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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外卖小哥的朋友圈，我发现了他们的斜杠人生

2019-05-05 11:1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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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照片都是由外卖骑手拍摄的

还有谁，能比整天走街串巷的外卖小哥更懂得一座城市的细节呢？

在“蜂鸟骑手摄影计划”里，5000多位喜欢用影像记录生活的外卖小哥，与一群对摄影以及城市生活充满兴趣的编辑成了搭档。骑手发回的前方观察，被我们编辑成了一系列城市观察报告，将在接下去的几天里陆续推送。

合作骑手 | 赵彬祖云

本期报告制作 | 焦冬子

什么？你说这只猫拍得有荒木经惟的风格？骑手针对照片的点评让我觉得，我得跟他们深入聊聊。

外卖小哥和快递员，我们和他们基本都是一面之缘。尤其身穿统一制服，更掩盖了他们的个性。

《蜂鸟发布2018外卖骑手报告》显示，外卖骑手的精神生活同样丰富多元。他们最喜欢的作家是金庸、唐家三少和鲁迅。有1%的蜂鸟骑手爱读博尔赫斯、杜拉斯，2%骑手喜欢王小波。有的骑手，工作之余在艺术的道路上锲而不舍。有的醉心摄影，是婚礼跟拍的高手。

他们从天赋、兴趣出发，衍生出许多原本并非职业的事情。在不同身份之间自由切换，争取到更多的发展空间，也展现了自己的才华，给辛苦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了能量补给。

斜杠青年这个词来源于英文“Slash”，是《纽约时报》专栏作家麦瑞克·阿尔伯撰写的书籍《双重职业》中提出的概念，意思是拥有多重职业和身份的多元生活的人群——他们可能有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而在工作之余会利用才艺优势做一些喜欢的事情，并获得额外的收入。

尽管人们一直在谈论要消除看待世界的刻板印象，但我对这个事儿的切身认识，还是在我加了两个骑手为好友，他们爽快地向我开放了自己的朋友圈之后。

赵彬

武汉蜂鸟骑手

艺术学院旁听生 / 摄影街拍／骑行爱好者

“蜂鸟骑手摄影计划”刚刚开始招募的时候，赵彬传来的几张照片就把大家都给震住了。这些照片让我们觉得，赵彬不需要参与摄影训练，倒是他自己的经历更吸引我们。

前两天，赵彬提起发在朋友圈的几张街拍照片被人给未加署名地“转走”了，不过，他倒是没有觉得沮丧，“也是鼓励嘛，起码有老师肯定”。

赵彬习惯对很多人称呼“老师”，这不仅因为他有着特别谦虚柔和的性格，还因为他时常把自己放在一个学生的位置上。

“画室日常蹭课，泥塑课上的多”，一大早赵彬就到了画室，门口有一个和衣而卧的人，那家伙是个模特，学生还没来。为了能在繁忙的送餐过程中更多地接触艺术，赵彬租住的小房子就在湖北美院附近，他有的时候也兼职在这里做“着衣模特”。

喜欢雕塑，那还是2010年，赵彬在深圳博物馆做保安，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艺术。恰好遇到一位做传统面塑的老师，不起眼的面团在他手中可以变化成关二爷、渔翁和各种小动物。赵彬百般请求，终于拜师成功。

入行后，赵彬了解到雕塑要从泥塑开始，随即奔赴西安一个雕塑工作室，从最基础的几何形体到骨骼结构，重新一步步学起。但由于学习期间需要交学费，还有吃住开销，几个月后迫于经济压力，他不得不接着上班。

湖北美院雕塑系附近的场景和画室内部。赵彬常常在这里蹭课。

听说北京展览多，2015年开始，赵彬在北京待了三四个月。到北京第一天就去了央美、798、清华美院等四五个地方。在央美还去应聘模特，遗憾的是留了电话却一直没人联系他。为了蹭课，他在央美旁的海底捞找了份传菜员的工作，为了看展览，他又去798的西餐厅做了一个月服务生。

