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思想周报｜鲁迅说过和没说过的话；二战胜利纪念日的话语

【国内】鲁迅说过与没说过的话

就在五四运动百周年纪念过后不久，鲁迅又再度成为热门话题，而这次让他成为热点的，却是形形色色的“鲁迅语录”，以及用以检索鲁迅所说过、写过的言论的“辨伪系统”。5月6日，有媒体报道称北京鲁迅博物馆上线了一个鲁迅著作的在线检索系统，一时间，为了证伪鲁迅没有说过的那些话，许多网民齐齐涌入这个网站，并一度导致网站瘫痪。

此前，随着“心灵鸡汤”在国内舆论场域的泛滥，一些后人杜撰的励志言论，也被冠以文化大家之名。惨遭鸡汤“毒手”的，除了鲁迅，还有张爱玲、杨绛、林徽因、莫言等等；此外，像马云这样的商人，其名字也往往会作为成功人士的符号，出现在一些励志说教文字的破折号后面。余秋雨则曾在微博上亲自澄清，表示网络上流传的许多署着余秋雨之名、“文艺”气息浓郁的句子，都不是他本人所为。更为尴尬的是，这些假语录有时还会受到娱乐明星的青睐，在流量加持下，明星转发伪造的名人名言和励志语录，又促成了这些言论的进一步传播。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会被假语录所蒙蔽，一些网友就曾对假冒的名人名言进行“打假”，而随着检索工具的便捷化，也有不少人在引用假造的名人语录时被揭穿，从而闹了笑话。今年一月，《文汇报》就刊载过一篇名为《名人牌伪鸡汤泛滥，如是“新文艺腔”真尴尬》的文章，提到了之前因为错用伪造的张爱玲语录而在社交媒体上出丑的演员马思纯，此外文章也提到了其他一些演艺明星在名人鸡汤上栽过跟头。而在2016年杨绛去世之后，流传在朋友圈的一些杨绛语录，例如：“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美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也在事后被证实并非杨绛所作。

同样的事情当然也曾以鲁迅之名出现过，不过随着假造的鲁迅语录越发泛滥，戏仿也随之出现。这些戏仿言论大多是讽刺一度流行的伪语录，借助名人名言的形式，将鲁迅之名挂在一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鲁迅所写的句子后面。这种戏仿鲁迅语录的情况遍布各大社交媒体，《环球人物》一篇题为《周·新文化急先锋·网络梗王·宝藏男孩·语文课之梦魇·Treeman·迅哥儿》的文章就列举了几条戏仿鲁迅语录：

池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鲁迅

晚睡的人，没对象。——鲁迅

如果一句话你不知道谁说的，那就是鲁迅说的。——鲁迅

而随着假语录戏仿成风，加上鲁迅著作检索系统被媒体报道并挤到瘫痪，一些人也趁机开始挖掘大先生的另一面。“梗王”的名号也被安在了鲁迅头上，他笔下的孔乙己在与众人辩驳读书人偷书不算偷时的描写，也被加以挪用和改写，用来讽刺某些强词夺理的人或事，让社交网络“充满了快活的空气”。《Vista看天下》一篇名为《鲁迅，中文互联网永远的梗王》的文章，也提到了少年闰土插猹的梗，以及被挪用过无数次的“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环球人物》和《Vista看天下》这两篇文章，也借由深扒鲁迅真实写过的文字，勾勒出了这位大师平易近人又多才多艺的面貌：近年来鲁迅作为书籍装帧设计师，其设计作品也一度风靡网络，引发网友称赞；而虽然“学医救不了中国人”也在检索鉴别之后被指出并非是鲁迅笔下所写原句，但他早年留学日本、弃医从文的经历也颇具传奇性；与论敌针锋相对甚至恶言相向的文章里，一些骂人不吐脏字的精彩句段也让后人捧腹之余又不得不敬畏他的笔力；而鲁迅生活中“老孩子”的一面，也在书信和友人的回忆里显得栩栩如生。

