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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修囧事一大堆，你家的泥瓦工靠谱吗？

2019-04-21 19:1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图东方IC

二舅是个泥瓦工，在装修行业摸爬滚打了一辈子，沟壑般的皱纹布满了整张被岁月摧残的方脸，也落下了腰间盘突出的职业病。近两年他才彻底歇下来，在家安心带孙子。

清明时，我回了趟老家，在二舅家吃了顿午饭，饭后跟他聊了很多，其中他说起他干装修这么多年的经历，让我受触动颇深。

外公家世代务农，一贫如洗，养活二舅等他们本就不易，更别提让他们接受良好的学校教育。据二舅说，他们四兄妹小时候在家吃饭都靠抢，因为每顿都只有一碗菜，要填饱四个孩子和两个大人的肚皮，谈何容易？外公外婆会让着孩子少吃点，可是四个孩子都还年幼，又在长身体的阶段，自然吃饭的时候就避免不了你争我抢，时常抢着抢着就打起来了，这时就会响起外公的呵斥声、外婆的叹气声、在打架中落败的孩子的委屈哭声，这是一种让人感到心酸和绝望的喧嚣，以至于步入花甲之年的二舅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在这种家境之中，及早出来谋生是最佳选择。当时村里有人去临近的县城里打工，专门给人家搞装修，听说赚了不少钱，十五岁的二舅心动了，于是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便跟着村里人外出打工去了。

刚到县城时，二舅觉得一切都很新鲜，没有一望无际的农田，取而代之的是纵横交错的水泥道路和密密麻麻的房子。到了工地，因为二舅什么都不懂，所以只能跟着打打杂，扛点水泥、黄沙什么的，这是纯粹的体力活，只要有力气，零基础即可上手。

干了一个月，瘦小的二舅就干不下去了，一个是因为这种活儿确实太辛苦，二舅的小身板扛不住；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钱太少了。没有门槛的工作，意味着可替代性太强，自然工资不会高。

二舅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他的脑子还是挺灵光的，他就琢磨着什么工种性价比最高、最适合自己。油漆工吧，每天都要跟刺鼻的涂料打交道，打磨腻子更是灰尘满天飞舞，二舅打心眼儿里不感兴趣；水电工吧，这个门槛有点高，不懂水电知识的话，一时半会根本入不了门；木工更是需要日积月累的练习才能出师。

思来想去之后，二舅将目光瞄准了泥瓦工。泥瓦工既不需要闻油漆味，整天和水泥、瓷砖打交道，相对而言污染比较小，再者技术难度不是那么高，潜心学习一段时间，掌握其中的门道不成问题。

说干就干，二舅托熟人找了个技术纯熟的老泥瓦工带自己，从此踏上了泥瓦工的修炼之路。

刚开始跟着师傅学徒，二舅学习如何控制水泥和水的比例，以保证搅拌出来的水泥不会太稠，也不会过稀。他还观察师傅在瓷砖上抹水泥的多少、位置、角度，如何保证在瓷砖上墙之后不会掉落，瓷砖切割的要领等等，慢慢地，二舅得到了师傅的真传，加上二舅也愿意动脑子，所以他自己也揣摩出了不少贴瓷砖的小窍门，深得师傅的欢心，毕竟有悟性的徒弟哪个师傅不喜欢呢？

有一次，二舅跟师傅出工，来到一个刚交房不久的新小区。师徒二人到了业主家里后，把工具都拿出来摆放停当，就开始准备干活。

二舅熟练地先把瓷砖泡到水里，接着搅拌水泥，师傅接过泡好的瓷砖，三下两下在瓷砖上抹好水泥，然后专注地贴起砖来。二舅勤快肯干，师傅干活细致，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效率也很高。不知不觉间，天色有些黑了，但是贴好瓷砖的地面还需要喷洒一些水，以保证水泥不会干得过快，避免日后瓷砖裂缝。因为这天师娘刚好带着孩子过来看师傅，所以贴心的二舅就让师傅先回去，自己负责给地面瓷砖喷水。等二舅忙完，饥肠辘辘地回去时，外面已经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第二天一大早，二舅还没睡醒，就被一阵急过一阵的拍门声吵醒。开门一看，门口站着气急败坏的师傅，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甩手就给了二舅一记巴掌，把二舅打得睡意全消，刚刚惺忪朦胧的双眼里写满了疑惑。

“师傅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二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盛怒难消的师傅，想问又不敢张嘴。

原来，独自一人留下来给瓷砖喷水的二舅在离开的时候忘记关水龙头，结果自来水哗啦啦流了一个晚上，房子里堆放的未开封水泥报废了不少不说，整个房子都水漫金山，更糟糕的是，水还渗到了楼下，业主家在6楼，刹不住车的水流就直接倾泻而下，将5楼到1楼淹成了水帘洞。

得知原委的二舅羞愧交加，他也不想为自己辩护什么，走的时候天色太黑看不清、当时太饿又累所以疏忽大意之类的话他一句也没有说，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有用，业主的怒气不会消散，师傅也跟着背上了一个职业污点。

事已至此，二舅只能尽自己所能去补救，他把全身上下所有的积蓄2000多块钱都拿了出来，并且上门跟业主诚恳地道歉，业主看二舅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拿他没辙，只能就这样算了。

