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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勉思想节|陈少明:儒家伦理与人性的未来

陈少明 演讲;澎湃新闻实习记者 潘体芳 整理
2019-04-24 12:46
来源:澎湃新闻
思想市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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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2日下午,作为华东师范大学思勉人文思想节的主题演讲活动之一,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陈少明在华东师范大学闵行校区人文楼学术报告厅以“儒家伦理与人性的未来”为题演讲。

陈少明教授以高科技的发展为背景,从儒家人性论的角度,探讨未来社会中人性变化的可能。演讲中,陈教授特别关注了与生物技术相关的体外生殖和寿命延长两种情况可能带来的道德困境,并强调这是人类共同面对的问题。该演讲由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陈赟老师主持。

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陈少明

一、儒家人性论

“儒家伦理与人性的未来”的话题起源于一次讨论,我当时想的一个问题是有没有固定不变的人的标准,或者我们已经认为的人是怎么样的?这个想法是不是确定无疑的?有了这个问题之后,便有了之后的很多思考和讨论。

儒家和未来的题目,看起来大家会觉得很穿越。关于儒家常规理解都是关于过去的知识或者价值,即使是涉及到现在,也都是在充满争论的问题上。其次,未来是不是一种知识也是一个问题。因为我们以往谈未来最多的,要么就是古代的巫师,要么就是现在的科幻小说,历史学家也会谈未来。而哲学想的是把这两个东西连起来,或许我们能够厘清一些问题。

未来说到底就是关心人类,人类是可以讨论的问题。但是我们关怀的对象究竟是儒家还是未来,讨论的时候要慢慢澄清。关于中国哲学,讨论的问题往往是天人关系,一个是讨论天,一个是讨论人,两个东西可以合在一块也可以分开,讨论整个问题最基本的论点就是人性论。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是对人的界定或者规范,要做什么样的人和做什么样的人的可能性究竟来自于哪里。这个基础上,儒家还打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和人性相关的我们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人间秩序的问题?儒家关于这方面的说法就是要从人间有爱到天下有道。

讲到人性论很多人会想到孟子所说的人性善。孟子那里关心的问题是人为什么能够做好人。这个好人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拥有什么权力,而是人作为一个个体对同类会不会采取关怀的态度,如果你是关怀的态度,孟子会觉得这是善的表现,相反的就是恶的表现。如果只是关心自己,以损害别人为代价就是恶。

孟子论证我们所有的人都有对别人关怀的倾向。举一个例子,所谓见到小孩要落井的情况下,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到焦虑,这个紧张和焦虑在孟子看来和你和他是不是朋友没有关系,纯粹是对一个生命的关心,而且特别要举的是孺子,对于幼小生命关心有更加重要的意义。和这个相关的引申出来的问题,你关心的还不仅仅是你自己家的人,你是关心任何一个陌生人。这个例子我们很熟悉,一想到人心是善的大家会想到孟子的例子,但是如果孟子没有举这个例子,说善的问题会不会想到这个?我觉得不太可能。其实这是一个精心选择的例子,排除了很多因素,关怀的还不是成年人,而是孺子,通过这个例子最容易表明我们对人生命的关怀的可能性。由这个出发,孟子就把它变成一个界定人和非人的界限,为什么孟子要做这样的界定呢?涉及到的是他对更广泛对人性和人类社会前途的关怀,这个关怀在儒家的讨论当中叫做人禽之辩,这是儒家特有的观点。

孟子的说法其实是要解释为什么有道德。他把人和动物做了一个区分,把爱道德的行为的基础放在人性当中,但是它并不是解释人的全部行为,不能把人有道德的思想和行为作为和动物区分的依据。为什么呢?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人其实是从动物发展而来的,人是一种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动物的动物。其实我们行为当中有很多动物的因素,这个基本因素儒家并不是都不知道,只是孟子的人性论不想解释那个东西。

