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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里奇首秀上海:次日再听一场普三协奏曲是必要的
阿格里奇这个名字,自从去年上海交响乐团新乐季公布节目,就成为中国乐迷狂欢的high点,预售票秒光则让更多人大惊失色、后悔不迭。此后,不夸张地说,随着演出时间日益临近,所有乐迷群都在不间断地悄悄流传着这两场音乐会的变数。
阿格里奇上海首秀谢幕有乐迷开玩笑地说,阿婆迈进音乐厅的一刻才算踏实。不不不,坐在琴凳上才算。不不不,弹出第一个音才算。不不不,弹完才算……如此抬杠可说是无穷无尽,其乐无穷。这也算是阿婆未来先热带来的乐趣,但方方面面着实为此伤透了脑筋,生怕玩笑成真。
23年前,阿格里奇第一次来中国演出,与迪图瓦、法国国家交响乐团同行,就充分地显示了她任性的一面,绝不是闹着玩儿的。
当时,第一天北京世纪剧院的演出曲目完全是乐团作品,第二天人民大会堂才有阿格里奇担任独奏的李斯特《第一钢琴协奏曲》,因此大部分仰慕阿格里奇的乐迷如我在经济条件所限的情况下,纷纷只购买了第二场。结果,阿格里奇临时起意,在第一场就首秀了这首经典的浪漫主义作品,让第二天看报才知道的我们一片苦笑,因为谁都知道人民大会堂并非理想的音乐会场地。
1996年,迪图瓦和阿格里奇音乐会后来到北京故宫旅游。更多当年演出内容,详见文末延展阅读。“演出曲目以现场为准”这句话在阿格里奇身上,那是纯纯的。这次上海演出曲目几经更迭,也无疑证明了这一点。即使如此,乐迷对她追捧不迭,可能催生了钢琴独奏音乐会在中国的黄牛记录,据说,她的上海首秀交易价喊到了票面价格的8倍!从常熟路地铁站到整条淮海中路布满了票贩子。
阿格里奇为什么如此受追捧?事实上,她比不过流行巨星,不过到了这个年纪还如此有观众缘,得益于个人经历的戏剧性,特别是浪漫随性的感情生活,更在于她钢琴艺术的独特成就。
钢琴大师大致有三类,有人堪称某些作曲家的专家、权威,有人曲目广泛,多有建树,还有一类曲目比较局限,很难说权威,人们喜欢的是其独特。阿格里奇无疑属于第三类,她常年演奏的音乐会作品无非那么几首,古典时期的作品主要是屈指可数的协奏曲,浪漫主义时期涵盖了肖邦、舒曼、李斯特、柴可夫斯基、拉威尔、拉赫玛尼诺夫等部分曲目,像这次上海主打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三钢琴协奏曲》,是她在俄罗斯音乐中的招牌菜。
古典音乐的魅力亦在于此,当乐迷在丰富多彩中流连忘返时,遇上千锤百炼就会走不动道儿。阿格里奇和前辈大师霍洛维茨有相近之处,他们常年演奏的这些作品也许会让人不满足,但禁不住百听不厌。
阿格里奇、迪图瓦与上交同台在5月3日上交第一场音乐中,相信不少观众在开场曲目《温莎的风流娘们》结束之后,依然捏着一把汗。当灯光渐暗,钢琴推上前台,全场鸦雀无声,那等待的几分钟真像某个答案揭榜前夕,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直到上交右侧G区掌声抢先响起,这才一只靴子落地,阿格里奇真的来了!掌声如暴风雨!
据说排练时,阿婆和迪图瓦老是像小孩一样总有不同意见,过程仿佛没有那么“认真”。当这首完成于十月革命时巴黎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三钢琴协奏曲》奏响,所有熟悉它的观众却立刻感觉到了与众不同。另一只靴子也落地了!