经此一役，二舅元气大伤，哀叹自己时运不济之余，觉得县城的风水和自己八字不合，于是动了另觅他处的心思。

恰好那时，东北的经济发展得不错，很多人去东北务工，二舅决定随大流去东北闯荡一番。

到了东北，口音不同、饮食不习惯、气候差异等问题都没有难倒二舅，他凭着自己的一股韧劲，只想在这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做一个优秀的泥瓦工，赚足够的钱。

二舅在东北做了两三年的泥瓦工之后，从开始只能跟别人合作接活儿，到后来可以独当一面，自己接活干。

一天，二舅经常合作的包工头介绍了一个活儿，需要给一个二手大户型的贴瓷砖，客厅、阳台、厨房、卫生间这些地方都要贴，工作量还挺大的，这意味着酬劳不会少，二舅暗自开心。

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业主家里后，二舅便开始干活，他先从客厅开始，有条不紊地贴瓷砖。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二舅的手艺那是越来越好，砖贴得极其平整，需要切割的砖也尽量排列在不显眼的角落，所以整体出来的效果可以说是相当完美，二舅自己也觉得妙不可言，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客厅的地砖完工之后，业主正好有空过来瞅瞅，二舅心里美滋滋地等着业主的表扬，没成想，业主在客厅看了一圈后，对二舅来了一句，“把瓷砖全部敲了吧。”二舅一听，当场石化，眼睛瞪得像铜铃，万分不解地问：“为什么？这瓷砖贴得不赖啊，费了我三天工夫才贴完的。”

业主一脸无所谓，“我觉得这个地砖的花纹不好看，在店里选砖的时候看单块的效果还不错，谁知拼在一起这么丑。你先帮我把砖都敲了，我再去店里选好看的。你放心啊，大兄弟，两次贴砖和敲砖的钱我都会给你的，一分不少。”

听完业主的打算，二舅的心里感觉很苦涩，虽然钱有了，但要他亲手毁掉自己的得意之作，他还是觉得不太情愿。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这是业主的房子，业主想咋样就咋样，自己只是靠手艺赚钱养家糊口而已，还要什么自我满足与情怀呢？

在敲掉自己精心贴好的瓷砖时，二舅相当郁闷，却又无可奈何。虽然是由于业主的原因导致推倒重来，但是自己的一番心血也因此被辜负，在别人眼里低微辛劳的泥瓦工，同样也有职业追求和职业操守的。

任何一个泥瓦工，都逃不开腰间盘突出这个魔咒。长期蹲着、弯腰贴瓷砖，对腰椎所产生的压力特别大，日积月累，就落下了病根，只能经常休息，没法根治。

这天，一个老业主介绍了一个朋友给二舅，原来是想请二舅去救急的。这个人家里刚贴完瓷砖，但是之前的泥瓦工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厨房里的墙砖贴上去后不到一周就哗啦啦地全垮下来了，然而这个泥瓦工拿了钱之后就不见人影了，从此消失在人海中，只留下业主欲哭无泪。这还不是最糟的，电工师傅在装电线的过程中，在没搞清楚水管位置的情况下就打电钻，结果好巧不巧地把地面瓷砖下埋着的一根水管打穿了，水喷出来老高，电工师傅才发现自己闯了祸。电工师傅倒是愿意赔钱，但是要修复被打穿的水管，势必要敲掉表面的瓷砖才能进行，这就意味着厨房地面的瓷砖也必须重贴才行。

二舅这时刚好腰间盘突出的老毛病又犯了，腰疼得厉害，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几天，所以本来不想接这个单子。奈何经不住这个业主的苦苦哀求，二舅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二舅对这个业主的厨房墙砖和地砖进行了大修补，业主看到经过二舅的巧手，厨房重新焕发了生机，兴奋不已，连连对二舅表示赞叹和感谢，还硬要塞给二舅双倍的工钱，可二舅坚持只拿自己该得的。这越发让业主觉得发自内心地感激和敬佩二舅。

诚实而又能吃苦耐劳的二舅慢慢打造出了自己的口碑，来找他贴砖的人络绎不绝，单子至少要排到一个月以后。是金子总会发光，二舅终于凭着自己的实力和人品在东北站稳了脚跟，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二舅妈也跟着到了东北，给二舅打打下手，夫妻配合起来效率更高，二舅干活更卖力了。

二舅坐在躺椅上，徐徐吐出一个烟圈，对我说：“我干了一辈子泥瓦工，虽然这是个不起眼的工作，但是我也借着这门手艺撑起了这一大家子，我觉得我这辈子还是值得的。”

“二舅的工作哪里不起眼了？谁家买房子不需要装修？只要装修就必须要泥瓦工呀。大家干的工作都是平等的，只要对社会有贡献，能够造福他人，这就是一个有意义的职业。”我看着二舅，由衷地说道。

天下有很多平凡的工作，但有很多不平凡的人，倾尽自己的一生，磨炼自己的专业技能，只为把所从事的工作做得更出彩，二舅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代表。辛苦平生的二舅现在终于可以安享晚年，希望他可以一直健康、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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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小镇水畔，热爱文字，生于小镇，长于水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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