我们找到一个补充的,荀子的说法,荀子怎么看人性?他有一句话,“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他说人类多了动物没有的东西,但是并没有把人身上动物所具有的东西去掉。如果把那个去掉,就没有办法解释人的很多行为,人的行为除了道德以外,还有很多和道德没有关系的。我想用荀子的定位来看儒家对人基本的看法,就是弃生之义。一个是知,一个是义。义是道德感的问题,知是最基本的东西,自我认同的能力。一个人如果没有自我认知、自我认同的能力,就谈不上其他的问题。如果有,你的道德行为也不是我们的道德行为。

关于人性论的问题,究竟人性是由人的自然性物基础来的还是本性文化感造成的,这是两种不同的看法。西方也有两种不同的看法,有强调文化的重要性的那些最有抱负的思想家、政治人物,他们野心勃勃地想改造人性;如果没有的话,他们更愿意顺从人固有的东西,对人性做一些引导上的功夫,这是两个方面不同的倾向。

陈少明“儒家伦理与人性的未来”演讲现场。

二、在人工智能和生物科技面前

为什么会讨论人性未来的问题呢?那是因为科技革命引起的问题。可是科技革命引起的问题和我们的问题不完全相关,只有部分相关。我们都知道广泛地讨论科技革命对人类带来的影响是最近这几年产生的,最显著的例子就是下棋下赢人类的机器人的出现——AlphaGo。AlphaGo出现以后才引起我们这么大的兴奋。事实上机器下棋下赢人这不是第一次,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已经有机器下赢人,那个时候下的是国际象棋,打败了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可是那个时候看到的各种讨论觉得它还是不够好,因为没有办法下围棋,围棋肯定不行。可是我们没有想到二三十年以后这个事情就出现了。机器下赢人的问题是我们通常说的人工智能的问题,我们也会提到人性,可是和我要讨论的问题不一样,我们讨论人工智能的时候担心的是机器会不会变成人,机器会不会有人性,包括人性中恶劣的因素。而我们要讲的人性未来的问题不是这个方面的问题,我要说的是人会不会变成机器?会不会自身的本性被改变了?

对人性构成影响的有两个大的方面,一个是和人工智能有关的虚拟世界的问题,另外一个就是生物科技的问题。虚拟世界的问题,除了机器人代替人之外,还有生物科技的问题,直接作用在人身上的,比如基因科技。还有另外一个没怎么特别提的,就是药物的问题。这是更现实的问题,虽然不一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对我们的影响是更持久的问题。我们说这两个问题对人影响的时候我们就要澄清一下刚才讨论的关于人性的观点,第一个知就是自知,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第二个就是知人,自知,有没有自我认同能力,或者自我认同能力会不会受到干扰,失去了原有的能力。和这个能力连在一块的就涉及到关于自尊,就是责任主体,这两个要连在一块。第二个知就是对别人的态度,把人当成人还是任何其他的东西。后一个问题在儒家的观念里面和义有关,如果我们要再找一个儒家的概念,就是良知问题,良知有没有变化,也就是人性有没有变化。一个人有问题,我们就说这个人的问题,如果很多人都有问题,我们会说这是人性的问题,这是不一样的。

