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四千年，是神祗与皇族的历史（连载2）

编者按：埃及——世界上最伟大的文明体，其古代故事跨越了四千多年的历史时段，而这一历史时段又塑造了日后整个世界的形态。英国古埃及研究权威、BBC古埃及历史纪录片首席讲解乔安·弗莱彻教授将古埃及的往事连缀成书，完整地讲述出来，记录王朝的兴衰沉浮，并将古埃及人的整个世界呈现于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理解的一个历史情境之中。

阿蒙内姆哈特成功夺权，由首相或总理大臣之位登上王座，自命为阿蒙内姆哈特一世（公元前约1985—1955年在位）。他新开创的第十二王朝也就标志着后世所称的“中王国”时期的肇始。

这也是埃及文化成就的“经典”时代，或曰古典繁荣期。其中包括有经过极为精心编撰和加工的文学作品，为政治舆论而服务，因为有些文字显然在造势，预言说，“一位国王将从南方产生，尊号叫作阿蒙内……那是来自塔—塞迪（Ta-sety）的一位妇女的儿子，是上埃及的孩子；他将夺取白色王冠，也会戴上红色王冠，他将统一南北两方的割据势力”。

塔—塞迪是埃及最南边的地区，所以这就意味着，国王“他的母亲很可能是努比亚血统”，部分结合了底比斯宫廷的基因。太后名叫诺芙蕾特（Nofret），丈夫是祭司塞索斯特里斯（Sesostris），而这夫妻俩的名字，在随后的两百年间，也即他们儿子创立的王朝存续期间，将会被反复沿用。

国王自己的名字阿蒙内姆哈特，意思是“大神阿蒙在前面”，指涉的是他故乡底比斯的当地神灵。这个名字，他又加上了一个帝王名威赫姆—美苏特（Wehem-mesut）——直译就是“新生的重复者”，意思是让各种事物得以再生，就相当于“文艺复兴人”——以此来强调突出的他的新政权。他登基称王的另一个标志，就是向北迁移。尽管阿蒙内姆哈特是在底比斯长大的，但行政基地的选址如果更有战略价值，无疑也能帮助保持国家的统一，维护北方边界的稳定。

不过，阿蒙内姆哈特一世并未选择搬回到旧都城孟斐斯。他希望与那座老城的历史包袱，以及定都孟斐斯所带来的忠又不忠的矛盾姿态，都保持距离，于是，就在梅杜姆和达苏尔之间中途的地方，他创建了一座新城市。这里处于法尤姆绿洲，也即以尼罗河漫灌形成的卡伦湖为中心的那一块区域；那里的土地湿润又肥沃。

他把新城命名为伊特耶—塔维（Itj-tawy），意思是“两方土地的获取者”，以此来暗指他自己成功完成的政变。他的新皇宫，很简单地被称作“住所”，但装修陈设都很豪华考究，“随处都有金子和金箔镶嵌，天花板是天青石做成，墙壁是银的，地板铺的是金合欢木板，门是黄铜门，门闩是青铜打造”。室内可想而知，装满了各种“奢侈之物”：一个洗浴间，很多镜子，皇家特供亚麻布做成的服饰，还有没药和国王喜欢的精选香脂与香料，在每个房间中都有配备”。

跟他一起住在这里的人，有他的妹妹兼妻子德迪特（Dedyt）和他们的几个女儿，还有他的二皇后内芙尔—塔特内恩（Nefer-tatenen）。这位偏房皇后所生的儿子塞索斯特里斯（Sesostris），成为法老的继承人。后来，塞索斯特里斯被宣称为从“还抄着尿片时起”就注定要统治国家。他因此也就成为宫中极少数的几个王子之一，在其父亲仍然在位期间，就被明确地提及，而这时候，“他们显然还没有任何具体的职务头衔”，没有“祭仪庆典中任何的角色安排，也很少露面”。国王身边围绕的皇家女眷数不胜数，与此构成鲜明对照的是，王子与男性大臣们的存在感就很低，因为宫中只容得下一个活人大神。

谋划死后或来生的安乐窝时，阿蒙内姆哈特决定在利希特（Lisht）开辟一个新的皇家墓场。那里高高的地下水位被认为是切实可感的证据，表明奥西里斯和伊希斯那水汪汪的冥府地下王国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计划中的墓葬，又一次回归了金字塔的形式。工程开建时，国王有意恢复前辈先帝们的荣光，而办法就是从达苏尔、吉萨和萨卡拉的旧金字塔建筑群中拆解整区块的建材，运到利希特再度使用。

