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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对媒体有“铁拳依赖”
这篇文章主要是讽刺这样一种人——他们总是期待有一个“铁拳”出现,帮自己打倒一切看不惯的事物。
他们一方面不喜欢监管渐趋严格,另一方面在很多问题出现时又期待监管能够“铁拳担道义”,以非常规手段处理常规事件。
用“对对对你们都是业内”的话来说:
人们一方面怕铁拳,不想铁拳如此之铁。另一方面人们看到铁拳帮他们伸张正义了,就会觉得铁拳好,仿佛是为他们出了气,说明人们对铁拳又怕又爱。
对长,公众号:对对对你们都是业内举头三尺有铁拳
在这次明州事件之中,很多人对媒体同样有这种“铁拳依赖”。
渴望有一个绝对客观公正的媒体,像青天大老爷一样主持公道,砸毁自己所有看不惯的事情,砸开一切包裹真相的外壳。
这固然有对媒体专业性的期待,这种期待背后更多复杂心态却很值得推敲和怀疑。
因为,这种“铁拳依赖”中隐含着某种“巨婴思维”。
巨婴思维
这几天在明州事件中,一方面有“旗帜鲜明地反对刘强东和京东”的呼吁,另一方面又有南都这种明显站队京东的情况。
两派力量不断对抗,媒体裹挟着情绪、立场、观点、利益不断在明州事件中引导舆论,很多人根本看不清真相。
以至于方可成在“新闻实验室”中说:
抛弃了专业主义,机构媒体就失去了生存的根基,有再多的流量也是惘然。如果机构媒体不能独立验证信息的真实和完整、给出背景信息和专业解读,而是扮演传声筒,甚至于被幕后力量操纵,那么我想送出四个字,要你何用?,
呼吁新闻专业主义当然重要,我也认同新闻专业主义的重要性。方作为曾经媒体黄金时代的记者,现在的传播学研究者,当然有必要通过这种批判去监督媒体。
“机构媒体的堕落与溃败”,我觉得这种情绪在方这代老媒体人心中很珍贵,这代表了黄金一代人恨铁不成刚的情绪。我也相当憧憬上一代人那种媒体环境。
我也认为,我们这一代媒体从业者没办法调查清楚事实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无能。
但上一代媒体从业者的情绪传导到了公众这里很多时候却太过廉价。
因为公众在说“机构媒体的堕落与溃败”的时候,其实是在诉诸权威,希望权威来帮助自己做决定。在他们这里,媒体就像是一个青天大老爷,可以负责一切审判。
甚至他们对媒体的期待是一蹴而就的,仿佛昨天刘强东犯了事,明天真相就可以完完整整地浮出水面,却忽视了真相是一个发掘的过程。
这种心态潜藏的危险是,把自己的判断力交给别人,疏于甄别信息提供者的意图,更懒于挖掘出各个信息的价值点,企图有一个“信息保姆”在哪儿照看自己。
这离“巨婴思维”只有一步之遥。
他们在谈论“机构媒体的堕落与溃败”的时候,并不是在谈论自由思考、自由辩论,而是期待一个标准答案——他们其实是在呼吁权威,这个权威会告诉他们如何思考。
有权威帮助自己做决定当然是舒服的,活在一个稳定的大秩序中也是舒服的。一切都有别人帮忙照料,打理得井井有条。然而,从根源来说,这就是心灵的怠惰。
恰恰是这种怠惰之下,我们才看到总有人期待铁拳出现。
堕落常态
在媒体生态中从来就不会有绝对的客观公正。如果期待所谓的绝对客观公正,其实归根究底还是从小到大被权威规训的结果。
媒体“堕落”是常态,不“堕落”才不是常态。“堕落”是多数,不“堕落”才是少数。总有人期待媒体站着挣钱,不要蹲着挣钱、跪着挣钱、趴着挣钱甚至是黑着挣钱。
然而一百多年来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媒体盈利模式大多只有两种:一种软文、一种硬广。
这种软文可能是政治势力的软文,也可能是企业的软文,甚至是某些社会潮流的软文。
即使没有软文、没有硬广,媒体也是在各种利益诉求下生存的,不断接受各方的施舍而过活——说得好听这叫捐助和投资。
可以说,媒体天然就会有利益相关方。
如果你把媒体当成是举头三尺的神明,那你肯定高看了媒体,这种媒体崇拜的心态也是很多人之所以看不惯如今舆论生态的核心因素。
但如果你只是把媒体当成是一个信息源、一个传声筒,把媒体当成是你的服务者,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你身处舆论广场之中,要做的事情仅仅只是“兼听则明”,而不是“偏听则暗”。
过去我还有对媒体绝对客观公正的妄念,后来越来越淡漠这个问题。看了台湾政论节目后更是如此。
今年年初到现在的20多份民调,每一份民调结果都不一样,而且有着明显的立场偏好——看似权威的民调似乎也成了如此局面。
事实上,各个政党都有自己的亲近媒体,各个候选人都有自己的委托民调。如果只是看一个媒体、看一份民调,看到的信息绝对只是大象的一条腿而已。
真正想去理解真相,只能每一家媒体,每一份民调都去透过表面上的现象、数字,找到利益相关方,分析每一份信息背后的意图及趋势,最后抽取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说民调也能作假?民调也可以不客观不真实?民调如果客观真实的话那还要选举干什么?直接让民调最高的人来做领导人不就行了?
恐怖平衡
事实上,至少在现在软文、黑稿满天飞的商业媒体生态就挺平衡的。
这就像是冷战时期的美苏争霸,两方都手握核武器,反而实现了“恐怖的平衡”。
两个相互竞争的企业总会通过媒体相互攻讦。企业在强势操控自家正面的时候,也总有媒体、自媒体会扭曲企业的意图。
攻讦、操控的过程,其实也是两方势力博弈的过程,两方势力不断较劲,一点一点揭开黑料。这种黑料的诞生多数时候不是记者调查发现的,是博弈方身处舆论空间内被动打出的。
气质鲜明反对京东,其实是一种“矫枉必须过正”的姿态,因为你想和强大的对手真正坐下来谈判的时候,为达成目的必须装作要掀掉屋顶。
帮助京东做传声筒也不是什么坏处,至少双方在撕裂的舆论空间中不断砍掉对方的铠甲,一点点露出原本的肉色。
里面博弈、有斗争、有反转,但博弈、斗争、反转,恰恰也是真相一点一点被剥开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媒体崇拜”祛魅了,最后的舆情生态往往就是一个企业的基本面,也是真相的基本盘。
在这样看似乌烟瘴气的舆论空间内,所有问题、所有细节都可以充分讨论,这其实是我们的幸运而不是不幸。
我们需要学会的事情就是,和纷繁复杂的信息共同游泳,了解所有操控舆论的手段,始终对所有信息都保持着高度警惕。
康德说,启蒙是人之走出自我导致的未成年状态。真正健康的媒体环境,不是把媒体当成一个无所不能的家长,而是让自己成为能够辨别信息、警惕操控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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