不过也有媒体报道指出，近日被挤爆的鲁迅著作检索网站，据北京鲁博方面的消息，事实上早在30多年前就已经有雏形了，只不过当时更多是为了方便学者研究；而随着网络的普及发展，12年前这个检索网站就已经上线。鲁迅在当下以这种方式又火了，在一些鲁迅研究者看来倒也不见得是坏事，因为这起码表明，鲁迅直到今天仍未过时，并且虽然是以娱乐化的方式出现在热点新闻中，但鲁迅自身的魅力也使得其思想和文字之中的精华部分能够被重新挖掘，并在当下持续发光。

《工人日报》就鲁博检索网站成为热点一事发表评论，表示这个检索系统的存在，也提醒人们端正对名人的盲目崇拜心态；《人民日报》的评论则表示，“假格言之所以有市场，一方面说明人们对优质文化内容的强烈渴望，另一方面也说明部分读者缺乏判断力”，因此在这类问题上，首先还是要做到“求真”。

鲁迅之孙周令飞也就此事接受了《北京青年报》的访问，对于祖父在当下以如此方式再度走红，周令飞也算乐见其成，因为“这些均折射出鲁迅渐渐走入我们的生活及工作学习。鲁迅这个名字，离我们不是远了，而是近了。”对于大量存在的戏仿鲁迅语录的行为，周令飞也表示，“杜撰鲁迅言论，只要不是宣扬拜金主义等错乱的价值观，就没必要拿起大棍子，将年轻网民在生活当中尝试的一些时尚好玩的话题行为打翻，不能矫枉过正。”当然，他还认为，如若假造的名人名言涉及恶意诽谤，不仅家属需要依法维权，有关部门也应该依法做出干预管理。

【国际】二战胜利纪念日的话语战场

今年的5月9日是俄罗斯卫国战争胜利74周年的日子，正是在1945年的这一天，前苏联以多达2700万人牺牲的惨痛代价，最终战胜纳粹德国，保卫了祖国的同时，也助力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胜利日当天，包括首都莫斯科，以及圣彼得堡、叶卡捷琳堡、加里宁格勒、哈巴罗夫斯克等多座城市都举行了庆典。在莫斯科，胜利日阅兵仪式吸引了诸多目光，出席仪式的俄罗斯总统普京在讲话中表示，“俄罗斯人民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战争曾给每一个俄罗斯家庭带来伤痛”，而胜利日在今天也继续让俄罗斯人民团结在一起。

就像《莫斯科时报》在报道中提到的那样，今天的俄罗斯依然继承了前苏联时期纪念卫国战争胜利的节日传统，而在全国多地的纪念仪式或庆典中，最为隆重的自然还是要属莫斯科红场上的阅兵仪式。今年的阅兵式动用了多达13000名士兵，130架装甲车以及74架军机；但因为天气状况不佳，原定的飞行表演不得不取消。同样在莫斯科，每逢胜利日，民众们就会自发上街游行，他们手中往往捧着家人或亲友的照片，这些人大多是参与了卫国战争的战斗英雄。近年来，类似的游行活动在俄罗斯各地以及原苏联加盟共和国所在地都有所壮大。另外，网络上也流传出一段视频，据称是在纪念日当天，群众自发在莫斯科某地铁站齐声高唱《喀秋莎》，场面相当热烈。

今年出席胜利日阅兵式的政要并不多，除了普京之外，主要就是总理梅德韦杰夫以及刚刚宣布辞职的前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而就像路透社报道的，普京在纪念讲话中把前苏联称为将欧洲从纳粹德国手中解救出来的“解放者”，并提到了乌克兰首都作为古罗斯都城的地位，这些或许都进一步表明他试图借助胜利日来宣传当下政权，并将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收编到统俄党的爱国主义话语之中。