过去的两百年间，那些旧址上的老建筑大都遭受了严重的破坏，所以，这种循环利用的举措，大概是受到虔敬之情的启迪，在同样程度上也是被这一欲望驱动——想让金字塔时代的往日辉煌在他的名下得以复现或新生。

达苏尔和吉萨的金字塔，比起稍后的同类建筑，远远更为成功地经受了时间的考验。阿蒙内姆哈特的建筑师们详尽研究了这些范例，然后为他们的大王建起了一座五十八米高的金字塔。塔的外层曾包覆着石灰岩，但1837年，这些长条石被拆走建桥了。这座金字塔在形态上巧妙地结合了创造生命的两个基本元素——太阳和水。其外在的三角状结构，表达了向上升起去与太阳神会合的持续愿望，而内部的墓室则下沉得足够深，离地下水平面非常近。那里是奥西里斯的王国，其中满溢着伊希斯的羊水；这一信念于是得到再次强调：“坟墓被认为相当于一个子宫，复活再生那神秘的过程就在里面进行”。到了现代时期，随着阿斯旺大坝修建，地下水位当然就进一步抬升了，所以墓室现在已经彻底淹没在水中，至今都未曾有考察或发掘。

那浸没在水中的河谷神庙也是如此。河谷庙由一条长堤通道向上与金字塔的基座部分连起来。那里的葬祭庙也是循环利用了取自达苏尔、吉萨和萨卡拉的大块石材。其他一些物件，是从国王在南方的出生地运送过来，与前朝老国王孟图霍特普二世有所相关。但这位先王，“就跟阿蒙内姆哈特一世他自己一样，是来自南方当地的一个家族，与古王国在孟斐斯的帝王世系绝对没有任何的直接关联”。所以，阿蒙内姆哈特一世就从孟图霍特普二世这个先例身上寻找启示，自封为“哈索尔的至爱”；他妻子与女儿们的安葬地，以及他的姐妹与母亲的陵寝，选址都是安排在他的金字塔西侧，很多座竖井式样的墓葬顺次排列。

称王执政三十年，阿蒙内姆哈特一世让埃及经济恢复到了全盛状态，军队也重新开始征募士兵。三角洲东北部的对外作战缓冲区，有一系列的堡垒和要塞，构成“统治者的防御墙”，而当中的第一座堡垒，就是由他启动修建。他派遣远征军攻入巴勒斯坦，他“制服了狮子，捕获了鳄鱼，让亚洲人乖乖给他遛狗”，反正就是让对方恭顺投诚了；这些外族“对大王心怀畏惧，就像对塞克美特的敬畏，弥漫于他们土地的每个角落”。与此同时，在努比亚，他“挫败了那些瓦瓦特人，俘获了梅德雅伊土人”，因此掌控了开采努比亚金矿的权益。

埃及的边境得到稳固之后，阿蒙内姆哈特一世任命他的支持者担任地方首长，以此重组了他的行政治理体系。不过，他最重大的政治举措，是让儿子塞索斯特里斯成为他的副手，共同执政。过去千百年来，在理念上一直认定当世活着的君王是荷鲁斯，而其父亲，也即死去的先王是奥西里斯，应该如此这般永恒承续，先帝亡故，其子才能上位。阿蒙内姆哈特一世的做法与此构成了直接的矛盾，而这估计是由于他自己篡位夺权的背景，肯定让他对那不可避免的权力交接或更替有了反思。于是，这父子俩便共同管理朝政，直到公元前1955年左右，阿蒙内姆哈特一世在任的第一个三十周年大庆。

但他永远没机会来庆祝这一盛事了，因为就在他戴上王冠三十年那年第三个月的第七天，阿蒙内姆哈特一世被他的近身侍卫保镖刺杀身亡。

当时的官方文献宣称说，国王的灵魂离开了他的身体，“向天堂飞升，去与太阳之盘（aten，阿吞）融合，他那神圣的肉体与创造他的那位大神合并归一了”。在地上，皇宫“住所肃静无声，人心满怀哀悼，朝臣仆役皆悲伤拱伏，头垂于膝上”；信使被派往西部，去通知塞索斯特里斯一世——其时，他正出征利比亚。

(未完待续)

本文摘选自《埃及四千年》， (英) 乔安·弗莱 著，杨凌峰 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3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