我们先来讨论自我和虚拟现实的问题。有从低级到高级发展的过程,最低级的,变魔术就差不多,看到的东西和实际情况不一样,但是你感受到的是一样的。后来只不过技术手段不一样,导致虚拟现实的东西更广泛了,会把大楼各种各样的东西藏起来,后来就借助了很多现代技术的手段。我自己经历过一个问题,鬼屋,我在北京王府井,看到有一个地方是鬼屋,我们两个人都不知道鬼屋是什么东西,就进去了,进去以后我们坐下来,耳朵上戴上一个装置,一开始的时候灯暗下来以后什么都没有,慢慢就出现了电视上看到的东西,置身于一个立体环境中,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这是北京几百年前的房子,房子里有一个女主人还是丫鬟因为什么原因在这里上吊死了,一边说一边有阴风阵阵,鬼影过来的时候裙子从你旁边擦到你的脸庞,真的非常恐怖。最恐怖的是突然要给你端一杯茶,我玩了20分钟,出来了以后我就知道了可以这样子。比较粗糙的虚拟世界就是环球影城游乐场,里面有虚拟世界的过山车,实际上没有动,只是凳子在动,你看到的所有高速飞行都是摄影镜头照出来的,快速放,你的眼睛通过摄影镜头看到了这个电影。这样的一些内容现在发展的比较高级,比如训练飞行员,不需要开飞机了,可以坐在椅子上模拟各种各样的场景,很逼真的感觉。这些东西可以发展得越来越多,丰富了我们的世界,而且也的确提出一些哲学问题,比如身心统一性的问题:你在一个地方想问题,但是脑子里是在另外一个地方,大脑和身体究竟是什么操控什么?还有如果这个虚拟东西变得越来越多了,成为我们生活依赖的基础,那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假的,或者真假意义何在,这也是一个问题。

但是我要讨论的问题不是这个问题,这里面不管什么人,我坐在那个地方害怕,坐过山车的时候我下来就吐了,感觉很真实。完全是受那个环境控制的,但是我始终知道我是谁,始终是我在体验。但是,虚拟技术进一步的发展有可能就不是这样了。比如说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做梦的问题,我们都没有想到一个问题,总有一天睡觉的时候给你接一个设备,每次睡觉都可以做梦,可以控制你做梦的内容,这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现在即使不能做到,我相信很多从事这方面研究的人正在试图做到。做到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如果每个人梦的都是你自己,那问题还不大,如果梦成坏人就复杂了,梦成别人,这个完全是根据你的需要设计的梦境。我们做梦和现实很大的区别,即使你在梦中感觉都是真实的,但是作梦的时候不会这么想,为什么觉得做梦不真实醒过来真实,因为我们每天醒过来生活的经验是连贯的,可是做梦不是,做梦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像连续剧那样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我们研究可以把它做到梦像电视剧一样,那现实和虚拟就不重要了。随着人欲望的增强,知识水平的提高,就越不容易感到满足,这是一个最佳的满足你欲望的很重要的办法。如果老是这样定期做梦、出梦,偶尔一两次对你不会构成太大的影响,如果天天都这样,最后的结果一定会和吃毒品一样,麻醉你。最终的结果一定会干扰你的正常生活。

现在有人在试图做一种更危险的事情——制造和机器连在一块的大脑。我们看过很多好莱坞电影,把人的记忆弄没了,放入一个设备。有这种电影的人就一定有人有这种欲望,如果这种事情成功的话,我们有自我认同的能力,最基本的意识功能就是记忆力,如果你把记忆清掉了,给你一套新的东西,那你也不是你了。而且这样的人也不需要问我是谁,你输入什么信息他就是谁,他只会问你是谁。如果到了这样的地步,儒家所说的知就不存在了。我们能做的不可能是制造一个机器的圣人,到目前为止没有听说人类设置了一个关于道德人的程序,那个程序设计出来肯定也卖不出去的。最后到这一步人性肯定就被改造了,但是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停留在前面两个,哪怕做梦给你弄一点真正东西也是随时可以脱开的。毒品全世界都有,但是不会让它发展得太多,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我们以前老说精神鸦片,这种更像精神鸦片的存在。你对它的态度是导致以后有没有可能实现和普及很重要的引路。

三、儒家的视角

我们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儒家的视角,儒家应该发明虚拟现实技术,有条件的接受他对思维的某些干预,可以治疗人的心理疾病,但是问题是这个过程当中你可能到提防新的心理疾病的出现,儒家传统按照它的理论肯定不愿意弄一个脑机对接的东西,儒家也没有设想过这样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出现的话儒家就没有意义了。总体上来说你要警惕,但这是不能控制的,全人类总有人有愿望弄这个东西。就和南方科技大学那个老师一样,一开始偷偷摸摸做的,后来透露一点,看市场的反映。这是人工智能和自我问题,涉及到人性会不会受影响。但是对于虚拟现实的问题我不是特别担心,只是说它的好处、危害和我们人类对待毒品、核技术是类似的。

