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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雨过天青色——追寻传统色彩的记忆

月映

2019-04-24 13:50

来源：澎湃新闻

唐代陆龟蒙在《秘色越器》中，用“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形容秘色青瓷的颜色之美。然而秘色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色彩，在法门寺地宫中的秘色瓷实物出土之前，只是一种存在于文献与想象之中的色彩。

又有《宋稗类钞》中，记载周世宗用“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的诗句，要求柴窑烧制出雨后晴空一般的色彩。然而每一处天空的颜色并不相同，对于每个人来说，对于颜色的理解也存在着微妙的差别。因此在标准色卡出现之前，颜色是一种很难定义的事物。由于语言、文化以及所处自然环境的不同，在不同的国家，会选择不同的词语来定义颜色，以方便颜色的区分和理解。由此，颜色的记忆中，也体现出了语言和文化的差异。

不久前出版的《日本传统色》一书，以图文结合的方式，对于譬如樱色、山吹色之类的日本传统色彩作了介绍。棣棠花在日语里被称作“山吹”，是一种黄色花瓣的蔷薇科植物。中文里并没有用棣棠色来指代黄色的习惯，而在日语里，山吹色是常用的色彩名词，并且还因为山吹色的颜色近似金色，而用此来暗指黄金。书中共收录了160种日本传统色彩，不仅是关于色彩的普及读物，也可通过书中介绍的一些关于色彩的传统和风俗，管窥日本文化。

日本对于传统色彩的研究有着深厚的积累。1943年，上村六郎、山崎胜弘合著的《日本色名大鉴》，通过彩色石印的印刷方式，对82种日本传统色彩作了具体的介绍。作者上村六郎研究染色学出身，曾受宫内厅的委托负责研究正仓院染织物，此外还著有《万叶染色考》、《日本上代染草考》等书，是日本染色界的专家。《日本色名大鉴》在介绍颜色之外，也常常会介绍染色方式，比如用怎样的植物原料加上怎样的媒染剂能够染就某种色彩。然而《日本色名大鉴》中，对中国传统色彩之于日本的影响着墨甚少。例如在介绍“藤黄”时，作者提及藤黄在日本又被称作雌黄，在天平时代，也被称作同黄、铜黄，和西欧的ガンボージ（即英语gamboge）颜色一样。

《日本色名大鉴》书影

日本的天平时代在公元八世纪。早在北魏时期，贾思勰已在《齐民要术》中提及雌黄的用法。《齐民要术》成书于公元六世纪，时间上早于天平时代。一部分日本传统色彩，从其命名方式来看，显然受到我国传统色彩的影响。

前田千寸的《日本色彩文化史》（1983年复刻版，上村六郎监修）附有复原染布部分，将42种颜色的布料样本贴在书页上，以实物的方式加以展现，是这部书的特点之一。《日本色彩文化史》征引多种中日古籍，研究了中国传统色彩与日本传统色彩之间的渊源，比如在考证黄栌染的时候，先提及嵯峨天皇弘仁十二年（公元820年）的诏书中，将黄栌染就的颜色作为天皇之位的象征。嵯峨天皇在制度文物上大力推行唐制，黄栌染之所以作为天皇的象征色，是因为受到中国的影响，并引用了《旧唐书·舆服志》、《唐六典》、《事物纪原》以及王建《宫词》等汉籍文献资料进行论证。

《日本色彩文化史》扉页

《日本色彩文化史》中的复原染布

国内对于传统色彩的研究书籍中，以于非闇的《中国画色彩的研究》为经典之作。于非闇擅长工笔花鸟画，其书的内容包括国画颜料的色彩分类，颜料制备方法的记录，以及使用技法的心得。然而对于色彩的分类，书中并没有色卡来直观地加以区别。因此对于书中所提到的中国传统色彩名，其所对应的颜色究竟如何，在缺乏色卡的情况下，只能通过文字描述加以想象，而无法得到精确的概念。

目前网络上所流行的“中国色”色卡，其源头来自一个名为“中国色”的网站（http://zhongguose.com/）。该网站对每一种色卡都标明了CMYK配色表和RGB配色表。然而问题在于，这些色卡数据的来源和依据是否能够经得起推敲和考证呢？比如该网站上既有“山茶红”，又有“茶花红”，两者的色彩有着明显的区别。然而据《中国植物志》，茶花是山茶的别名，两者对应的是同一种植物，这两种颜色对应的也是同一种色彩。所以这个网站是怎样定义出“山茶红”和“茶花红”的配色数据的呢？此外，网站还收录了例如战舰灰、搪磁（瓷）蓝、柏林蓝、香水玫瑰黄等色彩，香水玫瑰并非中国原产的植物，柏林是德国的地名，将这些并不具有中国特色的色彩定义为中国色，实际上非常牵强，只是爱好者的自娱自乐，而无法作为颜色的标准和定义。

颜色的定义需要有包括染料、织物、画作在内的文物依据，以及文献的考证，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日本对于传统色彩研究的起步早于我国，在这一考证的过程中，日本的研究著作也能作为他山之石，帮助我们寻回隐藏在文献之中的颜色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