迥异于盛年时期迅雷不及掩耳、咄咄逼人的演绎,两位大师选择了细腻舒展的节奏,立刻给人一种法国印象派的透明感,阿格里奇的独奏低调地融入乐队,快而有序,随后非常大气地与乐队呼应,这几乎是这部作品的最大特征,将俄罗斯民歌元素与复调结构完美统一。
迪图瓦的指挥赋予了作品绵长的音乐情感,在阿格里奇通透的音色里,普三协奏曲在法国印象派的透明之外蒙上了一层怀旧的韵味,雾蒙蒙雨潇潇。而阿婆的独特则在于并不沉溺于此,这就像作曲家陈其钢所说的,音乐家为自己感动的时候,往往音乐质量不过关。她不但及时跟随作曲家的“反转”,将音乐塑造得酷而有力,并且技术之精湛,在某些方面不逊于年轻人。
第二乐章顽皮兼容浪漫,阿婆与迪图瓦的合作将其变成了一场钢琴色彩的独奏会,所有斑斓、有力、戏剧的元素纷纷跃然舞台,观众恍然大悟,这也许不只是作曲家的协奏曲那么简单,而是一场关于钢琴与乐队的魔法竞赛。基本上到此时,凡是体会到妙处的乐迷大概都在想,隔天第二场再听一遍普三协奏曲,是充分且必要的。
这个妙处除了触键的立体感、力度、节奏之妙,最明显的是气魄之大,远非一般大师可比。这也是现场带给观众的无可比拟的印象,所谓钢琴女大祭司而非女祭司。就像如今观点竞争的社会,有的人未必某一方面出色,但的确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让我们重新聆听作品,有了新的背景,从一个点变为一张地图的关键点。
第三乐章毕竟近80岁的阿婆难以拉起速度,她走的是厚重与透明的协调,同时稳健地完成所有最难的技术要求,丝毫不妥协,给这部经典协奏曲画上了扎实的句号,令人感动,感慨。
感谢迪图瓦,是他的不放弃和邀请,还有全场观众的无法克制,让有些犹豫的阿婆坐在了返场的琴凳上,弹起了斯卡拉蒂《d小调奏鸣曲》和舒曼《童年情境》之一“异国和异国的人们”。
排练中的阿格里奇仅这两首加演的小曲即足以让许多大师失色,层次的变化、踏板的控制、浪漫的气息,无一不是巧夺天工,它摆脱了加演等于炫技(快点结束+掀起高潮)的传统概念,属于正式演出的范畴,可惜乐迷觉得还没完,掌声已经说再见。以至于下半场迪图瓦指挥上交演奏的《唐璜》《罗马的松树》多么精彩,总有点让人心不在焉。
音乐会后翻了翻我朋友圈,你是唯一、圆梦、牛逼、童子与魔法、朝圣、完美……溢美之词亮瞎眼,说实在的,再听她在上海的第二场(5月4日晚)才是真的。
【延展阅读】
23年前在人民大会堂听阿格里奇真的是一场灾难,所幸有录音
文/猫总
(本文刊于2019年4月30日“猫总”微信公众号,略有删节。)
票已买,房已订,3号、4号上交见,这算是我今年头等大事,就因为23年前在人民大会堂听阿格里奇是一场灾难,所以得补回来。
23年前,1996年4月17日,阿格里奇与迪图瓦、法国国家交响乐团来到人民大会堂举行音乐会,这是双方首次在中国举行音乐会的第二场。第一场在世纪剧院,原订没有阿格里奇,大部分像我这样的观众就没买,结果她临时起意,完成了震惊所有到场观众的首秀。于是只买了第二场的我等观众,不得不觉得很亏地坐在了巨大无比的人民大会堂里。
4月16日北京世纪剧院演出曲目是巴托克《神奇的满大人》、德彪西《大海》、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4月17日北京人民大会堂是柏辽兹《本韦努托·切利尼序曲》、李斯特《第一钢琴协奏曲》、穆索尔斯基《图画展览会》。
1996年,迪图瓦和阿格里奇音乐会后来到北京故宫旅游。人民大会堂是开会场所,但当年没有国家大剧院满足更多观众的需求,演出公司看准了方兴未艾的古典音乐市场,纷纷安排乐团在此演出。而乐团听说这里是中国最有影响力的大会举办地,也都愿意到此一游,不介意要使用扩音喇叭。
我当时的位置已经看着阿格里奇一根指头大小了,大家纷纷举起望远镜的样子回想起来也是令人掩面大笑,掌声都是带着回音的……
阿格里奇与迪图瓦、法国国交演奏李斯特《第一钢琴协奏曲》的声音一出,那感觉,基本上是隔着大门偷听的效果。那忽忽悠悠、此起彼伏、远近相闻的BP机响起来,更堪比一首无调性弦乐小夜曲。
前三个乐章还好,到末乐章,阿格里奇明显有点不耐烦,好像赶飞机的乘客,催着开车的迪图瓦,师傅,能再快点嘛?诶,我尽快我尽快!两人携手快进,当作品最后一声和弦落下,阿格里奇蹭地站起来,迅速一鞠躬就溜了,其后再热烈的欢呼声也没能让她加演。
这次现场对全国广播听众做了直播,并由北京音乐台录音。由于话筒离钢琴较近,录音比坐在人民大会堂观众席的听众感觉好很多,BP机声音基本听不见,但附近摄影师的快门声尽数收录其中……此外,乐团的声音由于没有什么反射板,相对干硬,整体上立体声听着如同单声道,然而这是一次非常珍贵的记录。
5月3日、5月4日上交的曲目到目前为止都安排了阿格里奇独奏普罗科菲耶夫《第三钢琴协奏曲》,替换了原先的李斯特《第一钢琴协奏曲》,这首23年前的完整录音成了对我的一种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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