对我们来说更有意思的问题是生物科技带来的问题。基因编辑密码的问题。我们不要讨论道德、人性问题,我们只讨论应用。就那些赞成他觉得可以带来正面意义的官员来说有两个方面:第一,大家觉得它可以预防遗传病。第二,治疗身体先天缺陷。如果仅仅这两个可能很多人觉得这是可取的。问题是这个技术不仅仅可以这样,还可以更进一步,可以把人这个生物品种进行改良,除了体格改良还有智能改良,这个技术可以用在很多地方,比如说核能可以用来发电也可以用来制造核武器。它是一个技术上很容易跨越的,如果全面改造,把人作为生物品种改造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们要考虑社会效应,通常想法有三个可能性。第一,少数有特权的人,改善我自己或者我的后代,然后来控制人类。第二,有一些国家可能说我们是民主国家,我们不允许这样,我们可以对整个国家进行改造。改造的结果就是优于其他的民族,虽然这个想法看起来不坏,但是本质上还是有问题的。和对待核技术一样,人类到目前为止对核技术所采取的都可以用在这个上面,各种利益权衡的结果。

四、生物技术带来的问题

我最关心的是和人的生命攸关的,一个就是体外生殖,这是生物技术的问题。另外一个就是长寿。体外生殖的问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工授精的问题,人工授精还是由人生出来的。生命怎么孕育的问题我们忽略,可是生的过程还是要的。但是这样以后很容易做到人工子宫的环境模拟,比大脑接机器要容易得多,不需要很专业的知识。这样的结果很容易产生一个局面,婴儿都是到仓库里抱出来的,胎儿的孕育不需要母体,从机房里抱出来,最后就会建人工婴儿生产线。它并不是我们一定给它一个负面的道德评价,它有很多正面的评价,比如说减轻母亲怀孕和生育过程的痛苦和负担,很多女性不愿意生孩子其中一个因素就是这个,这个问题解决了。另外一个比较不道德的问题,现在一直在说老年化以后年轻人劳动力不够,把人当成挣钱的工具看待,我们一直担心人少,产值就上不去,以后可以造很多人出来了。还有很多人都会提到人最大的不公平就是出生在不同的家庭,这个比你后天多少努力影响都更加深刻。如果所有婴儿都不是在哪个家庭出来的,都是制造出来的,这个公平就实现了。而且这个想法不是我们中国人才有的,西方人也有,康有为的《大同书》,一点都不保守主义,很多人认为它是儒家的敌人,他的基本设想就是不要家庭,家庭由婚姻构成的,现代意义上一个建议,男女双方定一个契约,这个契约要限制婚姻时间,过了一段时间就解除婚姻,生的孩子送到政府建立的公共机构,要有很好的环境,有很好的看护他们的女性,而且这些女性要长得很漂亮。出生和家庭脱钩,就能够促进公平性,还可以增加劳动力。尽管我们现在还不觉得这个东西会产业化,其实这是很容易产业化,也很容易得到支持,很多人都不想生孩子,这个当中会产生一些问题。

