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联4》：情怀上完美，逻辑上略崩

警告：本文有严重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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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者联盟3：无限战争》凭借片尾挖的一个天坑，把自己架在了通往“神片”的台阶上。吊了足足一年的胃口，《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以下简称《复联4》）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令人期待的一部影片了。最让人震撼的不是国内预售票房突破了几个亿，最让我震撼的是凌晨首映人次有三百万之多。想象一下这个画面：凌晨三点，在中国各大城市的街道上游荡着几百万人，全部都出于同一个原因——刚刚熬夜看了《复联4》，这是多么壮观多么纯真多么美好的一幕啊！

按理说，《复联4》应该踩着《复联3》的肩膀再上一个新台阶，直接把自己端到神坛上。期待了一年之久，之前的各种剧情猜测各种预防剧透，现在都已经云开雾散了。《复联4》真的突破《复联3》又上新高了吗？唉，也有，也没有。在情怀和情感方面有，在逻辑和理念方面没有。可以说，《复联4》这部电影情怀十分，情感九分，逻辑五分，理念四分。看完回想一下，剧透不剧透的，对于《复联3》来说确实很严重，但对于《复联4》来说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下面咱们一一说道说道。

开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然后……雷神颓了

首先大赞影片开场。钢铁侠被困宇宙的悲情段落过后，惊奇队长神龙现身，带钢铁侠重返地球，然后几个复联成员直捣黄龙，砍灭霸手，斩灭霸头，干净利落到几乎来不及反应。压抑了一年之久的《复联3》里的遗憾，居然在影片开场三下五除二被全部解决了。粉丝们憋了一年的问题——之前你们这帮超英为什么要傻了吧唧地摘灭霸手套，为什么不直接砍掉灭霸的手？雷神你最后为什么不直接用斧子劈灭霸的头？这些遗憾在《复联4》一开场便全部补上了！雷神砍头之后出门的背影简直帅呆了，简直是李白《侠客行》的完美画面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但是，好像哪里不对？

果然，雷神啊，这么雄健神武的真男神，勇敢无畏了这么多年，居然第一次成了大肚颓废邋遢男。这个设计太意味深长了。当年没有劈灭霸头是你的遗憾，但是，事后找到那个已经疲惫不堪、而且正在对着女儿忏悔的灭霸，补上复仇一斧，这样的复仇不是快意恩仇，而是暴力杀戮。这样的行径挽回不了任何事情，只会让你迷失自我。大肚子的雷神尽管负责了影片三分之一的搞笑（另外三分之二分别给绿巨人和蚁人），但看的时候我却感到一丝沉重。联想到了一部风格上完全不相干的影片，斯皮尔伯格导演、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影片《慕尼黑》（2005），片中主角也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复仇，最后迷失自我几近精神错乱。

中段：果然还是时间旅行的陈年老梗

从之前的《蚁人2：黄蜂女现身》片尾彩蛋，以及漫威之前放出来的预告片看，似乎是蚁人找到了进入量子空间重新挽回败局的关键。蚁人找到的办法到底是什么？把什么量子空间之类的迷彩剥掉，其实这帮超级英雄还是造了一台时间机器。这个连蚁人自己也承认了，或者说，其实编剧自己也编不下去了。别扯什么似是而非的科学名词了，直接承认了吧，防剧透防了一年，最后抖出来的包袱还是时间旅行的陈年老梗。

早在1895年，没错，就是俺们大清帝国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的那一年，科幻小说鼻祖之一的H·G·威尔斯出版了史上第一部关于时间旅行的科幻小说《时间机器》。有人考证似乎还有人更早想到了时间旅行，但是，通过造一台机器让自己从时间的一个点跳到另一个点，这样的脑洞还是始于《时间机器》这篇小说。这篇小说日后被两度拍成电影，一次是1960年，一次是2002年。顺便一提，2002年这一版的电影《时间机器》的导演是原作者H·G·威尔斯的亲孙子。尽管这部电影有点虎头蛇尾，但其中的CG特效以及蒸汽朋克的美学风格还是可圈可点的。

小说《时间机器》的背后，隐藏的是一种全新的时间观念。这种想象暗含了这样一个前提，那就是，存在一个外在于我们的一维的时间线，我们可以从这条线的一个点跳到另一个点。问题是，时间真的是这样吗？时间真的是外在于我们的吗？时间是客观存在的吗？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如同某位古希腊先哲说的，时间这玩意儿，你不问我我是清楚的，你一问我我便糊涂了。

至于涉及到时间旅行的电影那就太多了。《复联4》的编剧自己在电影里面都罗列了一大堆。更不用说穿越文已经成了网络文学的一个重要类型。能普及和烂街到这个程度，说明时间旅行绝对已经成了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梗。

