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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挺好》:走出隐忍,女性终于可以“硬杠”原生家庭
最近,一部低调上映的电视剧《都挺好》热播,豆瓣评分高达8.5。这部改编自阿耐同名小说的电视剧,讲述了职场金领苏明玉从小不受家人待见,生长在家庭的边缘,在孤独扭曲的环境中成长,被迫和家庭断绝关系后又因母亲的离世不得不和原生家庭继续纠缠的故事。
这部家庭伦理剧比较完整呈现了“中国式大家庭”中经常出现的冲突。其中涉及到的重男轻女、妈宝男、啃老、养老问题……数度登上微博热搜。这部剧展现的已经不再是苏家人的故事,而是万千中国家庭的缩影。很多人,都能从剧中某个角色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苏家母亲重男轻女、强势霸道,二儿子苏明成要2000块钱出去旅游,苏母愉快地答应了。而小女儿明玉要1000块报高考强化班,苏母却嫌太贵;吃早餐,两个哥哥永远是火腿加鸡蛋,而她只能吃泡饭;哥哥们喝果汁牛奶,她只能喝白开水;哥哥从学校带回的脏衣服,苏母都会逼迫临近高考的明玉帮他洗;老大明哲想出国留学,家里没钱,母亲就卖房子。老二明成结婚,母亲卖房子给他买婚房;甚至招呼都不打就把明玉的房间给卖了,让18岁的她睡在他们的房间里。明玉成绩好,想考清华,苏母却不让,逼她读免费的师范学校,说一个女孩子上那么好的学校有什么用?后来忍无可忍的苏明玉和母亲据理力争,母亲却说出这样一番话——你怎么能和两个哥哥比呢?我们只负责养你到18岁,你以后还要嫁人,到老了,我们也不需要你养。
明玉彻底寒心,十八岁起就和这个家断了联系,发誓划清界限。她虽在苏家的一次次危机中出手相助,例如为苏母葬礼出资二十万,为父亲订可口的一日三餐,补上父亲受骗的钱六万等等。但在精神上,她始终选择与苏家保持距离,口头禅就是“我不是苏家的人”。在讨论苏父该由谁来照顾时,明玉聪明地利用苏父的账本让苏明成负责;在给苏父买房的事情上,哪怕在她大哥明显地“暗示”下,她也明智地不参与其中。
与其他家庭伦理剧显著不同的是,《都挺好》在呈现中国式家庭的“撕扯”和冲突的背后,尝试塑造新的女性观:面对给自己带来伤害的原生家庭和父母,女性是否一定要继续隐忍?苏明玉作为剧中家庭重男轻女的受害者,在前几集的表现都是与原生家庭“正面硬杠”,这一态度完全区别于以前的家庭剧中隐忍的女性形象。目前的剧情走向,也暂未展露出大团圆的传统家庭剧迹象。而苏明玉的这一疏离态度更是得到了大部分网友的支持,豆瓣的讨论组里呼声很高的是希望她永远不要和原生家庭和解,网友们高呼:“如果结局是大团圆就打一星”。
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缺爱的女性更倾向于讨好原生家庭
苏明玉的遭遇,让不少人联想到了《欢乐颂》中的樊胜美,她们都是原生家庭里那个被忽视的孩子。樊胜美的表现其实是大部分女孩儿的选择:她们要当“扶弟魔”,做哥哥弟弟的“输血库”。
我的闺蜜也是如此。从小到大,她的父母对她弟弟尤其偏爱,对她则是严苛冷漠,经常挑剔批评,说她工作不够好,学历不够高。父母要求她反哺自己,要女儿女婿给自己当专职司机,却对儿子和儿媳妇毫无要求。
闺蜜常常对我哭诉:“他们眼中,我永远比不上弟弟。无论我对她多好,她都好像看不到,只记得儿子的好。”闺蜜的母亲也是来自于这样一个家庭,闺蜜的外婆有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在她生病住院的时候,是五个女儿在病床前伺候,却常常被抱怨和责怪,而儿子儿媳妇则是偶尔露面一两次——这一切都被闺蜜的外婆视作理所当然。
虽然我的闺蜜常常对我抱怨她的父母,可是我知道抱怨背后,是希望得到认可,甚至某种程度上,仍然是对原生家庭的讨好。这个问题是许多的多子女家庭都会面对的,而对中国家庭来说,重男轻女思想的根深蒂固,更往往让家庭里的女儿成为了那个受气包,这样的养育模式也塑造了她们成年后继续讨好原生家庭的习惯。
