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道冠军举报信里的家乡：无影踪的加工厂和被摘牌的合作社

对于全国柔道冠军马端斌实名举报家乡两任村支书一事，3月31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前往马端斌的家乡——辽宁省本溪市桓仁县五里甸子镇桦树甸子村实地探访，对马端斌于3月27日在微博所发举报内容进行了求证。

此前，马端斌在微博中指出，桦树甸子村村民集体经营的五味子加工厂收益遭到侵占，村民未享受分红；被举报人刘忠军、刘忠和兄弟设立的五味子加工基地无合法手续。此外，举报还包括桦树甸子村村支书套取国家扶贫基金以及刘氏兄弟勾结流氓地痞打人等内容。

另外，4月2日下午16时许，桓仁县官方发布《关于柔道运动员马端斌实名举报问题的初步调查情况通报》，并对相关举报内容作出数点回应。

村民被打，刘忠军“无直接证据参与或指使”

早前，马端斌在微博中举报，“两任村支书刘忠军、刘忠和勾结地痞流氓欺压村民，有的村民被镰刀砍伤，有的牙齿被打掉。”

近日，澎湃新闻记者向该村村民、曾与刘忠军亲属发生过矛盾的于洪喜了解了情况。于洪喜告诉澎湃新闻，2016年3月13日，他与本村村民张某某、汪某某（张某某的妻子）因为分山场吵起来了，汪某某用镰刀砍了他后背，住院近一个月，花了一万三千多元。

于洪喜认为，发生争执后，张某某、汪某某敢如此大胆用镰刀砍人，是因为张某某的外甥是被举报人刘忠军。

澎湃新闻从桦树甸子村村委会工作人员以及当地村民多个信源证实，张某某确为刘忠军的四舅舅。

4月2日，“桓仁县马端斌实名举报问题专项调查组”作出的通报显示，经查，所指“有的村民被镰刀砍伤”，是指2016年3月村民张某某的妻子汪某某同村民于某某、王某某因分林地引发的治安案件，公安机关对汪某某作出了行政拘留并处罚款，对经济赔偿的诉讼，法院现已执结。

该通报指出，迄今没有证据证明为被举报人参与或指使。

澎湃新闻检索中国裁判文书网，找到了关于于洪喜与张、汪三人冲突的一份民事判决书。

于洪喜指出，双方因分山场发生争议，张、汪用镰刀将原告打伤后，住院26天。

而张、汪夫妻二人指出，“于洪喜与我家有矛盾，见不得我们家好，经常故意损毁我们家的林下参，又鼓动他家的众多亲属准备强行分配我们家的山林。”

最终，法院判决汪某某赔偿原告于洪喜合理经济损失一万三千七百七十九元四角九分的百分之七十，即人民币九千六百四十五元六角四分。其余经济损失原告自负，该款于本判决生效后立即付清。

但这份判决书迟迟未执行，于洪喜在胜诉后未拿到赔偿。于洪喜告诉澎湃新闻，“对方一直不给钱，说没钱。”

3月31日，桓仁县官方成立调查组后的第5天，澎湃新闻在采访于洪喜的过程中遇到桓仁县人民法院执行局工作人员高峰。高峰对于洪喜表示，现在汪某的钱已经被冻结，一周以后携带身份证和银行卡去法院，可以获得赔偿。

三家被提到的合作社

马端斌在前期发布的举报信中称，“我们村的五味子加工厂、基地的收益全都进了个人腰包。我们村从2001年开始发展五味子产业。村里经营五味子加工厂，五味子生产基地，名义上是村集体资产，村里负责运营支出，但村民不享受分红，收益全都进了个人腰包。”

4月2日，官方发布的初查通报指出，举报信涉及到的三家五味子生产基地或合作社，法定代表人为刘忠军或刘忠和，是少数村民投资入股的企业，或部分村民自愿组织的经济体，产业收益由村民股东或合作社成员直接分配，与村集体不发生关系。

澎湃新闻梳理发现，马端斌早前在举报信中提到的“五味子生产基地”，全称为“桓仁益盛五味子基地有限责任公司”。天眼查显示，其法定代表人为刘忠军，公司成立于2005年6月29日，2011年11月15日吊销。刘忠军为执行董事兼总经理，占股20%。桓仁满族自治县五里甸子镇桦树甸子村村民委员会亦是该公司股东，占股12%，认缴出资6万元。

