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道达尔CEO潘彦磊：油气企业不惧怕电动车时代的来临

“我们依然是油气公司，但实际上我们也计划在电力等方面加大投资。”法国道达尔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潘彦磊（Patrick Pouyanné）近日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专访时表示，世界需要多元化的混合能源体系，能源企业所要做的是找到每种能源之间最合适的比例。应对能源低碳转型趋势，道达尔的策略是不仅仅做一家传统油气企业，而是推行石油、天然气和低碳电力一体化增长，成为一家油气和电力企业。

总部位于巴黎的道达尔是全球第四大石油及天然气一体化公司，前身可追溯至法国石油公司（CFP）。与其他几家国际石油巨头相比，道达尔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其本土油气资源极其匮乏，因此自诞生之日起就注定在海外开拓油气疆土，如今其业务遍布130多个国家和地区。道达尔进入中国近四十年，是首家在中国开展海上油气勘探的国际石油公司，也是首家参与中国大型炼油项目的国际石油公司。

2014年10月，全球石油行业的标志性人物、以在全球各政治热点地区开拓业务著称的道达尔前CEO马哲睿（Christophe de Margerie）在莫斯科因飞机失事意外罹难，潘彦磊临危受命成为继任者，面临的是油价暴跌和炼油业务利润下滑的不利局面。潘彦磊对澎湃新闻称，现在的道达尔已走出行业寒冬。实际上，自2014年开始，道达尔采取多种举措确保在低油价情况下仍保持盈利，目前公司的油价盈亏平衡点低于30美元/桶。

潘彦磊认为，油气企业不惧怕电动车时代的来临，即便未来20年全球50%的车辆都是电动车，削减的石油需求约占石油日需求总量的10%。“市场对石油的需求是长远的。也许需求天花板在降低，但触底仍需很长一段时间。”

但在应对气候变化大背景下，他强调降低能源产品的碳排放强度，为此，道达尔加快步伐投资可再生能源以及低碳电力。作为传统能源与新能源之间的过渡，液化天然气（LNG）业务将是未来道达尔业绩的关键拉动因素。

LNG是拉动未来业绩的重要引擎

尽管2018年的原油市场维持震荡走势，但得益于油价从2017年的平均54美元/桶上涨至71美元/桶，道达尔2018年全年净利润（集团份额）达到114亿美元，与2017年同期相比增长33%。与此同时，油气产量达到创纪录的280万桶油当量/天，增幅超过8%，勘探与生产业务调整后净营业利润增长71%。去年，道达尔在天然气和低碳发电价值链上继续扩张，通过收购法国能源巨头Engie的LNG资产，成为全球第二大上市LNG供应商。

“五年前，大部分石油公司的资产组合是65%的石油和35%的天然气，现在我们的石油和天然气产量基本各占一半，这意味着天然气出现强劲的增长。未来，LNG领域仍将是拉动道达尔业绩的重要引擎。”潘彦磊在采访中说道。随着持续加大在天然气项目上的投资，预计到2035年，天然气在道达尔能源总产量的占比将达到60%。

潘彦磊表示，道达尔计划在各国加大对天然气业务的投资，即便在必要时需要投资相关的下游设施。

位于俄罗斯北极圈内的亚马尔LNG项目（Yamal LNG），是道达尔加大押注该地区天然气资源的第一步。亚马尔项目是目前全球在北极地区开展的最大型液化天然气工程，属于世界特大型天然气勘探开发、液化、运输、销售一体化项目，被誉为“镶嵌在北极圈上的一颗能源明珠”。该项目由俄罗斯天然气生产商诺瓦泰克公司（50.1%）、道达尔（20%）、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有限公司（20%）和中国丝路基金（9.9%)共同合作开发，天然气可采储量达到1.3万亿立方米，凝析油可采储量6000万吨，将建成3条年产量550万吨LNG生产线，全部建成后每年可生产LNG1650万吨，凝析油120万吨，将运往亚太和欧洲市场。2018年11月，亚马尔项目提前全面投产。

“俄罗斯是世界上天然气生产成本最低的地区。尽管在北极圈内建设液化天然气工厂的成本较高，但把较低的产气成本和较高的建厂成本加在一起后，亚马尔项目的产品非常有市场竞争力。”潘彦磊称，由于亚马尔项目地处高纬度高寒地带，海路常年结冰，其产品在一年12个月中有9个月需要绕地球一圈来到中国，只有在夏季才能经北极航道供应亚太。“俄罗斯方面正在投资的核动力破冰船能让北极航道全年畅通，那样我们只需二三十天就能从北极向中国输送液化天然气。总的来说，亚马尔项目十分具有竞争力，而我们在该地区的第二个项目北极LNG 2项目将更具竞争力。”

今年3月，道达尔宣布与诺瓦泰克公司签订最终协议，收购北极LNG 2项目（Arctic LNG 2）10%的直接权益。此项目位于俄罗斯格达半岛（Gydan Peninsula），是诺瓦泰克公司牵头开发的大型天然气项目。北极LNG 2项目年产量为1980万吨，相当于日产53.5万桶石油当量，还将开发Utrenneye陆上凝析气田超过70亿桶油当量的资源，项目产出将由一支破冰级液化天然气运输船队经由北海航线送往国际市场。该项目的最终投资决定预计将在今年下半年确定，首条液化生产线预计2023年投产。

