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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谈 | “字幕组”的兴起和译制片的黄昏
一排14至20个汉字,停留5秒,这就是观众视觉中字幕的极限。
这一行行不起眼的文字,掀起翻译界革命的又一次高潮:字幕组因此兴起,并深入日常生活,改变了流行的视觉文化和观影方式。这样一些游离于灰色地带的神秘组织,却因其独特的内容生产链达成极高的需求量。
5月12日,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旗下图书品牌“甲骨文”主办,在杭州单向空间举办的第二届译想论坛“翻译与我们的时代”上,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创利特影视翻译创始人宁倩、资深影评人梅雪风展开对谈,畅聊他们心中的“字幕组”,以及对影视翻译的标准。
好的字幕,该不该隐形
严锋严锋介绍,中国历史上,有四次大规模的译界活动彻底改变了历史和文化:第一次是鸠摩罗和玄奘组织的佛经翻译,开创了历史;第二次是林琴南和严复在近代对西方文学艺术和文化的翻译,改变中国现代的历程;第三次是“文革”以后,商务印书馆、外国文学出版社、译林出版社、上海译文组织的对西方的现代文化思想译著的翻译,推动改革开放,带来许多受益者;第四次就是新世纪的草根字幕组,掀起新一轮属于翻译的革命。
宁倩宁倩认为,好的字幕应该是隐形的。电影的核心在于导演的画面语言、构思和对白,而不在于字幕,优秀的字幕应该遵循翻译最根本的“信达雅”,尽可能忠于原作,让观众无障碍地欣赏影视作品。
“字幕是弹幕,弹幕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字幕。”严锋表示,如今的字幕是有作者化倾向的,存在服务型和辅助性,能挑出屏幕和观众交流。在B站上看视频,常能看见弹幕齐刷刷地在向字幕组致敬,相当于字幕和弹幕的合二为一。传统观念里的译者,应该是“透明的”,在如今的时代,译者也大胆起来,以一种主动、游戏的姿态,和读者和观众对话,这是否意味着翻译古典时代的落幕?未来,译者是否会通过这一排排黑字,展示自己独特的人格,而不仅仅是被动接受?
在梅雪风看来,字幕组是时代特有的产物,也是知识共享的副产品。随着时代的流动性和开放性不断增强,翻译不再独属于精英阶层,而成为民众的公共参与。“万物都是翻译,无论是文字还是画面,都是对思想的翻译。当你选择一个浅焦镜头,你的镜头对准了人物,将人物无限放大;当你选择深焦镜头时,人物被缩小,景深成为镜头的主体,看似是画面,其实翻译了你对世间万物的理解和思考。”
梅雪风译制片何去何从
严锋回忆,自己的童年是伴随着译制片一起度过的,年轻观众对译制片的“翻译腔”几乎难以忍受,更希望听到原汁原味的声音。曾经一度辉煌的译制片,如今已步入了黄昏时代。
“小时候,译制片曾经给我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当时引进的电影数量稀少,演员的姓名也少有人知晓,但是大家都知道配音演员是谁。他最迷恋的是邱岳峰沙哑的嗓音,后来邱岳峰因故自杀,让他久久难以忘怀。
作为一个骨灰级的“邱迷”,他最早记得的邱岳峰的声音来自大名鼎鼎的《追捕》,他在第一次看《追捕》的时候发现自己眼睛已经近视了。回家以后,翻箱倒柜找出父亲的近视镜,度数太深,又把奶奶的老花镜叠上去,无师自通地拼合成一套危险的“组合镜”,返身又进了影院。岁月如梭,他对邱岳峰配音的著名台词印象却没有丝毫变化:“杜丘,你看多么蓝的天,一直朝前走,不要往两边看,走过去,你就会融化在那蓝天里。”
随着时代的发展,传统意义上的译制片正在消逝,随之崛起的是二次元、动漫、游戏等新兴的配音文化,配音行业朽木逢春,焕发了全新的生命力。“对过去的那些坚实的,饱满的,精雕细刻的金石之音,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曾经有过一些堪称刻骨铭心的记忆,而那些记忆正在慢慢地,无可奈何地被现实锈蚀。我们哀叹过文字的凋零,我们正在哀叹语音的凋零。可我还是想守着我那些记忆中的美好的声音,做一个过气的语音中心主义者。”严锋表示。正是对译制片的迷恋,使他变成一个重度声音主义者,无法快速融入属于图像的时代。
梅雪风认为,在互联网时代,大家太容易找到自己的同类,会造成不停地互相反馈,互相强化,形成精神的防火墙,每个人都龟缩在自己的兴趣和爱好里,互联网表面上让大家变得越来越开放,同时也形成割裂。而译制片能打破这种文化的隔阂,将两种不同文化交融在一起。
“配音是一种背叛,但是创造性的背叛。”严锋表示,“我们需要翻译,需要字幕,需要配音。背后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世界不能只有一种语言,不能只有一种声音,不能只有一种思维。正是在翻译中,将不同语言和思维杂糅,碰撞交流,形成融合、对话和冲突,这才是生命产生光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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