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野村控股董事长：中国放宽券商外资持股上限是历史性机会

资本市场对外开放仍在进程之中，有消息称，野村控股株式会社设立合资券商的申请有望在近日获批。如果成真，这将是2019年获批的首家外资控股券商。

近日，澎湃新闻记者书面采访了野村控股株式会社董事长古贺信行。现年68岁的古贺信行对澎湃新闻表示，非常欢迎并高度评价中国市场开放政策，对证券公司的外资持股比例的上限放宽，将成为野村在中国开展证券业务的历史性的机会。

古贺信行于1974年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部，之后就加入了野村证券株式会社（后改组为野村控股株式会社）。

野村成立于1925 年，是目前日本的第一大券商。古贺信行在野村内部一干就是45年。

经历过多年金融市场起起落落，古贺信行认为，地缘政治风险的此消彼长使得2019年对于市场参与者来说是困难的一年。

而对证券公司而言，机遇与挑战并存，他表示，券商应注重专业人才队伍的建设，同时，与外部金融机构以及包括金融科技等不同行业的企业进行合作也很重要。

2018年5月8日，野村控股株式会社等向中国证监会提交了设立外商投资证券公司的申请材料，野村控股株式会社拟持股51%。2018年7月3日，野村控股株式会社的申请被证监会正式受理。2018年9月28日，上述申请获得证监会一次书面反馈。

在市场开放方面，古贺信行建议，中国方面有必要在开放市场和限制出资条件之间保持平衡。在推动金融业开放的同时，也有必要向出资者明确目前的整体监管情况。

此外，古贺信行还在采访中对中国的资本市场发展进行了分析。他表示，在中国经济高增速时代结束、逐步转向稳增长的过程中，有必要培育新产业并重组现有产业，以提高其经济增长的潜力。中国的少子化、老龄化现象也正在迅速发展，因而，更早进行资产合理配置和家庭资产管理从而为退休后的生活做准备，变得越来越重要。为实现这些目标，有必要打破迄今为止过度依赖于存款储蓄的金融中介模式，提升直接金融的比例。

澎湃新闻：你在金融市场拥有丰富的从业经验，如何看待中国近年来资本市场发展？

古贺信行：中国在2001年加入WTO（世界贸易组织）之后，加快了资本市场的改革开放，历经20余年的发展，股票及债券市场规模跻身世界前列。随着2002年QFII制度的诞生，海外投资者正式进入中国证券市场，标志着中国资本市场逐步地实现全球化。

中国在近年来坚实有序地开放了资本市场。去年4月习近平主席在博鳌亚洲论坛上宣布了新一轮的开放政策。新政策强调了扩大服务业的对外开放，其中包括在金融业证券、资产管理等行业放宽外资持股比例上限，并且允许在3年后的2021年彻底取消外资出资上限的限制。

中国的金融业在中国GDP成长为世界第二大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过程中，以间接金融为中心的金融中介体系为一些特定的成长行业的融资做出了贡献。 然而，在经济高增速时代结束、逐步转向稳增长的过程中，有必要培育新产业并重组现有产业，以提高其经济增长的潜力。中国的少子化老龄化也正在迅速发展，因而，更早进行资产合理配置和家庭资产管理从而为退休后的生活做准备，变得越来越重要。为实现这些目标，有必要打破迄今为止过度依赖于存款储蓄的金融中介模式，提升直接金融的比例。

中国在2017年公布了未来5年充分利用资本市场、提高直接金融比例等方针。这次放宽外资企业在证券、资产管理行业的出资比例上限一举，也可以理解为中国政府希望借鉴外资企业的丰富经验与智慧，以提升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能力。而外资企业也非常欢迎以及高度评价这一市场开放政策。

澎湃新闻：野村控股是第一家提交在华设立合资控股证券公司申请的外资机构，你怎么看待中国市场的发展前景？

古贺信行：自1978年中国改革开放以来，野村证券为中国经济的全球化做出了广泛的贡献，例如野村是首家在华设立代表处的外资投行；为中国金融机构和企业提供金融和投资服务；建立办公楼和酒店等设施完善投资环境；建立投资咨询公司等等。

今年是中国高层发展论坛成立20周年，也是中国加入WTO近20年。野村也在中国加入WTO后，获得首批QFII额度、支持中国企业的海外收购等等，在过去的20年一直努力地为中国经济的全球化做出贡献。

这次，对证券公司的外资持股比例的上限放宽及证券牌照均可享受国民待遇的政策，成为野村在中国开展证券业务的历史性的机会。野村通过协助中国的发行主体筹资及帮助投资者实现投资多元化，为中国经济进入新时代做出贡献。

此外，随着跨境证券交易逐步放宽，境内外为一体的证券业务得以实现，其中包括了中国发行主体在海外筹资、外资在中国境内筹资、中国投资者的国际多元化投资、提供海外投资者投资中国境内的机会等。我相信通过这些可进一步促进中国经济的市场化改革。

澎湃新闻：在中国进行资本市场开放的过程中，你认为有哪些风险需要注意？

古贺信行：开放资本市场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吸引外国金融机构进来，二是放松对跨境证券交易的管制。

