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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尔诺贝利之殇:核爆炸与苏联的分崩离析
最近,HBO出品的一部新剧《切尔诺贝利》刷爆了各大社交网络。这部在IMDb上评分高达9.5,豆瓣评分9.6分,烂番茄新鲜度高达95%的新剧究竟好在何处?
《切尔诺贝利》主要讲述了历史上著名的惨案——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漏事故。发生在1986年乌克兰的这次灾难,堪称世上最严重的核泄漏事故。当时释放出的核辐射剂量甚至是广岛原子弹爆炸时代500倍,成千上万的人受到核辐射的威胁,被迫远离他们的故乡,还有很多人当场毙命,更多的人陆续被检查出身患癌症……
尽管这一事故尽人皆知,它的影响也一直持续至今,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整个事故的来龙去脉。《切尔诺贝利》这部美剧就是基于这一真实事件改编而成的,向世人揭示灾难背后的故事。
然而影视作品的还原,往往为了戏剧冲突不能够更客观的表现事实。实际上我们在剧中没能看到的事实,比那些影视剧中的桥段复杂多了。
切尔诺贝利:时代的产物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当时担任乌克兰共产党首脑的彼得罗·谢列斯特希望为乌克兰迅速发展的经济提供新的电力,于是他大力鼓吹将核能带到乌克兰。
1977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开始并网发电时,包括“60年代”领军人物之一伊凡·德拉奇在内的乌克兰知识分子都对乌克兰进入核能时代表示欢迎。对德拉奇和其他乌克兰爱国者而言,切尔诺贝利意味着乌克兰向现代化更进了一步。
然而,德拉奇和其他热情的核能鼓吹者没有留意到:这个项目的运行权力掌握在莫斯科手中,而电站大部分的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都来自乌克兰之外。乌克兰从切尔诺贝利获得电力,却对核电站内部事务几无发言权。与苏联其他所有核设施以及乌克兰大部分工业企业一样,这座核电站归属苏联政府部门管辖。
突如其来的大爆炸
1986年4月26日凌晨,由于一次失败的涡轮机测试,距乌克兰首都基辅不到70 英里的切尔诺贝利核电厂的第四号核反应堆发生爆炸。爆炸引发大火的同时,也使得大量高能辐射物质大面积扩散到大气层中。
爆炸和部分熔毁将约5000万居里的辐射量释放到大气中,乌克兰超过5万平方千米的土地受到辐射污染,光是反应堆周围的隔离区面积就达到2600平方千米。爆炸发生后一周之内,有9万多居民从隔离区被疏散出来,其中大部分人从此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的家。近5万名核电站建筑工人和运营人员居住在普里皮亚季城。
这座城市至今仍处于遗弃状态,成为一座现代的庞贝城和苏联最后岁月的纪念碑。在普里皮亚季城中建筑物的墙上,至今仍能看到弗拉基米尔·列宁和共产主义建设者们的肖像。
在乌克兰,有2300个定居点和超过300万人受到辐射尘的直接影响,因依赖第聂伯河和其他河流水源而受到这场爆炸威胁的人口则有近3000万。这次事故对乌克兰北部的森林地带也是一场灾难。这里是乌克兰最古老的定居区域,千百年来当地居民一直在这里躲避来自草原的入侵者。现在这些曾让人们免于游牧民族伤害、曾为1932-1933年大饥荒幸存者提供食物的森林却变成了毁灭之源。树叶成了辐射源,而辐射这一看不见的敌人让人无从躲避。这是一场世界级的灾难,而乌克兰是除了毗邻的白俄罗斯之外对这场灾难感受最为痛切的地区。
1986年5月1日,风向发生了改变,原本向北和向西的风向转为向南,使辐射云飘向乌克兰首都基辅。这座城市拥有超过200 万人口, 而辐射状况正在发生快速变化。
然而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伴随着辐射状况变化的,是乌克兰乃至整个苏联的一次政局大震荡。
大爆炸之后的乌克兰
辐射影响了从党的领导层成员到普通大众的每一个人,因此切尔诺贝利核事故让乌克兰党内和社会各界对莫斯科及其政策的不满急剧增长。
直到大爆炸发生,乌克兰领导人们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对自身的命运以及这个共和国的命运多么缺乏掌控。一些乌克兰官员被邀请加入中央政府负责处理事故后果的委员会,却几乎没有发言权,只能听从莫斯科以及莫斯科派出的现场代表的指令。他们负责组织核电站周围30千米范围内居民的重新安置工作,却不被允许将事故的规模和它对自己同胞健康的威胁告知全体乌克兰人。这个加盟共和国的政府对乌克兰命运掌控权的有限程度在1986年5月1日早上变得昭然若揭。
5月1日,因忌惮辐射的影响,乌克兰当局试图说服莫斯科取消原计划的国际劳动节游行,却没能成功。当党的组织者们让组成队列的学生和工人走上基辅大街,准备开始游行时,共和国领导人中有一位非常引人注目地缺席了,那就是弗拉基米尔·谢尔比茨基。这是他漫长的政治生涯中第一次在五一节游行时迟到。