《莫斯科时报》刊载了Andrei Kolesnikov所撰写的一篇评论文章称胜利日或许也会沦为宣传工具。文章指出，胜利日的纪念仪式和庆典固然隆重盛大，但这种盛况反过来也应该让人们意识到并更好地反思战争带来的伤痛。一个事实是，尽管前苏联已经解体，但卫国战争的胜利纪念日在今天的俄罗斯依然是用以凝聚社会各阶层的强效黏合剂，而作为公众假期的胜利日，也在制度层面强化了普京在今天的执政合法性，并试图将这种合法性与斯大林进行对接。随着俄罗斯在2014年占领克里米亚，俄罗斯境内的爱国主义情绪高涨，甚至极端民族主义也愈发猖獗，统俄党试图与斯大林时代“强大”的前苏联对接的宣传工作也颇见成效。如今，斯大林在战争初期所犯下的一些军事判断失误已经极少被提及，相反他更多是以战争英雄和军事领袖的面貌出现；而前苏联军队对待捷克斯洛伐克等多国的往事，在今天的俄罗斯民调中，也得到了更多民众的认可。Kolesnikov所担心的，正是在这种美化的宣传路径下，人们会遗忘战争带来的伤痛，反而将这种胜利日的荣耀和喜悦视作理所当然之物，甚至认为“我们可以再打一场”。

与俄罗斯境内的民众游行类似，在巴尔干半岛，亲俄势力也在胜利日到来之际举行了相关的纪念活动。据Balkan Insight报道，在塞尔维亚、黑山以及摩尔多瓦等地，亲俄团体在包括贝尔格莱德在内的多座城市举行了纪念卫国战争胜利74周年的活动，在巴尔干其他国家的塞族聚居区，也有不少亲俄团体开展了类似的活动。不过，尽管类似的活动也在摩尔多瓦首都基希讷乌举办，并且该国总统多东也相当支持纪念胜利日的庆典仪式，但摩尔多瓦民众对于苏军在战后进驻当地的行为则开始出现意见分歧。摩尔多瓦在1944年结束了被纳粹势力占领的历史，今年也是该国从纳粹手下解放75周年纪念，但作为曾经前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之一，如今摩尔多瓦的民众也开始怀疑，1944年红军进驻摩尔多瓦，带来的到底是解放还是别的。

在格鲁吉亚，胜利日的纪念则沦为了某种观念集合的另类战场。据Eurasianet的报道，不少格鲁吉亚人都认为胜利日的种种纪念活动，包括在格鲁吉亚本土举办的纪念仪式和游行活动，大多是克里姆林宫的有意宣传，意在把胜利日转变为对今时今日的歌颂。而除了与摩尔多瓦类似的、对前苏联怀有的矛盾记忆之外，2008年的南奥塞梯战争也让格鲁吉亚和俄罗斯的关系变得日益紧张，民间的反俄情绪并不罕见。亲俄团体和反俄的民众也在胜利日纪念仪式上互相指责，前者指责反俄人士是在试图“抹杀历史”，后者则控诉俄罗斯在南奥塞梯战争中对格鲁吉亚平民犯下的罪行，据报道，两方甚至在纪念仪式上爆发了几场小规模的打斗。

根据塔斯社报道，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也在纪念日到来之际，指责一些国家是“希望尽快忘记他们在二战前所扮演的角色”，但他并没有明确指出是哪些国家试图涂抹他们的历史记忆。当然，比起无休止的宣传和反驳，卫国战争胜利纪念日最为重要的主题还是要属和平。路透社的一篇报道就采访了一位百岁高龄的俄罗斯老兵Nikolay Bagayev，他表示宁可在和平年代饥肠辘辘，也胜过在战争中填饱肚子。这位百岁老兵在胜利日到来时表达了他对和平的热爱和珍视，而他身上也依然可以窥见某种历史痕迹的遗留，例如他自始至终支持俄罗斯共产党，即便如今这个党派在该国早已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