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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互联网大亨的25年之痒
作者:冯超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两周前,公司开年会,晚上团队熬夜玩了会儿“狼人杀”。次日早上,当我看到公司一位年轻女生的黑眼圈后,心生嫉妒。黑眼圈是一种无声的示威,是朝气蓬勃,生命力旺盛的人享有的特权,老一辈的人已经不关注黑眼圈了,它和皱纹、粗大的毛孔、暗沉的皮质、油嘴滑舌、乏力混在一起,不疼不痒地刻在我脸上了。
女同事是1997年出生的,那时候互联网在中国落地刚3年,到现在,互联网的年龄比她没大多少,也就25岁。年轻人成为互联网的重度用户,但一些年轻人的心智已经足够老辣了。在某些社交平台上,他们为了表示对自己爱豆的崇拜,可以敲出“坐地排卵”四个字,为了守护自家的爱豆,会控评、删帖、举报、对骂。小孩子也跟老年人一样,不分对错,只看利弊了。
中国的互联网大亨老龄化的速度跟守护爱豆的粉丝们差不多。
360的周鸿祎继去年在朋友圈发出“我的人生竟如此失败”后,最近又召开了一个名为“老周的朋友见面会”的发布会,调侃自己很久没有享受到吹捧的滋味。
那个好斗的周鸿祎老了。
他已经成为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里的马孔多居民了。公司的高管们挣了钱辞职享福,老搭档齐向东最近又单飞,身边的二把手还没找到。周鸿祎得跟孤独签订一份能确保尊严的协定了。
除了孤独,审视以及评价自己的人生、大段大段的反思、著书立传,这三种变老的信号特征都集中在周鸿祎身上。
“纵观一生,我没干过大坏事,经得起推敲。”“我认为我不可能也没有能力管理一个庞大的帝国一样的公司。”他说。迄今为止,周鸿祎署名的图书已经有4本,内容从方法论到个人传记。论对图书行业的贡献,没有哪个互联网大佬能比得了他。
周鸿祎、陈年、李国庆、张朝阳、李彦宏、马云、马化腾、刘强东、雷军、梁建章等人都是1960年到1970年出头的那波人。在90年代末,正是他们将互联网概念落地到中国。
在当年,这真是一帮不一样的面孔。
这帮人大多年轻,相信跟互联网谈恋爱能修成正果。他们学历较高,一些人还拥有留学经历,视野广阔,不受革命年代意识形态的影响,大声呼喊着自己要挣钱,叫嚣着平等、开放、共享、自由的互联网精神,横冲直撞。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代农民企业家,二代92派企业家饱经风霜、苦大仇深的干巴巴的五官。
但现在,25年之痒,大多中国的互联网大亨们都染上了积重难返的乏力黑眼圈了。
周鸿祎没觉得自己老,“我还有很多好牌,慢慢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拼命干”。但是和他同时代的互联网人很多都掉队了。
比如张朝阳。他过早的出现了中年危机,总以为有钱约几个人飞到巴黎喝杯咖啡很惬意,以为自己能活到105岁,越想控制结果,越失望,熬过周期性的抑郁以及对生命意义的探讨后,他还跑在一线,最近还说:搜狐视频已经有了盈利曙光。
亚马逊中国电商撤退时,没人去怀念陈年。当年亚马逊进入中国的重要步骤之一,就是并购了陈年的卓越网。陈年后来做了凡客,但凡客逐渐衰落,网上留下的多是他的反思和检讨。当当网逐步衰落,李国庆退出了管理层,要不是讨论996,他的存在感几乎都消失了。
李国庆是中国互联网界少有的异类。他考进北大,当了学生副主席后,骂教务总长是“老昏庸”,后来又秉承家国情怀编了《社会改造之我见》一书。等到当当上市,他长舒一口气,高管们实现了财富自由,开通微博,按照自己的价值观畅所欲言,“我不用夹着尾巴做人了”。
后来,李国庆经常因为言论而陷入争议,怼天怼地对空气。跟互联网谈了25年恋爱,口无遮拦的人只剩下李国庆了。连周鸿祎都说,“以前喜欢批评别的企业,后来越做越不敢批评了”。
大多数大亨,学会了闭嘴和沉默,个人微博落了灰,不到危机公关万不得已之时,就不会站出来分享见解,提出批评。有些新近的独角兽老板还删除了自己过往的微博,抹掉年轻时的思想痕迹。一些人跟互联网谈了25年恋爱,将互联网那一套自由开放的精神契约异化成各式各样,各自拥有独家解释权,各自圈地的版本。大佬们很少接受采访,以至于我朋友圈的老编辑看到25年前一篇对大佬的专访时,感叹:好怀念啊,为何我约不到?
全球的互联网人固有的激情都快耗光了。亚马逊的老板贝佐斯跟结婚25年的老婆离婚了,刘强东卷入到明尼苏达事件。跟全球各国政府和出租车系统斗争的UBER创始人特拉维斯·卡兰尼克被几位投资人逼着辞职。
揣着印有“I am ceo,bitch”的名片,穿着睡衣,故意迟到就为调戏红杉资本的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因为数据泄露之事,只得乖乖地跑到国会,屁股底下垫个垫子,坐着,接受5个小时的问询。欧盟又时不时又因为各种理由,对这些互联网巨头公司罚罚巨款。
马克·扎克伯格接受国会问询时,面带笑容。这笑是只有耗光激情,熟知男女和谐关系的老男人才会有的假笑——跟互联网一起成长起来的CEO们无法自由恋爱了,被隐私问题,垄断问题,用户上瘾问题这三座大山死死压住,监管利刃已经出鞘,你得变乖,收起年轻时的张扬。
中国的互联网公司,除了面对三座大山,还有另外几个痒处。
第一处痒,人口红利结束,用户增量市场抬头就是天花板,巨头们增长幅度都有不同程度的下滑,增长点还要找寻。第二处,是自身管理问题,老人们又痒又疲,混日子,没了工作的激情,得裁员。第三处,是模式问题,借烧钱做规模的高估值,在二级市场如何盈利,免除裸泳的尴尬?第四处,是那些似乎已经爬到马斯洛需求顶层的员工开始探寻金钱意外的意义,闹起情绪,不想加班了。
为找回激情,是得好好挠一下了。
但25年之痒也不严重,互联网公司的生命力还在燃烧。要是真的进入寒冬,破产了,还有程序员揣着闲心去讨论那个终将没有解决方案的996?到那时,他们不顾黑眼圈,屁颠颠地去工地搬砖养家了吧。
*头图来源:电影《年轻气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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