受益低成本石油战略，投资可再生能源及低碳电力

“2019年的油价走势如何目前还很难判断，我们总是会判断错误。”法国人的幽默显现了。

“但目前我认为形势乐观。”潘彦磊补充道，市场上确实存在关于全球贸易摩擦是否会对全球经济和石油需求产生影响的争议，但道达尔尚未观察到上述影响。

从石油需求端来看，保持稳健。过去四五年内，低油价提振了市场需求，使得每年全球原油的新增日需求量达150万桶。即使2018年油价走高，全球原油的新增日需求量仍然达到130万桶。变数和分化在于供给端：一方面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产油国非常希望控制产量让油价保持在高位，另一方面美国在增产页岩油，从而给油价上涨带来压力。

控制成本、增加现金流、利用低油价周期优化投资组合，是2014年6月油价暴跌后国际石油公司的一致动作。经历行业寒冬后，油气企业的成本管控能力提升，对低油价的承受力也由此增强。

潘彦磊说，今天道达尔的油价盈亏平衡点低于30美元/桶。“我们是如何做到的呢？首先是削减了大量运营支出，与此同时，利用低油价周期重组资产组合，将投资重点放在能以低成本生产的石油上。重点投资低成本石油的战略，使得我们能够享受现在的油价。即便油价走低到50美元/桶，我们的公司依然可以发展并保持增长。”

他并未将能源低碳化转型与应对气候变化视作石油公司发展的拦路虎。潘彦磊称，即便未来20年全世界50%的车辆都成为电动车，所抵消的石油需求只占需求总量的10%，在飞机、卡车、船舶等运输领域的石油需求依然稳健。但值得重视的是经济发展的电气化趋势，“合适的策略是不仅仅做一家油气公司，而是做一家油气和电力公司。现在我们通过油气生产电力，也通过可再生能源生产电力。”

除油气产业链外，投资可再生能源及低碳电力是道达尔近年来的战略之一。

早在30多年前，道达尔便涉足太阳能研发，但最为人所熟知的应是2011年以13.8亿美元收购美国光伏企业SunPower60%的股份。自此，SunPower成为道达尔拓展光伏发电战略的核心平台。道达尔在生物燃料业务上的进展也颇具亮点，第一次试水生物燃料业务要追溯至上世纪90年代。2010年，道达尔收购美国生物科技公司Amyris 18.5%的股份。潘彦磊介绍称，道达尔不仅收购了电池开发商Saft，同时还投资发电和配电业务。

期待中国油气管网改革

进入中国近四十年，道达尔已深入参与中国油气行业从勘探生产、加工炼化到运输营销的全产业链。采访中，潘彦磊对中国将成立国家油气管网公司、扩大开放与中国快速增长的天然气消费市场表示期待。

道达尔与中国国有三大石油公司均有密切合作：2006年，道达尔与中石油集团签订产品分成合同，对南苏里格气田的天然气资源进行评价、开发及生产。该项目由中石油（持股51%）作业，道达尔（持股49%）提供项目管理、技术支持及专业知识。该项目合同有效期至2036年，预计总产量约为4.4亿桶当量。在中国的非常规能源开发中，道达尔与中石化集团合作，对宣城页岩气项目进行勘探与评估。基于与中海油在尼日利亚深海项目的成功合作，双方正积极探讨在中国的深水领域开展合作。道达尔与上述“三桶油”在海外油气项目上也有诸多合作，此外，作为全球第四大天然气生产商和第二大液化天然气（LNG）运营商，道达尔以长期合同和现货销售的方式向中国供应液化天然气。

3月19日召开的中央深改委会议释放了中国油气管网将扩大公平开放的信号：会议审议通过了若干文件，其中包括《石油天然气管网运营机制改革实施意见》。会议强调，推动石油天然气管网运营机制改革，要坚持深化市场化改革、扩大高水平开放，组建国有资本控股、投资主体多元化的石油天然气管网公司，推动形成上游油气资源多主体多渠道供应、中间统一管网高效集输、下游销售市场充分竞争的油气市场体系，提高油气资源配置效率，保障油气安全稳定供应。

潘彦磊认为，目前天然气消费在中国整体能源消费中的占比还非常小，只有6%-7%。为了城市空气质量变得更好，中国政府正在大力推广天然气。从国有石油巨头手中剥离管道资产专门成立新公司、让更多的市场主体有机会使用，从而推动中国天然气市场的发展，这对能源企业而言是好消息。

去年，中国放开了外资加油站的经营数量和股比限制，“有机会的话我们将在这方面加大投资并在中国市场上更加活跃。从全球的角度来说，中国对外商投资者加大开放力度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面对中国能源行业涌现的新技术和新商业模式，道达尔还在去年参投凯辉基金和蔚来资本等发起的产业投资基金。

“中国向道达尔这样的公司提供了很多机会，我们也将继续在中国发展我们的业务。”潘彦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