女儿成年后对原生家庭的习惯性讨好有深层次的心理原因。心理学理论表明,在多子女家庭中,那个被忽略的孩子往往更倾向于讨好家庭。被父母过分宠爱的孩子容易以自我为中心,不顾别人的感受,甚至希望牺牲别人来满足自己;而被父母忽略的孩子则因为缺爱,容易自卑,更希望得到父母的关注和爱,因而尽自己所能的满足父母的需要。对父母尽忠尽孝,只为了得到父母之前未给予自己的爱与关注。
个体意识与孝道的碰撞那些出生于重男轻女家庭的女性,因为缺爱而倾向于讨好原生家庭,而以往的影视剧中也多塑造这样的讨好、隐忍的女性形象。 《都挺好》中的苏明玉则是一个异类。她不取悦,不隐忍,反倒表现得尖锐果决。她在哥哥面前底气十足,绝不做哥哥的“输血库”。父母不给钱,她就靠自我奋斗。父母需要善后和赡养了,她也只做自己该做的,绝不拖泥带水。
当然,现实生活中,有很多女性,像我的闺蜜和樊胜美那样,面对如此重男轻女的家庭,不敢决裂,而是一味委曲求全。可是正因如此,苏明玉的女性形象才值得书写,她的出现才值得拍手叫好。
苏明玉这一形象的出现,是社会文化心态转型的一个必然。她背后标志着个体意识与传统孝道的碰撞。传统孝道要求做子女的无条件地顺从父母,在“百善孝为先”的道德律令下,再多的不满也无处抒发。这让“樊胜美们”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有苦说不出。
近年来,针对中国人孝道观念的研究把孝道分为了“互惠型孝道”和“权威型孝道”两种。权威型孝道包括压抑自我需求、遵从父母意志,以及维护父母的声望等,无条件的顺从是权威型孝道的典型特征,也体现了传统中国家庭中按照权威论资排辈的等级结构特点。而“互惠型孝道”更加强调和父母的平等理性沟通,最后达到双赢的目的。
随着社会的个体化和自我意识的增强,中国年轻人早已开始重新思考孝道,不再将“权威型孝道”作为一个绝对的道德标准,而更加崇尚“互惠型孝道”,强调父母为子女的付出与子女的回馈应该对等。
我曾经参加过一位香港大学婚姻家庭咨询师开设的“如何面对原生家庭”的网络课程。在那节课程结束后,有同学留言提问,父母对她造成的伤害她根本无法释怀,可是孝道的要求又让她无法从那个家庭一走了之,“那么我应该如何面对我的父母呢?”
老师的答案至今令我印象深刻。他的答案是:把父母当成尊敬的普通长辈那样对待。
苏明玉苏明玉内心认同的是互惠型孝道:她没有从家里得到过关怀,也理直气壮地与苏家保持距离。面对重男轻女,一地鸡毛的家庭,她并非不痛苦不崩溃,一次次醉酒后的吐露心声,也说明了她内心深处非常渴望被那个家关爱与认可——这是人的情感本能。但是,她同时也是理智的,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那个家,被认可的渴望注定无法实现。也正因此,她在面对原生家庭时理直气壮,在拒绝原生家庭的要求时也毫无愧疚感。
与其说,她在苏家的一次次危机中出手相助是出于孝道,倒不如说这是她强大的经济实力加上对父亲仅存的“尊敬”感使然——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亲情,何谈孝顺之道。这从苏明玉对待对她有知遇之恩的蒙总的态度中也可以看出来,这是她对待尊敬的长辈的一贯的“侠义之气”。
前不久,学者张莉曾在 “我们时代的性别观”的问卷调查中表示,希望中国作家在处理女性形象时,可以用尖锐代替隐忍,“哪怕有十分钟、二十分钟的改变,也是好的。”
而现在,我们看到阿耐已经塑造出了苏明玉这样的女性形象,她走出了传统女性对家庭对父母牺牲和隐忍的误区,把精力投入到自我发展中,实现了真正的成长和独立。这个中国荧幕女性新形象让人眼前一亮,也说明“互惠型”孝道的逐渐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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