《复联4》里面蚁人说，他在量子空间呆了五个小时，外面竟然过去了五年，说明时间旅行是可能的。这里实际上混淆了两个概念。按照爱因斯坦大神的相对论，向未来的时间旅行是可能的。根据狭义相对论，速度越快时间越慢；根据广义相对论，引力越大时间越慢。所以，如果你的速度足够快，或者你靠近一个引力足够大的物体，你的时间都会变慢，这也就相当于你“穿越”到了未来。蚁人经历的正是这一种情况。现实世界里这个“穿越”纪录的保持者是俄罗斯的一位宇航员，他在国际空间站生活了七百多天，他的时间比地区上的时间滞后了0.02秒。也就是说，他向未来“穿越”了0.02秒的时间。类比蚁人的情况，蚁人度过了五个小时，外面的世界过去了五年；这位宇航员在国际空间站度过了七百多天，地球上过去了七百多天加0.02秒。这两件事其实是一码事。不过，《复联4》里面提到的什么量子空间、量子物理学之类的那是纯粹瞎扯了。

根据相对论的这种时间旅行只能面向未来，而且是因为两个参照系出现不同的时间差导致的，并不是说你穿越到未来遇见未来的你，跟这个不是一回事。《复联4》里面这帮超级英雄做的，是通过时间旅行回到过去。这跟穿越到未来又不一样了。这个到底有没有科学依据？只能说，根据目前的物理学理论，既不能确定这样的事可以发生，也不能彻底否定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这个问题连最大神级的物理学家也莫衷一是。比如霍金他老人家就认为回到过去的时间旅行不可能，而索恩认为这事儿是可能的，而且还把它写进了《星际穿越》的电影里。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一般都倾向于认为回到过去的时间旅行是不可能的。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回到过去的时间旅行会撞到“祖父悖论”这个东西。这个悖论说的是，假如你能回到过去，那么你就有可能杀死你爷爷。那么问题来了，你爷爷都已经死了，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这里真正想说的是因果律的坍塌，而因果律是构成我们这个世界的基石。

多如牛毛的时间旅行题材的电影，怎么解决“祖父悖论”这个尴尬问题？最简单粗暴的一种处理方式当然是无视它。我不管什么悖论不悖论，反正我就是能穿越，穿越回去之后让一大堆的高富帅围着我转，这是很多网络穿越文不讲道理的一厢情愿。在逻辑上最严密的，大概要数经典的《回到未来》三部曲。《复联4》里面两次提到这个电影名字，足见其经典。在这个电影里面，男主角回到过去，差一点破坏了年轻时候的他父母的恋爱。按照剧情逻辑，既然男主角已经存在，那么过去就是注定了的，不会被轻易改变。虽然经历曲折，但男主角的父母还是注定会相爱结婚，然后生下男主角。《回到未来》这个电影虽然年代久远，三部的上映时间分别是1985年、1989年和1990年，但放在今天看依然是妙趣横生，尤其是前两部剧情关联紧密，放在一起看非常有趣。

穿越之后：说说情怀与情感

《复联4》可以说是一部完全拍给漫威粉看的电影。为了照顾漫威粉的情怀，这电影做到了什么程度？简直可以说，等于是把之前漫威拍的21部电影重新串了一遍。

确定了要穿越一把之后，所有超级英雄分成几队，分别去找六颗宝石。这里面着墨最多的是钢铁侠、美国队长和蚁人这一队，他们穿越到了《复仇者联盟》系列第一部纽约大战结束后的时间点。在《复联3》里面挂掉的洛基在这里重现一把；而美国队长在电梯里的那一段，致敬的是《美国队长2》里精彩的电梯打斗。纽约闹腾一通之后，美国队长和钢铁侠又穿越到了1970年。钢铁侠遇到了自己的父亲，美国队长遇到了自己的恋人——比照之前的漫威电影，这些满满的全是情怀。其他致敬的梗就不一一列举了，相信很快会有粉丝把每一个跟之前21部电影相关的点都挖出来。

情感方面，《复联4》同样做得相当高明。对我来说最感人的一个点是，雷神穿越回去之后，他母亲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孩子你在未来一定受了好多苦。这大概是全片最戳中泪点的一句台词。相比之下，钢铁侠遇到自己年轻时候父亲的那一段，似乎本应该更感人但却有点拖沓了。回到过去遇见自己年轻版的父母，这是一个相当高明的梗，同样这么玩而且感人的电影，强烈推荐梁朝伟和梁家辉主演的《新难兄难弟》。相比之下，美国队长的情感戏缺乏代入感，观众感觉更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看他人的爱恋故事。即便如此，三个人的情感戏总体上都设计到位，感情充分。

