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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章缘:女性可不可以选择过自己的生活?

澎湃新闻记者 罗昕
2019-05-21 09:2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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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女性面对妻子、母亲、女儿、工作者等多重身份,该如何取舍与平衡?该如何面对不可避免的衰老,又该如何安顿内心的欲望?

5月18日,作家章缘携新书《春日天涯》来到上海幸福集荟,和作家唐颖一起,从文学的角度出发,与读者们分享城市生活的经验以及对都市女性的关照。

章缘笑言:“《安娜·卡列妮娜》中托尔斯泰写的:‘幸福的婚姻原因都是一样的,但是不幸福的婚姻是各个不同。’今天不能来这里的原因有千百种。但是你们此刻在这里,是因为你们想要听我们的告解。”

活动现场

女性对于身体的所有权是什么?

《春日天涯》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为章缘二十年来创作的短篇小说的精选集。

章缘生于中国台湾,旅居美国多年,现居上海,她的小说随着过迁一路改变。“这个小说也可以看作是人生的杂记,我喜欢写当下感受到的东西,不是从回忆里挖掘,这是我的写作取材方式。”

经过时光的淘洗,章缘在二十年后回看,印象最深的是创作时淋漓尽致、一气呵成,或者对人生有特殊意义的作品。她说:“我是一个短篇作者,我的最爱是短篇。经过二十年后再来看,因为人生阅历不同,会读出不同的味道。”

《更衣室的女人》是章缘在台湾时的代表作。尽管她很少回台湾做活动,但是每次做活动就会有读者说记得《更衣室的女人》。“都20年了,更衣室的女人早就走出更衣室,她们还念念不忘。”

写这篇作品时,章缘思考女性对于身体的所有权是什么。“女性结婚以后,她从身到心就属于先生了。那么一个女性在结婚的时候,是不是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人,这是一个问题。”

“那时候在美国有很多讨论,包括家庭暴力、对方不愿意情况下的性行为等等,我在故事里很隐讳地写这个东西。先生完全不考虑太太的感受而满足欲望。这个女性一开始是完全接受,因为传统教育告诉她就是这样的,一直等到她在更衣室看到别的女性肉体慢慢启蒙,最后慢慢在两性关系中得到发求权。这个故事需要大家自己看,用自己的经验去解读。”

作家唐颖赞叹《更衣室的女人》写得很大胆。她说:“当你在女子更衣室,没有异性在旁边,从女性角度写更衣室女子的身体,又写这个女人的丈夫对这些女人身体的好奇,我觉得很形而上,感触到是肉体意识、生命意识及所有的美好到一定年龄已经腐朽掉了。这里面有一种朴实的感叹,对每个人都一样。在这一段里我们感受到年轻的力量,到比较后面的时候,又有一种更加宽容、温暖、朴实的关怀。今天讲到女性告解,特别要提到这个。”

女性自己的欲望是什么?

唐颖说到,虽然她写了很多年都市小说,但一直觉得在文学界比较边缘。“在中国的文化传统里,乡村文学是主流,写都市文学是边缘。当我看到章缘的小说,我觉得和她的距离很近。”

出版人谢锦称:“说到中国的当代文学,大家可以想到很多形象,但能够跳出来的都市典型女性形象很少。在中国的当代文学中,都市这一块是被边缘化的。在都市边缘化的同时,都市女性的形象更被边缘化。因此我特别看重女性作家。在女性作家笔下,一个女性能够真正看到她自己。中国男性作家对女性的表现固然有他的贡献,但是女性作家写女性其实是更精准、更准确。”

章缘笑言:“我儿子21岁,看我的小说,他说妈妈写来写去就两件事情,第一个欲望,第二个情欲。我跟他说,人不论做什么事情,一天24小时欲望和情欲永远在你身体里面,无论写什么题材,有时候隐性的,有时候显性的。我说你把故事看浅了,我不只是写这个东西,但是这个东西像底色一样,永远在那个地方。”

“他在八九岁的时候看了我的《春日天涯》,我想他一定看不懂,没想到他跟我说,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章缘感慨:“有人说,女人的欲望到什么时候会歇止?什么时候心如古井水?当你的身体一半被埋在地下,你的欲望才会停止。我相信男人也一样,只要你是人就会有欲望。这个欲望一点不可怕,因为人是靠着这个欲望在创作。”

“为什么要书写欲望?以前写到女性的时候,很少讨论女性本身的欲望,女性总是别人欲望的目标,但是女性自己的欲望是什么?”这是章缘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当好妈妈就是要牺牲自己?

章缘说,前两天看到公众号推送一篇文章,讲到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因为年轻时忙于从政顾不上家庭,和女儿关系很疏远,老年得老年痴呆也得不到女儿照顾。“怎么会用这种方式去解读?在国外很多老人是独居的,也有很多是在养老院。你不理解国外的国情,把责任完全推在她忙于当一个首相,而没有做一个好妈妈。虽然上海思想很开放,上海女性可以撑起来半边天还多一点,可是很多主流的想法就是要当一个好妈妈,当好妈妈就是要牺牲自己。”

章缘提到了一个问题——当妈妈老病的时候,女儿可不可以选择过自己的生活?“西方人是把你养大,你就出去了,我们过我们的生活。在那样一个社会价值观里,女儿完全可以选择回到自己的轨道,把妈妈送到养老院。可是在我们的价值观里,这是不孝。”

“我走过的一些地方,愿意把我曾经体验到的不同价值观放到作品里面,并没有给读者答案。但是我希望读者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套价值体系。很多事情不是理所当然,也不是非这样做不可,这也是女性的选择。”

唐颖在《家肴》里也写到老一代比较前卫的女性。“我亲戚中有一个舅妈会吸烟,每周都会做头发,哪怕在‘文革’的时候都要去做头发。全家人都会恨她,说钱不够居然要借钱做头发。我舅舅在监狱里,家里的人都有理由管她,但是很奇怪,我们这些孩子都很喜欢她。”

“她从来不抱怨。牺牲越多的女性,对家人付出很多,怨言也多,就觉得他们应该同样回馈你,这样的女人往往给人感觉沉重、黯淡。像她这样的人反而高高兴兴,到家里首先问你要吃什么,还会和你打牌,觉得很开心。大人恨的人,小孩都是喜欢的。她这样的女性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很少的,我写《家肴》是因为她给我一个动力,一定要把她这样的人写出来,很有意思。”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张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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