另外一个问题,寿命延长。去看《未来简史》,整个人类从动物到从概念上知道上帝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人只不过是一种动物,把这种动物特别的能力发展出来了,然后就不承认自己是动物,把别的动物踩在脚下,一个基本追求就是延长寿命。所有宗教都涉及到死亡,我们怎么克服死亡的恐惧,那就是延长寿命。过去一直这么做,只不过路很漫长,孔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人70岁了,可是今天也只是延长到100岁,进展很慢。但是总体上是变化的,如果从汉代到今天人的平均寿命,那些正常死亡的,也就增加20岁左右。寿命延长过程当中所出现的问题,因为漫长的时间,在人类历史上没有把它作为一个问题来看待,不需要,因为很漫长。其实是有影响的,寿命长和短一个最直接的问题就是我们平时说几代同堂,现在文献当中很少有爷爷和孙子同时在一块的,寿命到了,孙子还没有长大爷爷就去世了。两代人所想象的伦理观和很多代是不一样的,我们今天总在讨论一个问题就是关于老人的问题,为什么这个问题比以前说得更多?和人的寿命延长有关系。以前很多都活得不长,五六十岁就走了,真正意义上的养老还没有提上日程就没了,所以不会成为一个很普遍的社会问题,现在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问题,我们养父母,我们的小孩要养我们。但是这个还不是最总重要的,最重要的是2029年以后寿命要延长了,要无限延长了。我们假定50年后寿命从今天的七八十岁变成120岁,这是非常不一样的。而且这个想法比那些激进的想法保守多了。一个人80—120岁,涉及到一个问题,延长的寿命你的年龄段是怎么延长的,如果按现在的80岁作为寿命基本结构,按比例放大,那是有问题的。你首先想到家庭的结构,现在很少听老年人听绯闻,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延长了,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而且是根据现有人本性那部分的延长来说的。如果一个人一辈子结三四次婚很正常,说不定那个时候的人觉得这是道德的。导致什么结果?第一次结婚生的孩子和最后一次结婚生的孩子,是好几代人的差别。还有,如果一个人结婚很多次,今天家庭的意义,除了生物学的,可以养育子女,对于国家来说要收税,我们反腐败的时候很多贪官的钱都是配偶、子女拿的。家庭作为财富基本拥有单位这个事情以后就很难了。带来的问题,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寿命延长很重要,还有另外一个事情,人对生活的欲望不一样了。我们所谓的价值是稀缺,你需要有价值。什么是稀缺?人最稀缺的东西就是寿命,我们为什么要努力奋斗,如果你知道你活300岁,也不用怕输在起跑线上了,可以慢慢来。寿命长的人要满足什么,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想法。还有一个问题,是不是寿命长的人会生很多孩子,有可能以后人对生孩子没有什么兴趣。很多问题都是存在的。我们今天看到的很多苗头,经常有人讨论日本社会佛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的基本生活能够满足,空余时间觉得比较长,可以慢慢消磨。

五、被挑战的儒家伦理

儒家面对这个问题,改变了机会与欲望,也就改变了行为模式。那个时候的社会,说不定在座的人会追上那个社会最早来的人,这个不是一天突然产生的,而是渐进的过程。在什么环境下成长就塑造了他对自己和世界的看法,这才叫人性的改变。自我认同虽然没问题,可是自己期待自己的欲望和对别人的看法全部改变的情况下,就不是某一个人认知的变化,你就必须理解为这是人性的变化。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只是我一个人的观点。如果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按这个来生活,那当然就是人性的变化了。后一个问题,没有一个人说我们要防止人的寿命太长,为寿命不延长而努力,不会有这种政治纲领了,最多有些人活得时间长了觉得厌烦了,即使他会采取破坏性行为也不会成为人类共同的目标。当然以后的人是不是这样我也不能说一定。

回到刚才的问题,通过人种的生物改造所达到的,有可能改变人性。如果是通过基因的变化来改造,改造的是一个群体,大家可能会觉得你是新种族主义。这是后人类社会说的,这个比优生要厉害、有效得多。人工婴儿为什么容易产生问题?人工婴儿不是人生的,如果没有父母的人类一定是人类的亚品种,很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他本身对人的看法和我们对人的看法有可能有非常大的不一样,即延长寿命导致改变生命的欲望和相关的行为。人工婴儿有可能得到来自个人主义及平等主义者的支持,而且还不影响人类传宗接代,人类还是一个可持续的物种。如果设计一个没有前途的,至少在道义上不能说服别人,哪怕你不想生孩子也不会这么想。有了这个东西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延长寿命没有人反对,但是后果可能会改变整个社会结构。

