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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16年时间,在城市消失前拍出三峡别赋
这是极光photo【江河影像】系列第53篇推送。
艺术家陈秋林的家乡万县在长江上游。2002年,因为三峡工程,万县开始不断拆迁和重建,整个下半城永沉江底,很多居民被迫迁移去了别处。这段经历给陈秋林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于是她用了16年时间,回到万县和三峡库区的小镇,通过照片、录像、行为等一系列艺术作品,对家乡搬迁和重建的不同阶段做出了总结和回应。
三峡別赋
自述 / 陈秋林
撰文 / yali
晨钟,2009,©陈秋林我是陈秋林,从小在重庆的万州长大。
在我小时候,万州还叫万县,整个县城依江而建,是重庆很重要的码头小城,往下就是湖北的宜昌、武汉,都是长江边的城市。我在万县度过了整个童年。
1995年,我离开万县,去外地读大学。等再次回到老家时,发现一切都变了。因为三峡工程,这里变成了一个移民之城,大半个城市被拆迁、迁移......童年记忆中美好的家乡,已经消失了。
万县老城的老房被爆破拆除2002年开始,是三峡工程的第一期。整个城市就是拆,街上有很多的警察,很多民工,很多搬家的车,等待搬家的人,老万县的整个下半城全是一片瓦砾。
我的很多同学和朋友都不见了,大家离开世代生活的故乡,变成了三峡移民,搬去了别的地方,都来不及说再见。
童年时的陈秋林就是在这一年,我拍摄了视频作品《空的城》。因为所有熟悉的东西都变了,我想趁那些东西彻底消失之前,拍一个东西送给自己。
我穿着我爸爸的呢子军大衣,拿着小时候陪伴我长大的玩具和气球,在万州城里走来走去。
我走过西山公园,走过曾经读过的小学,住过的房子,工作过的地方......这些都是我有过美好记忆的地方。
《空的城》,©陈秋林《空的城》视频截图,©陈秋林西山公园,是县城里唯一的公园,最初是民国年间四川军阀杨森的公馆。小的时候觉得它特别高,特别雄伟。
现在我长大了,西山公园还在,但已经没有什么人去了,连门口的小摊贩做着生意也懒洋洋的。旁边就是巨大的移民广场,城市里繁华的商业设施要什么有什么。
西山公园,©陈秋林
西山公园,©陈秋林现在,江面变得特别宽,两边都是新的城市,其实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已经很陌生了。
在我的记忆里面,每个周末,爸妈会带着我去坐渡轮,到江对岸的爷爷奶奶家。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都要走很长很长的梯子才能到江水里。
现在,码头的那些长梯子没了,水位已经涨到了广场,江边再也没有鹅卵石,也没有沙滩,没有了客船。
于是,我站在江面拍了一张照片,拿着氢气球。这个气球,有点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里面的火柴。
《空的城》,©陈秋林《空的城》,©陈秋林现在去江边坐船,会经过一堆瓦砾钢筋,走路要很小心。透过瓦砾,就能看见一江的水。
我从小就喜欢跟着爷爷去看戏,戏剧是我童年记忆里的一段背景音。我当时看到那瓦砾外的一江水,一下就被伤感的情绪击中了,想到在乌江边上,项羽跟虞姬无可奈何要分别的那个瞬间,于是我拍了作品《别赋》。
我在废墟里搭台子唱戏,表演“霸王别姬”的故事,唱《别赋》这一出戏。万县的拆迁让我很感伤,《别赋》这个作品,就像是种悲壮的离别情绪的表达。
《別赋》,©陈秋林《别赋》视频截图,©陈秋林《别赋》视频片段,©陈秋林2005年,三峡工程到了第二期,当年那些废墟,正在被修成新的码头、堤坝。我沿着之前《别赋》里的废墟路线,又做了新的作品《江河水》,让演员在工地里面演了一出《断桥》。
《断桥》是川剧,我的家乡剧。讲的是许仙和白娘子在断桥上相互寻找的故事,但是后来还是得分离。和3年前拍《别赋》相比,我的心态已经平和了许多,只是看着重建的家乡,觉得无可奈何吧。
《江河水》,©陈秋林《江河水》,©陈秋林2006年,三峡工程到了第三期,水位要涨到175米了。我去到万县旁边的一个新胜镇,那个地方刚好就在175米的水位线上,整个小镇全部要迁走。
于是我做了一个叫“迁移计划”的项目,来纪念小镇的消失。
我去到新胜镇上的一个小学,找到同学们,我把自己扮成天使的样子,代表一种希望和慰藉,跟他们一起拍照留念。这是他们最后几天在这里上学,之后,他们就要各奔东西。
《我是天使》,©陈秋林《我是天使》,©陈秋林《我是天使》,©陈秋林新胜镇上还有一条历史悠久的小街,只有三个铺面,即将被彻底毁灭。为了让人们知道它们曾经存在,我请工人把铺面进行整体“迁移”,在展厅里重现。
《迁移计划》,©陈秋林这是我把自己打扮成新娘的样子,在废墟里拍照。代表是一种向生而死吧,有生的希望。
《春之祭》,©陈秋林《春之祭》,©陈秋林《春之祭》,©陈秋林2007年冬天,三峡工程继续一边涨水,一边修建。老万县终于完全消失了,这里变成了一个建设中的新城。整个城市就是一个大工地,也有好多“棒棒军”来做苦力,讨生活。
《花园》这个作品,就是记录了万州的棒棒军。
《花园》,©陈秋林《花园》,©陈秋林那年我回万县的时候,快过春节了,我住在高楼里,看到下面棒棒们佝偻的身体,缓缓挪动,就想给他们拍一个片子,记录建设中新城的现实。
作品里,他们每个人都捧着假的鲜花。花是美丽的希望,他们来到一个新城讨生活,做最辛苦的工作,赚很少的钱。
他们抱着假花在这个城市里面穿行,走过修修拆拆的地方。就像棒棒军平时为别人送货一样,只是这一次的假花没有目的地。
武术队合影,1983年我新的一个艺术项目“薄荷”,缘于我翻出来的一张老照片。我从小练武术,这张照片,是小时候刚参加完比赛后的武术队的合影。照片中的这些同学,我们差不多30多年没见过了。
小时候那些练武术的夏天,经常闻到薄荷的味道,于是我在展览的展厅里也种上了薄荷,那是童年的气味。
也因为这张老照片,我开始回去寻找这些老朋友。可能是因为移民工程,好多人下落不明了,际遇大不相同。
《薄荷》,©陈秋林《薄荷》展览现场,麓湖·A4美术馆在我回乡拍摄的十几年里,家乡支柱产业被拆掉,很多人面临下岗,更多人背井离乡,失去故土的根基。
现在,江面宽阔。在这些平静的外表下,移民在外地开始他们新的生活;江两岸是新的城市,高楼拔地而起,到处都在施工,到处都在堵车。人口从20多万,到现在将近300万人。
从万县到万州,这个普通的城,随着时间变化那么大,很多移民就算以后重新回到家乡,也找不到归属感了吧。
或许它也只是现在中国城市化进程中,最微小的一个缩影。
原文转载自“一条”编辑 / 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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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简介
陈秋林,1975年生于湖北省宜昌市,现工作生活于成都。2000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版画系,是中国年轻一代的优秀艺术家,她的作品关注中国不断推进的政治和经济改革所带来的社会影响。极光视觉是一个由
“资深报道摄影师+策展人/编辑”
构成的视觉原创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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