关于吸引外国金融机构进来，从想参与中国金融市场的外资机构角度来看，市场的规则与条件的易懂、透明是非常重要的。另一方面，中国为了把关投资于金融业的外国资本，也会有一些对出资条件例如财务方面的要求。

无论内资还是外资，通过邀请不同的参与者进入国内金融市场，将避免单一类别参与者的想法和行动最终向同一个方向发展而导致整个金融市场的风险增加。所以有必要在开放市场和限制出资条件之间保持平衡。

中国一直在对银行、保险、证券等不同类型的企业，以及投资者进行监管。关于金融控股公司的股东，我了解也正在完善相应的法律法规。在推动金融业开放的同时，我认为有必要向出资者明确目前的整体监管情况。

在刚才提到的跨境证券交易中，如上述的QFII体系和RQFII体系所示，中国为外国投资者设置准入门槛和额度，从而分阶段地开放。从政府的角度来看，我认为采取了一种更加便于防止外国投资者过度影响国内市场并使外汇更易于管理的短暂的临时性方式。

此外，中国内地已经与中国香港建立了跨境证券投资体系，如沪港通、深港通与债券通。然而，从外国投资者的角度来看，似乎开始有些难以理解在上述多种投资渠道中，应该使用哪个。

另一方面，我们看到中国股市的境外投资者的参与比率仍然只有2％左右。今后基于提高境外投资者参与比率，放宽管制方面的压力也会增加。未来，从外国投资者的角度来看，中国若能建立统一的简洁的投资体系与资金流通的监管体系，将会增加市场环境的容忍度，从而帮助降低整体市场风险。

澎湃新闻：全球金融风暴已经过去超过10年，但近年来“黑天鹅”事件不断发生，2019年对全球资本市场来说会是怎样的一年？

古贺信行：我认为近年全球市场，特别是股票市场的波动（价格波动）上升的背景之一是来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各国央行非传统政策下的流动性供给。

在金融危机后的流动性供给下，虽然加强监管使金融机构的高杠杆投资和贷款减少，但非金融机构和政府部门的债务却出现了上涨。金融危机已过去十年，很多国家已经采取措施使金融政策正常化，但美国因为担忧经济衰退而停止加息进程。市场局面正在发生变化。

与此同时，2019年即将结束的中美贸易谈判，以及将于3月底到期的英国脱欧谈判等外交因素使得市场环境变得更加复杂。6月底，G20将首次在日本大阪举行，主要国家的双边外交也将得到发展。2019年，由于地缘政治风险的此消彼长，对于市场参与者来说是困难的一年。

澎湃新闻：如何看待在当今全球经济发展背景下，证券公司面临的机会和挑战？

古贺信行：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各国正在从高速经济增长转向稳定增长。在经济高速增长时期，通过间接融资向特定领域提供资金是有效的，但在经济稳定增长的情况下，通过不断地尝试及创新是更重要的。也就是说，有必要推进以直接金融为主的金融中介体系。此外，在亚洲国家，随着人口老龄化的快速发展，针对家庭资产的配置及管理的需求越来越强烈。不管任何领域，我们都认为证券公司所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

无论是为了企业成长的投资还是以家庭资产配置及管理为目的的投资，企业客户和个人客户的需求都是非常广泛的。证券公司为了满足如此广泛的需求，有必要从原来的以产品销售为主的业务模式，转变为围绕客户需求出发的顾问式、咨询式业务模式。

另外，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的中国将会继续推进资本市场的开放。随着外汇管制的逐渐宽松，预计人民币的国际化将得到进一步的发展。无论是资金筹款方面还是资产管理方面，这些都会促使多样化产品需求的诞生。

另外，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的中国，预计随着资本市场的开放，货币管理的放松逐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将会进一步发展。投融资双方将产生多样化的产品开发需求。

基于上述市场环境，对证券公司来说，一方面注重专业人才队伍的建设，另一方面与外部金融机构以及包括金融科技等不同行业的企业进行合作也是很重要的。在亚洲国家的金融中介行业领域，更加注重直接金融的商业环境对于券商来说是一种挑战，同时也是很好的机遇。

澎湃新闻：野村控股是亚洲领先的证券公司，你们如何面对来自全球市场的竞争？

古贺信行：野村成立于1925年，两年后的1927年设立纽约分公司。正如这样，野村自成立以来一直致力于海外业务的拓展。事实上，我们不将市场简单区分为日本市场与海外市场，而是将其视为一个整体的全球化证券业务市场去看待。这个想法在全球化时代跨境贸易与投资、跨境资金流动变得更加活跃的背景下，显得越来越重要。

在全球化背景下，企业与个人作为证券公司的客户群，积极筹措资金并进行国际化、多元化的分散投资，其对冲汇率和衍生品价格风险的需求也随之增多。证券公司则需要响应客户的多样化投资和风险管理需求。可以说，有能力应对这些需求的证券公司才可以拥有全球竞争力。

野村也顺应日本经济增长阶段和金融业及资本监管的放松，一直致力于开展全球证券业务。 近年来，野村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中收购了美国投资银行雷曼兄弟的欧洲和亚洲业务。这次收购使得我们的海外客户网络不断扩大，并且由于知名度的提升，我们能够吸引到更加多样化的人才。这张强有力的全球网络是野村的一大优势，将继续发挥其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