儒家伦理对这个事情有不同看法。有两个问题,第一,儒家为何反对人工婴儿。儒家传统没有提出这个问题,这里涉及到一个问题,我们讨论人性论的时候,儒家一个很重要的价值就是生命的意义,所有的东西都是从自然里面生长出来的。而我们把人性和“生”连在一块,对人性基本的问题由“生”来界定的,而“生”在古文字里面说的是草木,可是加上竖心旁以后就不是草木了,“生”和“被生”是相互的关系,有了生和被生才会有亲子关系,才可以考虑生命的延续和你是怎么来的问题,但是如果不是,问题就不是这样了。没有父母的和以前哲学家想象的人有很大的区别。除了关于生命的延续问题,你可以说这是中国文化特有的亲生骨肉、血脉相连,文化当中我们还是说父亲和母亲,都还是在血缘上说的,哪怕说上帝,最后也设想成为人类共同的父亲、母亲,也都是血缘隐喻在其中。延伸的血缘关系是根深蒂固的,只是强弱之分。在生和育的过程当中不仅仅让你长大,而是培养爱和依赖,慢慢发展成报的道德情感。假定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父母,这个过程当中没有特别的人对你的关怀,他对别人也是这样的,他不需要道德感的培养,对人的基本信任也不需要。其实人的道德感是从小培养起来的,还有你对人的看法,如果没有一定不正常。为什么心理学家要研究那些家庭不完整的人,要看他们和父母的关系,单亲家庭的问题,还有父母不在身边的,这个问题并不是儒家传统给我们虚构出来的。人工婴儿不能接受,因为这个和传统观念抵触。以儒家伦理为标准看待这个世界,我找到一个我比较有把握的东西做比较,我并不打算说未来社会的问题包括家庭伦理各种各样的问题只是儒家才面对的,其他问题无所谓,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今天所有的意识形态都不会有太大的风险,这是人类共同的问题。

儒家以稳定家庭结构为前提,有双亲、子女,而且家庭问题影响到伦理问题,一旦这个家庭产生变化,五四时期责备中国传统伦理不道德的人都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多数都是有钱人家庭出身,去看那些小时候对出身感到不堪重负的就是巴金写的东西,大富人家,因为和家庭有关联,派生出一个反叛心理,你很少看到穷人平民家庭讨论万恶的家庭这种问题。家庭结构变化一定导致这个变化,当然可能会有另外一个问题,我们假设的是传统的家庭结构,如果变化了以后未来人是不是觉得仍然很好呢?这个不敢断定,如果这样的我们有两种准备,一种是做好准备传承好的,以后来的东西我们一开始就用各种各样的防范抵制。还有一种是做一个前卫的人,迎接它,那你要做好现实准备,现有的经验不足以应付。人类伦理最重要的两个方面,活的人自己觉得是幸福的、人类可以永续,不能说活的人不幸福,不能延续也没有意义。大家可能会想到一个问题,未来的世界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们只是根据已有的知识用我们的设想去推断。但是我们对未来各种复杂的挑战其实是想得不是很清楚的,我们只是在别的因素不出现的情况下我们这样来问题。80年代的时候有一个美国人写过一篇文章,他想的依据就是按当时农业生产力、人口来考虑的,你的人口太多,你的生活水平太低。可是我们几十年过去了,我们没有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因为有很多因素起了变化了。一个是农业产值提高了很多,还有一个是我们的食品结构变了,老一辈人说年轻人一个人可以吃十几个馒头,现在没有了,现在正常人食量最多是以前的几分之一。因为现在我们增加了工艺,以前老是吃单一的粮食,比如淀粉,脂肪蛋白很低的情况下要吃很多。再加上其他领域还有钱购买别的。预言未来是非常不保险的,但是即使这样我们还得做的事情,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去预言了。被挑战的不是儒家问题,而是人类社会共同面临的问题。当然原来的意识形态和文化也许面临这个问题的时候程度不一样,或者他们有不同的经验可以共生出来,儒家伦理应该是共享的资源。

    责任编辑:韩少华
    校对: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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