也精彩,一个主题有万千变化。琴声直接,不惧怕到达最深处。急速拨动琴弦时地动山摇,就是有这样深重的情感。

Byetone

Byetone:“这是有生理反应的演出”

Byetone刚上场的时候来了个下马威,低频振动扰乱纹丝不动地空气。裤子贴着大腿颤动不止,麻麻酥酥。

他的现场像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从单纯的声波震动开始,节奏渐入。天和地分开后,滋生的噪音和电子节拍各行其是,组成基本架构。

“他应该不想让你跳舞。”有观众低语。

也不是真的不能跳,不过这种极简电子的律动更适合勾起魂灵出窍,体验精神入迷。

Byetone,德国电音厂牌Raster-Noton的创始人之一Olaf Bender。Bender成长于柏林墙倒塌前的东德,最初着迷的是影像。在学校发现的16毫米胶片是他的入门玩具。Blender的玩法特殊,他直接在胶片上刻几何图形,让胶片在记录之前已有自己的秘密语言。1988年他联系上当时的东德地下乐队AG Geige并成为其中一员,由此习得音乐技能。家用电脑的出现让他这样的自学者不用乐器便能做出音乐,多媒体作品的诞生只是水到渠成。

1999年Raster-Noton成立,动机是Bender与伙伴Frank Bretschneider、Carsten Nicolai虽然都做电子,但发现自己与俱乐部跳舞的电子并非同路人。要出唱片,只好自己成立厂牌。战后的德国一代曾饱尝文化边缘之苦,青年们总想做出与欧美不一样的声音。

Raster-Noton做得比音乐还要多,经营项目包括装置艺术及视觉艺术,寻找科学、艺术和音乐的交汇地带。

Olaf Bender自2008年开始以Byetone名义发表个人作品。他创造的声音很具辨识度,极简节奏打底,电噪循环往复无穷。摇滚导向,但是被抽掉了任何不必要的装饰,是电子里面近工业的那一派。

现场的视觉围绕黑底大屏上一条白色光带变换。光带是电波的具象,像水一样流动,偶尔喷涌耀眼的白光,与双重节奏线共赴高潮。

Byetone对音色的选择也值得称道。他精挑细选出不超出人类日常经验的声音,作为现实与抽象连接的桥梁。木鱼声、风声、蝉鸣、直升机、卡车喇叭、丧钟……它们像回忆的闪回。有人高高举起双手,仿佛在飒飒电噪中感受到穿过山谷的风。

散场,人群里飘过一句:“这是有生理反应的演出。”

Merzbow

Merzbow:你的耳朵还好吗?

Merzbow的演出开场前,工作人员在入口处发放耳塞。

Merzbow本名秋田昌美,1956年出生于日本,长久以来以Merzbow的艺名独步噪音世界。

他玩的是噪音里接近纯性灵体验的一派,就是说不用费心去找节奏或逻辑。你要放下期许,打开耳朵,接受金属废料山向你倾倒的壮观景象。

大学学习美术期间,秋田昌美接触到超现实主义和达达主义,深以为然。他决定继承达达主义拒绝传统美学,无视高深理论和深刻意义,以手边能接触到的材料为介质,发出让人极度不适、头痛欲裂的声音。

“Merzbow”之名即向前卫艺术家库尔特·施维特斯(Kurt Schwitters)的作品《Merzbau》致敬。

达达主义存在的时间短暂,但影响不绝。消解了传统艺术的魅力之后,它提出新的问题:艺术是什么?如果方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一不小心,就会陷入虚无主义的陷阱。

秋田昌美发现了噪音。“使用噪音使我的创作变成一种由意识伴随的机械行为。”

如果你第一次听秋田昌美的音乐,会错觉是否磁带坏掉,唱盘磨损。不要惊讶,他早期正是爱用磁带创作,将之作为乐器使用。后来开始收集大量的破旧电子设备、损坏的吉他等等,遵循达达主义一切都能作为素材的态度。

电子设备中的“回授”(Feedback)效果产生巨大且很难预测的风暴效果,“仿佛带有强烈的性暗示”。《Merzbau》有另一个名字:“情欲秘密的教堂”。

超级高产的秋田昌美,发表作品超过百张。归拢一下,磁带老鼠般的吱吱声、金属的摩擦打击声、连续回响、你能想到各种噪音。进入电脑时代后秋田昌美与时俱进,继续创造新的电子噪音。

但他偶尔会表现出友好的一面,留一条节奏的线索,或是一个连续不断音符的轨迹,让你不至于完全迷失。

我把耳塞拿掉了一会儿,感官顿时锐利,眼前世界也变清晰。但音量巨大,难以持久。秋田昌美的耳朵还好吗?

Gudrun Gut

Gudrun Gut:把四十年柏林艺术化作电波和低语

穿梭柏林艺术界四十载,勾连起音乐、戏剧、视觉艺术、展览、DJ、电台节目等不同类别,能量充沛的Gudrun Gut不用谈女权,自己就是女性能量和才能的绝好广告。

1997年她创立厂牌Monika Enterprise,用来推广德国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女性独立音乐人。厂牌的风格多样,涵盖流行电子、独立电子、智能舞曲和极简科技舞曲。阿富汗第一支女子摇滚乐团Burka Band也是Monika Enterprise旗下一员,罩袍遮身,身处危险和神秘中,拼命发出自己的声音。

Gudrun Gut身为传奇乐队Einstürzende Neubauten(倒塌的新建筑)的早期成员,后组建了Mania D.、Malaria!以及Matador等投身新浪潮的朋克乐队、实验电子乐队,首张个人专辑却迟至2007年才发布。

风格鲜明,是她一贯热爱的极简电子舞曲,旋律和念白巧妙、干净、时髦,透出私密氛围。这位女朋克一生保持轻盈身姿,连首张个人专辑都像小鸟轻轻飞过,只在很少的歌里(比如《Rock Bottom Riser》)里留下可以辨认的旋律。

她的现场同录音室专辑如出一辙,幽黯,声音低沉,不用VJ补充感官体验。连旋律都飞走后的人声低语最迷人,空间中只剩电流声和沙沙的人声。很舒服,但舒服之下有一双小爪子轻轻抓挠,因此总不能完全没入温暖的海水。

    责任编辑:陈诗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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