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伊多的失败：不倒戈的军队、不参与的民众和不行动的美国

在发动政变数日之后，委内瑞拉反对派领导人胡安·瓜伊多公开承认政变失败。

当地时间4月30日早晨，瓜伊多与一些武装军人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的一个空军基地附近企图发动军事政变。瓜伊多表讲话要求军队停止支持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并呼吁人民游行前往总统府推翻马杜罗。但当晚马杜罗就发表讲话，宣布已挫败此次政变行动。

《华盛顿邮报》5月5日报道称，瓜伊多在接受其独家专访时承认，反对派错误估计了委内瑞拉军方内部对瓜伊多的支持，“我们已经承认了我们的错误”。

报道称，瓜伊多原本预计马杜罗将在大批军方倒戈者的反对声中下台，但其对高级别军官的“策反”并未产生任何效果，马杜罗的安全部队随后平息了街头抗议。

自从委内瑞拉经济形势恶化以来，动荡的政局见证了多次反对派对马杜罗政府的“发难”。2017年8月6日，曾有20余名士兵携带武器攻击了瓦伦西亚市一处有上千人驻扎的军事基地，并全程拍摄视频上传至社交网站。事态随后被马杜罗政府迅速平息。

此次瓜伊多领导的政变也没能持续很长时间。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马杜罗政府便宣布挫败了政变企图，军方领导人也表态支持委内瑞拉政府。回溯政变过程，不少细节显示此次政变与当年那起失败的兵变类似，两者都没有经过充分的准备和组织。

早有准备的政变？

“人群中不乏情绪激动呼喊口号的人，但是大家也很疑惑，我看见不少人交头接耳互相询问。绝大部分人像我一样，事先没有看到有关街头抗议的消息，不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参加了4月30日街头抗议的加布里埃尔此前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描述称，“我一早听说了人群聚集的消息后就来到了这里，但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加布里埃尔支持反对派的不少主张，因此30日当天听闻街头有抗议活动，便第一时间去了现场。但他坦言，事先完全不知道瓜伊多会在当日突然“起事”，号召民众和军人一同向政府发难。

“当时心里感觉有点奇怪，因为按原计划第二天（5月1日）街上才会有劳动节大游行，我们都没想到4月30日就出事了。”加布里埃尔回忆道。

不过，在政变开始之后，不管是支持瓜伊多的反对派人士还是美国政府，都异口同声地宣称政变是早有准备之举。彭博社5月1日报道称，特朗普政府和委反对派方面均称对政变的准备长达数月，且瓜伊多近来频繁与军方要员接触，企图说服他们“倒戈”。

然而，诸多迹象却显示4月30日的事件很难称得上一场精心准备的政变。政变发生后，虽然美国参议院卢比奥、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博尔顿和国务卿蓬佩奥等共和党强硬派第一时间宣布“坚决支持”瓜伊多，但前两者仅仅是以个人名义表示支持，蓬佩奥虽然是以国务院名义宣布支持瓜伊多，但他和卢比奥、博尔顿一样，都未提出具体的支持措施。而总统特朗普更是等到当日下午才发布推特“声援”瓜伊多，他同样没能以具体行动支援反对派，仅称自己正“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

据白宫网站显示的信息，在特朗普发出推特前数个小时，他还专门致电法国总统马克龙讨论了委内瑞拉局势。一些外媒分析称，按照美国外交政策的惯例，一般在突发事件发生后，美国总统会先与盟国领导人交换意见，然后做出表态。因此该细节指向美国把瓜伊多策动的政变当做了突发事件。

稍加对比就会发现，美国在4月30日事件中的反应与今年一月下旬瓜伊多自封“总统”后号召进行街头抗议时相比也颇有不同。当时不仅蓬佩奥第一时间宣布承认瓜伊多为“合法总统”，副总统彭斯甚至还赶在1月23日的抗议活动之前录制了一段视频，用夹杂着西班牙语的英语呼吁反对派支持者走上街头。从具体措施上来看，美国迅速出台了针对委内瑞拉石油公司等企业的制裁措施，并协调了欧洲盟国和拉美“利马集团”国家的反应，可谓有备而来。

倒戈军人和民众难协调

除了缺乏政变前的准备，另一件瓜伊多没能完成的重要事项是同时争取政治精英和街头民众的支持。

《纽约时报》在事后列举了以往发生在一些中东和非洲国家的政变后分析称，在大部分政变中，政治精英都是左右形势的重要力量。但只有当包括军方成员在内的政治精英和街头民众协调行动时，才能成功实现目的。

因此，瓜伊多在事实上面临两重挑战。一方面，他需要更多的军官倒戈以鼓励其支持者上街抗议；反过来，他需要也利用大规模街头抗议来说服军方成员改旗易帜。

从动员民众的角度来说，瓜伊多此次仓促发出的政变宣言难言成功。英国《卫报》分析称，从现场视频可以看出，此次参与街头抗议的部分民众是在政变进行途中加入，有自发性质。且参与人数相比今年1月下旬瓜伊多组织的大游行更少。

不仅如此，由于争取到的军人数量较少，瓜伊多阵营难以实现街头抗议者与军方倒戈力量的协同行动效果。《卫报》、英国广播公司等媒体拍摄的现场视频显示，出现在瓜伊多和其“导师”洛佩斯身边的士兵最多不过数十人，在大部分镜头中更是只有十几名士兵出现在瓜伊多身后的抗议者行列。

专门研究政变现场的政治学者纳乌尼哈尔·辛格撰文则分析称，之所以未能成功说服更多军人加入抗议行列，部分原因是瓜伊多的策略不当。宣布“起义”后，瓜伊多几次公开吁请军方要员给予支持，但收效甚微。

辛格认为，这造成了瓜伊多有求于军方的印象。“（如果你是政变者）你不应该说‘只要你加入我们，政变就能成功。’”辛格表示，“相反，你应该向军方传达的信息是‘政变已经成功，加入我，就是加入胜利的一方’。”

在分析委内瑞拉军方的立场时，曾任查韦斯政府外交部副部长的特米尔·波拉斯则认为，在政治极化严重的委内瑞拉，反对派的立场与美国的外交政策过于靠近，因此难以说服素有独立自主传统的委内瑞拉军方转换阵营。

“军队是委内瑞拉历史最悠久的政治机构之一，玻利瓦尔靠军事斗争实现了国家独立。军方认为自己继承了玻利瓦尔革命的独立自主传统。”波拉斯对澎湃新闻表示，“其指挥官绝不会轻易服从于美国某位副总统花几分钟时间敲出来的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