《复联4》不仅给钢铁侠、美国队长、雷神这三位初代复联元老各自安排了足够充沛的感情戏，而且以此为基础，为他们各自安排了圆满的谢幕仪式。钢铁侠有了可爱的女儿，遇见了年轻时候的父亲，重新见到了小蜘蛛侠，最后一个响指算是鞠躬尽瘁也死而无憾了；美国队长拿起了雷神的锤子神勇战斗，以一人之力面对灭霸的千军万马，足以换来功成身退和爱人共度一生的个人结局；雷神迷途之后重归自我，一手持斧一手持锤大战灭霸，大战过后再度踏上自我追寻之路。总之，雷神颓了，钢铁侠死了，美队神了。在情怀和情感方面，《复联4》绝对做得圆满丰沛，做到这个份儿上，再让三位元老于漫威宇宙华丽退场毫无遗憾。

不吐不快的逻辑BUG

回到过去的时间旅行不光是要面对“祖父悖论”，还要面对质能悖论。比如雷神穿越回去之后拿走了锤子，这里就出现悖论了。对于雷神穿越过去的《雷神2》里面的这个时空来说，凭空少了一个锤子——很想知道在这个时间点上的雷神突然锤子没了，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而对于《复联4》的这个时空来说，一个锤子已经在《雷神3》里面被雷神的姐姐海拉给捏爆了，同一个锤子，现在又到了雷神手里。一个时空少了锤子，一个时空多了锤子，这里出现的便是质能悖论，它直接违反了质能守恒定律。那六颗宝石的问题，剧情里交待的是从哪个时间点拿走再送回到哪个时间点，这个逻辑上勉强说得通。但是这个锤子……你叫我情何以堪？

片尾一段，九年前的灭霸和星云穿越到了现在的时空。一番混战中，现在这个时空的星云杀死了九年前的星云。看到这里我的大脑真的要死机了。许多年前看徐克徐老怪的《花月佳期》（1995），里面便出现了两个不同时间点的人彼此遇见的情节，里面最不能让人接受的就是反派自己打死了自己。当时觉得香港电影人在编剧方面太不顾逻辑了，真是神思维。按一般正常逻辑，如果一个人打死了之前的自己，那这个人也应该随之消失才对啊。相关电影比如《环形使者》（2012）。没想到在魂牵梦绕了一年之久的伟大的《复联4》里面，居然也会出现自己打死自己的烂梗。

另一个同样让人别扭的是灭霸最后化成灰，这同样是一个让人大脑死机的情节。倘若这个九年前的灭霸化成了灰，那影片开头怎么又会有一个灭霸被雷神砍头呢？同一个人怎么可能死两回？一般的逻辑漏洞粉丝可以想办法给它填上编圆，但这个死两回的BUG俺实在是给它圆不回去。退一步讲，就算圆回去了，最后这场战争大戏也没那么酣畅淋漓。问题不在于场面特效打斗设计这些，这些当然都是顶级的，问题在于这里的情节设计。这里超级英雄们面对的灭霸不是《复联3》里面那个一步一步逐渐变得人性化的灭霸，而是一个卡通化的邪恶大反派，过于简单、过于脸谱化的善恶二元对立，把《复联3》原本已经开掘到一半的深度感给弄没了。当然，你可以说这电影好看就行了要深度干嘛？问题是，同样的打斗同样的特效，再有点深度不是更好看吗？

总之这便是我眼中的《复联4》。真心希望以后的电影创作者们不要再挖那个主角死了的天坑了，这种行为纯属虐粉儿。挖了这样的天坑之后，又用时空穿越这样的老梗往回圆，圆的时候又搞出一堆逻辑BUG，这有点像是拿粉儿开涮了。整个《复联4》像是一个雕刻水平不对等的雕塑，从情怀和情感这面儿看简直完美，从逻辑和理念这面儿看有点难看。不管怎么说，漫威十年，二十二部电影，到《复联4》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按照目前的消息，迪士尼已经正式宣布将拍三部漫威真人剧集，主角为洛基、红女巫与幻视、猎鹰与冬兵，剧名分别是《洛基》、《旺达幻视》、《猎鹰与冬兵》。《黑寡妇》单人电影也在开发中——《复联4》里面黑寡妇不是殒命了吗？这个《黑寡妇》电影将是前传还是时空穿越还是平行宇宙……算了，鉴于《复联4》如斯，这种问题以后还是不猜了。即便魂牵梦绕的电影最终不尽如人意，生活还是得继续，好好保养身体，更多更好看的电影还在后面一一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