当他乘坐的豪华轿车最终出现在基辅的主要街道和游行的核心路段赫雷夏蒂克大街时,乌克兰共产党的领导人们发现谢尔比茨基流露出明显的不安。“他告诉我:要是你搞砸了这次游行, 就请直接退党吧。”这位乌克兰共产党第一把手对他的助手们说。没有人不明白这句话里那个没被提到名字的“他”是谁——整个国家里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威胁将谢尔比茨基开除出党,那就是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
当乌克兰共产党的领导人动员乌克兰人面对这场灾难的后果并打扫中央留下的烂摊子时,许多人不禁要问自己:为何他们要拿自己和自己家人的生命来冒险?他们在餐桌旁抱怨中央的失败政策,向他们信任的人吐露失望情绪。然而乌克兰的作家们不愿保持沉默。
在1986年6月的一次乌克兰作家协会会议上,许多在10年前曾为核能的到来欢呼的人,开始将它谴责为莫斯科用来控制他们的国家的工具。
伊凡·德拉奇是引领这场攻击的人之一。他的儿子是基辅一所医学院的学生,在事故后不久就被派往切尔诺贝利——没有接受合格的培训, 也没有防护设备——并因受到辐射而中毒。这个年轻的生命就像那些在大爆炸时救火的消防员一样,陨落于国家政策上的失误。
作家的“攻击”只是一个开端,切尔诺贝利大爆炸之后,看清现实的乌克兰人民开始慢慢觉醒起来,人们开始思考诸如加盟共和国与中央的关系,以及乌克兰共产党与民众的关系这样的基本问题。这促成了勃列日涅夫时代的多年死寂之后的第一场公共大讨论——这个社会正在努力夺回自己的发言权。
1987年末,作家尤里·谢尔巴末成立了一个环保团体,环保运动将乌克兰视为莫斯科行为的牺牲品,后来这个环保团体发展成为绿党,这也是乌克兰有史以来第一个大众政党。
绿党的形成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更大的分化还在后面等待着苏联,等待着戈尔巴乔夫。
1989年是乌克兰政治历史上的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随着第一次半自由的苏维埃议会选举,大众政治得以兴起,第一个大众政治组织“人民改革运动”得以出现,这个组织的成员数量在1989年秋天就达近30万,到1990年年底又翻了一倍还多。
到了1990年,新的乌克兰议会选举更是戏剧性地改变了乌克兰的政治版图。民主派代表们组成了被称为“人民会议”的党团。尽管“人民会议”的成员仅占议会代表总数的四分之一,却改变了乌克兰政治的基调。同年夏天,乌克兰议会追随波罗的海诸加盟共和国议会和俄罗斯议会的脚步,宣布乌克兰为主权国家。这次宣言并未确定乌克兰退出苏联,却将乌克兰法律置于苏联法律之前。
这意味着,第一次竞争性的乌克兰议会选举产生了一个议会反对派,同年议会宣布乌克兰是苏联内部的一个主权国家。
随之而来的,是真正的分崩离析。
1991年8月19日,强硬派在莫斯科发动的反对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的政变,促使乌克兰议会中的保守派代表改变想法,乃至在后来让整个世界改变想法的。
1991年8月18日,政变者来到戈尔巴乔夫正在度假的别墅,要求他实行军事戒严。戈尔巴乔夫拒绝签字,迫使政变者决定自己采取行动。当以克拉夫丘克为首的乌克兰领导层呼吁乌克兰人民保持冷静时,叶利钦却带领他的支持者走上街头,并在军队与抗议者之间的第一场流血冲突发生后迫使军队撤出了莫斯科。政变一方的犹豫导致了他们的失败。这场政变开始之后不到72小时就结束了,政变者们也遭到逮捕。莫斯科人走上街头,庆祝自由,也庆祝俄罗斯战胜了苏联中央政府。
这次失败的政变之后,戈尔巴乔夫回到了莫斯科,却无法夺回他的权力。然而将他推向深渊的另一场政变正在等待着他。这一次的政变领导者正是在上一次政变中“救戈尔巴乔夫于水火”的叶利钦。
叶利钦利用中央的衰弱,开始了俄罗斯接管联盟的过程。他迫使戈尔巴乔夫撤回将自己的亲信任命为军队、警察和安全部队首脑的命令,并中止了苏联共产党的活动,这让戈尔巴乔夫别无选择,只能辞去苏共中央总书记的职务。俄罗斯正在成为联盟的实际控制者。这一意外的转折让1991年8月之前仍希望成为联盟一部分的各共和国对联盟失去了兴趣。此时乌克兰成了脱离联盟的领导力量。
1991年12月1日,乌克兰通过独立公投宣告独立。在乌克兰独立之后,其他加盟国也纷纷效仿乌克兰脱离苏联。1991年12月25日,戈尔巴乔夫宣布辞去苏联总统的职务,12月26日,苏联解体,俄罗斯联邦成为苏联的唯一继承国。
一个时代结束了。
当我们反观这一切看似不像源头的源头——那场大爆炸,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灾难,或是灾后进行了妥善的处理,之后的事情还会发生吗?大国间的格局还会是如今的形态吗?
然而历史无法改写,因灾难而离世的亡魂无法复生。有时刻意掩盖真相带来的可能不是短暂的方便,而是意想不到的变动。
本文部分内容摘自《欧洲之门》(新思文化出品,作者:浦洛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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