由于家庭需要照顾，赵彬最后还是离开北京，来到离家最近的大城市武汉，在这所城市里继续进行着送外卖兼蹭课兼模特的骑手生涯。

赵彬的泥塑临摹作品，他自己的点评是“做的没有一点结构，形也跑了”。

赵彬时常帮雕塑系的学生拍毕业设计，他希望把雕塑系学生五年的生活都记录下来，只是无奈还要送外卖，工作时间不允许。

说到摄影，缘于赵彬在深圳打工的时候。当时他在图书馆和书城附近工作，近水楼台，通过阅读和一些摄影领域朋友的介绍，他开始了解和喜欢上了摄影。他唯一的单反也是那时买的，六千块钱，当时花了三个月的工资。家人并不支持他学这个，挺生气的，还到处找人看能不能卖掉。

赵彬的摄影全靠自学，他在微信上加了很多人文摄影交流群，跟着网上的公开课学习，还关注了十几个摄影类的公众号，平时看到推送文章内的好照片都会保存下来，到现在已经收藏了上千张。

湖北美院对赵彬的成长起很大作用，美院图书馆摄影类书特别多，赵彬在这里看完了《纽约摄影教程》，也认识了布勒松，弗兰克，刘易斯海因这些摄影界的大师，看过萨尔加多的纪录片《地球之盐》之后被圈粉。“梦想能有机会到学校进修一下，但是现实最好的办法还是到学校里蹭课，这样就不用交学费了。”

- 街拍武汉 -

摄影和送外卖好像是天然CP。外卖的身份让赵彬每天在城市中自由穿梭，也得以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事，多数时候他都是用一千块钱以下的手机拍下来。

“刚才他们问我为什么拍，我说二十年后你们如果可以看到照片一定会感慨。”

这就是赵彬喜欢摄影的原因，“幸亏有摄影保留时间的踪迹，我在老家也会多拍老人和那些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帮他们留点纪念。”

不过，无论是回村给孩子拍照，还是为学校的学生拍毕业设计都没有报酬，只有帮一个雕塑系的同学拍一组陶艺作品后，学生请他吃了一顿饭。如果有机会，把摄影转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一想自己喜欢的不一定是客户喜欢的，赵彬又有点小纠结。“我还是希望拍自己喜欢的东西。”

“今天我背着相机送外卖”，“我刚刚送了一个十公里的订单”，我和赵彬的对话就在他工作间零敲碎打的时间里进行，我知道，他是骑着自行车在送餐。

赵彬喜欢骑行，春节回来，他专门买了个自行车送餐，算是城市骑行。有时一个订单十几公里，带他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如果遇到有意思的事，就像砸中了彩蛋。订单也会带他去很多大学，他觉得这也是最棒的福利。“半年下来武昌差不多跑遍了，骑手工作让我更好地认识和了解这个城市，开阔了眼界。现在感觉都可以叫我半个武汉通了。”

“我想骑着单车全国各地都送一下外卖。”赵彬说他当时都已经准备出发了，去西藏、青海那些地方，但是孩子出生让他有了牵挂，现在先把武汉跑遍了，等孩子大一点，再实施他的环游梦想。