近日，澎湃新闻记者电话采访了该公司曾经的一名股东。这名股东说：“如果是刘忠军的名，这家公司应该不在了。公司我加入过，什么好处都没有，就是弄一个平台帮大伙销售。”

澎湃新闻记者在现场看到，这家“五味子生产基地”现在是一家农药商店。走进基地小院，农药商店门口墙角下散放着几块牌匾，上面写有“创先争优先进基层党组织”“先进党支部”等字样。

此外，举报信所涉的另一家“五味子生产基地或合作社”是“桓仁县益民药材专业合作社”，注册于2007年9月17日，主要人员31人，股东143人，公司类型为农民专业合作社，法定代表人为刘忠军。

桓仁县政府官网2011年12月12日消息称，桦树甸子村村两委班子适时成立了农业产业化领导小组，先后成立了桓仁益民药材专业合作社，发展会员300多人，协会组织的成立，有效链接了市场、企业和农户，提高了农民生产经营的组织化程度和抵御市场风险能力。

3月31日上午，澎湃新闻在当地村民带领下探访了桓仁县益民药材专业合作社。有村民介绍，“合作社的招牌在前几日调查组下来后不知被谁摘掉了，现在就是个农药商店。”

另外，该合作社股东、桦树甸子村村民姜某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时说：“合作社不知道怎么登记上的，没有跟我们说过。我们没有得到分红，这两三年我们老往上反映嘛，一户才给两袋化肥，给了2017年、2018年两年化肥。”

澎湃新闻记者随后还电话采访了该合作社股东、桦树甸子村村民姚玉贤。据“天眼查”显示，他也是桓仁五里甸子镇惠民五味子专业合作社的法定代表人，该合作社成立于2016年3月23日。

他表示，“合作社没有分红，老合作社给点化肥什么的，就是有个名称，都是各家管理各家的(五味子)。合作社意义是把村民种的五味子聚到一起，聚成堆好卖。但现在水果（没有烘干的五味子）就可以卖了，不需要合作社加工，而且这两年效益好、市场好，所以现在就各家自己卖。”

此外，合作社股东、桦树甸子村村民石某也向澎湃新闻表示，“钱确实是没见着。这个合作社就是大家到收获的时候把东西（五味子）放在一起往出卖，价格稳一点。”

第三家与刘氏兄弟有关的“五味子生产基地或合作社”系刘忠军胞弟刘忠和名下的“桓仁桦树甸子汇欣五味子专业合作社”。

“天眼查”显示，“桓仁桦树甸子汇欣五味子专业合作社”注册于2017年7月，股东156人，公司类型为农民专业合作社，法定代表人也为刘忠和，地址位于辽宁省本溪市桓仁满族自治县五里甸镇桦树甸村14组。

找不到的外商公司

而对于马端斌所称的“五味子加工厂收益进了个人腰包”一事，官方初步调查通报指出，经查，举报信涉及到的五味子加工厂为村民代表大会研究通过的招商引资项目，是外来客商自然人独资有限责任公司，于2010年8月3日登记注册，名称为辽宁森泰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村集体未参与该企业的经营活动。

通报称，该项目迄今尚未办理土地审批手续。

工商资料显示，辽宁森泰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名叫陈小燕，注册资本500万人民币，公司地址就在五里甸子镇桦树甸子村。但澎湃新闻近日在村内探访采访时，并未找到其地址，也无人谈起这家公司。

桦树甸子村还有一家面目模糊的“五女山龙湖树木园食品有限公司”。

这也是在桦树甸子村近年的历史上，有线索可查、涉及外商投资的公司，名为“五女山龙湖树木园食品有限公司”。

澎湃新闻发现，曾有资料记录刘忠军于2008年前后从韩国成功引进以加工五味子产品为主的“五女山龙湖树木园食品有限公司”，该项目总投资1900万元。不过，澎湃新闻并未在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或天眼查中找到“五女山龙湖树木园食品有限公司”相关信息。

经与桦树甸子村村民确认，4月1日上午，澎湃新闻来到以往报道中“五女山龙湖树木园食品有限公司”的建筑附近进行探访，周围的村民黄某表示，“这座工厂大概2009年建好的，说是刘忠军当村书记的时候跟韩国人弄的，但一直没挂牌。厂子里现在烘干加工五味子。”村民施某称，“（厂子）这几年一直在加工（五味子），没断过弦儿。”

澎湃新闻记者发现，该工厂大门紧闭，未挂厂名标识，一位工作人员见到记者后出来制止，并表示不让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