赵彬说，“送外卖，可以直观地了解一座城”。相机，自行车，以及热爱生活的眼睛，让赵彬不仅仅是城市通，他还给我们记录下了一座城市。

赵彬朋友圈截图。

祖云

广州蜂鸟骑手

商业摄影 / 漫展爱好者 / 烹饪好手

打开祖云的朋友圈，这里没有什么“今天要加油”的自我激励，而是满眼好看的照片、美食、旅行。如果你认为外卖小哥只有劳动没有趣味，祖云就会给你“当头一棒”。

这位喜欢大海的骑手，曾经是个专职摄影师，自认是个不错的厨子。为了灵活掌控自己的时间，五年前他从商业摄影师转型做骑手。

“如果你问我摄影跟我的关系，那我觉得摄影就像我老婆一样。你问我为什么喜欢摄影，我觉得不需要理由，爱就是爱。”祖云对摄影的情感简单直接。

祖云19岁去摄影器材店工作才开始接触过相机，从此与摄影结缘。半年后他买了第一台相机，虽然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但是特别开心。刚拿到相机的那天晚上他就去维多利亚港拍片了，凌晨两点才回去。第二天一早又去长州拍了很多，新鲜劲儿一个月都过不去，恨不得天天去扫街。

他参加了当地的摄影家协会，广州义工联摄影队，慈阳会摄影队等摄影组织，跟着拍模特，听课学习拍照。祖云迷恋摄影技术，喜欢华丽的画面，每次都要把照片通过后期制作出炫目的视觉效果，他在朋友圈里发的摄影作品都要经过精心挑选和后期整理。“我喜欢用相机拍摄，手机拍画质太差。照片是表达自己情感的出口，有故事、有意义的我才发。”祖云商业摄影出身，对摄影有一套自己的见解。

从商业摄影转行，源于工作的枯燥和毫无创造力，“2012年我花四千多块，考了摄影师资格证，在影楼拍了大半年婚纱，也跟拍婚礼。后来又去商场拍了一年多水晶灯，最大的五六米那么高，但是每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无聊又绑人，干够了！”

“拍灯饰的经历让我有了阴影，一拿起相机就觉得要拍水晶灯。之后一年都没心情拍照。”祖云苦笑着说。“摄影只作为爱好和兴趣，但如果作为工作，我觉得太没趣了！”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他更愿意纯粹一点，为繁忙的生活保留最后一片处女地。如今，无论多忙，每周末祖云都会抽出半天时间去扫街，多数时候是去网红打卡的景点，这个五一假期他已经与女朋友约好开车去85公里外的一个网红景点“白教堂”拍摄，在路上的风景和快门的咔嚓声会扫清所有的疲劳和烦恼。

偶尔跟拍婚礼像放风，还可以接受。“婚礼摄影是个考验体力的差事，从早跟到晚，停不下来。不过整个过程都会非常开心，而且有时候遇不同的风俗习惯还很有趣。”“最尴尬的是在婚礼上遇到前女友……”几年来祖云跟拍了一百多对新人，可以称得上是行家了。

祖云喜欢看科幻电影，是漫威电影的铁杆粉丝，苦追《复仇者联盟》12年，刚忙里偷闲看完最后一部，“都要哭了！”心中充满失落。

祖云丰富多彩的朋友圈

漫展节也是每次必追。他对漫展上的人物都非常熟悉，说起来如数家珍。最喜欢的动漫人物是《海贼王》里一个很有风度的厨师香吉士，因为他自己也喜欢烹饪。曾数次说起过离不开海的祖云羡慕海贼王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航行的自由自在，那种感觉让他觉得“爽爆了”。

“骑手这个职业除了时间相对自由之外，还很公平，多劳多得，这是我非常看重的一点。”当我请他讲一讲工作中遇到的不愉快事情时，他却跟说了另一件事。“在饿了么送餐的过程中，我遇到过特别暖心的客户，有次下大暴雨，客户打电话过来，我以为他是要催单，结果客户说，‘小哥啊，外面太大雨了，你一定要小心点。我的可以慢慢送不着急，如果快要超时，你就直接点送达。’那一瞬间，所有之前遇到的委屈都消融了。”

这个不爱说话的南方小哥把时间安排得密不透风，白天朝十晚五一份专职，晚上十点到凌晨三点接饿了么订单，无缝对接。甚至是感冒发烧又遇广州暴雨他也不肯停止接单。在路上成为他的生活方式，“拼命赚钱，尽情享受”是这个八五后骑手的生活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